清晨,蘋末追着霆霓給他遞上披風,魔獸已在門口等候。
今天是“火”新王回訪的日子。
這是魔族的習俗,新王登基,邀請各國王儲觀禮,然後新王再按照日程回訪各國,建立起友誼的橋樑。
當然,這種回訪稍有不慎即充塞着火藥味,就拿“火”來說,它左鄰“雷”右裡“風”,爲免引起不必要猜忌,應該首選兩國進行回訪,可是火王·熄第一回訪的是水王·鶴毳,當然,兩個同爲女王,也是閨蜜,這本無可厚非。
但霆霓依然認爲她帶着麻煩到來,例如隨行的君王守護者。
又例如一大清早就傳來三國轄外區小鎮發生重大傷人事件,這是要鬧哪樣?
按原計劃,火王·熄今早會穿過轄外區進入“雷”邊境,迅飆說要看熱鬧,他們該不會撞上了?之前兩國發生了少許摩擦,這一同跑到他這邊來……不會吧,兩個都是王了,應該有點分寸。
將!
霆霓在門檻停住腳步。
一大早是誰在練劍,嘉澍那孩子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起的。今天爲了迎接新王特地搬到迎賓大殿的行宮一宿。
“是尤加利,她很勤奮,一直爲適應魔界的生活努力,也是女官們的好助手。”蘋末馬上迎上去。
不等蘋末站定,霆霓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大門一合上,蘋末沮喪地朝門後的女官搖頭。
殿下立心要把尤加利送走了,尤加利一走,行走多納爾宮的女官也會被一併撤離,殿下的意思只留下照顧嘉澍殿下的即可。
較早前是焚輪陛下下令了,霆霓也只能硬着頭皮收留尤加利。反正跟着嘉澍或是女官學習,或是當作寵物之類的。
霆霓知道,除了嘉澍,尤加利跟誰都合不來,蘋末說的一大半是客套話。誰願意跟一個能把自己當透明人般看透的人共處?
同是巫女一族,尤加利和普通人類沒有本質區別,和朵拉的行徑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她不是妒羅錦的孩子,教育魔族小孩的一套對在人界準備爲人婦的尤加利也不適用。
焚輪很親切,嘉澍很友好,霆霓忽略不說,幾百裡內都能嚇死寶寶,不說表情,他連臉都沒有,整天戴着醜鬼面具,只能說他空出多納爾宮一個房間已經仁至義盡。
尤加利很害怕霆霓,快一年了,她依舊沒辦法適應多納爾宮的生活。
也許是印隨反應,尤加利最喜歡黏着的還是第一眼看見的妒羅錦。
她像一隻被遺棄的小動物,每天守在同一個地方等待着,正正抓住妒羅錦的弱點。
大部分時候,他會帶她一起外勤,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把她獨自留在雷國。
霆霓也不願意一個巫女留在他的宮殿,於是他爲她打開了光之國的落腳點,相信那邊相對單調的生活能讓她自在許多。
今天接待火王后,他就啓程出發。
霆霓徑直走進接待重要外賓的大殿,因爲發生了傷人事件,整個大殿寂靜異常。
焚輪和嘉澍在上座一起打瞌睡,大臣見着霆霓不禁鬆口氣。
“發生了什麼事?”霆霓問跟上來的大臣。
“聽說是和迎接火王的官員發生了摩擦。”
這倒是出乎意料的,因爲迎賓的是那個一絲不苟的雯華,他是焚輪身邊新任的侍衛,老實說,霆霓對他稍有微言,一板一眼的讓他頭痛。
霆霓剛坐下大隊人馬的腳步聲從遠漸近傳來,還拌着火王·熄的責怪聲。
“你竟然輸給一個文弱書生,他在我走到跟前的時候才放下那本《火之國禮儀通讀》。”熄狠狠地再給紅毛小子一記,打得不輕,殿內都能聽見了,“真的太丟臉了,以後別想我帶你出來。”
紅毛小子一臉不忿和屈辱。
他們出來是找人打架的?
孩子還是回到自己家再教,還是故意說給外人聽的,怎麼說,裡面的水分太多了。
正因爲誇張了,判斷只是小事。
霆霓眼睛越過外賓,看到隊伍後掛了彩的雯華,傷勢比紅毛小孩輕多了——很好,他對他刮目相看。
焚輪瞪了他一眼,隨即堆起官方笑容——
火王的兩個隨行侍衛完全無視舉起手中的武器直指向霆霓——君子報仇百年未晚。
焚輪愕然。
小朋友,叔叔的話都還沒說上一個字,至少讓他說完祝賀詞,完成今天的回訪。
如此獨特的打招呼方式,不愧是常年處於戰鬥與抑鬱狀態國家的國民,焚輪不得不對兩個隨行的另眼相看。
火王的隨行一是親生兒子雷光,出來公幹還不忘把兒子一起捎帶出來遊山玩水惹是生非,這母親做得不錯;其二是雷光的兄長霖,也是今屆的君王守護者,把霖帶出來,同時意味着他是下一任君王的正選人。
“霆霓,你就陪兩位王子走走。”
“是的!勞煩殿下了。”火王•熄目不轉睛的盯着焚輪,“我這個新王需要和焚輪陛下交流一下心得。”
焚輪點頭應許。
這兩人想幹什麼?
雖然他已經接下大部分的國務,但某些事似乎必須登位才能獲釋。
但,不要!霖是來報仇的,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沒空……
什麼意思?是想挑起兩國戰爭嗎?
熄冷漠而不失高貴典雅的臉一下嚴肅。
焚輪也皮笑肉不笑的下令。
面對四雙眼睛的威逼,霆霓無奈站起,不情不願向兩位王子發出邀請。
浪費了半個月的時間,妒羅錦來接走尤加利,霆霓也分身乏術。
“這樣真的好嗎?”送走“父女”後,蘋末端着茶來到焚輪和霆霓的棋盤前,“她一個普通人類,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跟着妒羅錦執行任務已經夠危險了,到光之國的旅途會順利嗎?”
父子眼也不擡一下,裝作沒有聽到蘋末的埋怨。
焚輪正琢磨着下一步,霆霓才趁着空隙擡頭,拿着棋子的手懸在半空,看着晴明的天際,好天氣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持續着。
天與地孕育的星辰,在哪裡都能發出耀眼的光芒。
“妒羅錦大人每次都一副要上斷頭臺的樣子,怪可憐的。這樣也會影響工作的。”
“可是他還是堅持把她留在身邊,不是嗎?”焚輪挪動着棋子,就是定不下來。
“我倒覺得少了拈花惹草的時間,更專注自己的責任,對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至少,多納爾宮不再是妒羅錦專屬託兒所,近來在宮內耳根清淨了很多。
“此言差矣!”焚輪猶豫不決的終於下了個決定,“這兩者沒有衝突,還能把他牽引進下一個極限。”
“你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永遠都贏不了我,將軍!”霆霓把焚輪的王推下棋盤,“熄找你到底什麼事?”
咦?
焚輪懵了一下。
“等,等一下!”焚輪護着棋盤耍賴,忙說,“再來一盤!再一盤!”
“說了什麼!”
“談心。”
“騙誰!”霆霓站起欲走,現在出發半天能趕上妒羅錦。
“等一下!”
“夠了,你這程度,還是跟嘉澍玩吧!”霆霓哼了聲。
“你這是對老父親的態度嗎?”
“待你擺出父親該有的姿態再說!”
焚輪看着兒子良久。
“我以爲你會接受不了。是因爲幫妒羅錦帶小孩帶多了的關係嗎?所以對嘉澍也能表現最大限度的寬容。”
霆霓翻翻白眼默不作聲重新擺好棋子。
“說起來,你早就到了該爲人父母的年紀。”
大殿門外,嘉澍的小腦袋偷偷窺探。
“他纔是這個國家的希望。”霆霓朝嘉澍招招手。
嘉澍馬上屁顛屁顛的迎上去。
蘋末奇怪,這話真詭秘,她轉身移步,把位置讓給嘉澍殿下。
“你老媽看見你這樣顛三倒四的會很失望的。”焚輪不看嘉澍一眼。
“我想老媽對你最失望的是,作爲男人,你沒有兌現和薩拉的承諾。”
“我以爲你也是一心一意的專情的人,能稍微瞭解我的心情。”
專情的人嗎?
霆霓站起,朝嘉澍指指座位,如果焚輪不願意,大可以離開。
最終,焚輪也沒有離座。
霆霓在嘉澍身邊逗留觀戰,並稍作指導。
他專注與棋盤上的對弈,不想跟父親或是任何人爭論那個問題。
首先,他並不是那樣的。
或許,他曾經有那麼一會深深爲之迷戀,離開了還好,只要見面,被擱置的感情也會再次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朵拉的話便會不斷迴響。
——不要妄圖逃避,這只是個開端,你在乎的人,你籌建的國度,你的尊嚴,你的一切,甚至生命都將會被奪走。
導魂者面譜的詛咒是——一生。
朵拉替他取下面譜的時,凜然地說了,詛咒是不可能被剔除的,它已經雕刻在骨髓裡,只能用更強的咒文覆蓋過去。
爲了活下去,就只會泥足深陷。
生存本來就是一場賭博,活下去的意念會讓他越陷越深。
能奪走他一切的到底是什麼?什麼時候?
看見尤加利的一瞬,他感覺到一度停滯的命運之輪開始啓動了。
是她嗎?能奪走一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