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一劃爲七,平均下來一個國家足有人界一個大洲的面積一點都不奇怪。而且異界的整體空間實際更大,它的高度和寬度比人界要深得多。
這超出了感官的理解了。
就光之國來說,它只有四號樓在陸面,一部分在海底,一部分國土在半空,說不定還伸沿到外太空去了。
“外太空?”中間三人齊問,“那是什麼地方?”
“外太空就是……”
“都閉嘴,給我走!”霆霓壓着怒火的聲音穿過雲霧,直達凜冽上空。
聊得可真歡了,難道就沒有人關心一下自身處境,難道只有他一人在爲即將到來的暴雨、爲這趟沒完沒了的旅程在着緊嗎?
天帚吐吐舌,趕緊往上爬去。
怕他們會再次掉下來,所以走最後的霆霓不得不留一手,越往高處,越不能破壞懸浮的石梯整體性,不能讓它們之間分離太遠。
對人類小孩而言都不是障礙,她當然能在那裡嘻嘻哈哈。曙雀已經掉下來一次,剛剛踩散了第五個階梯,二十米上下的石梯基本被毀,碎的碎,散的散,短時間內是無法復原的。
如果他們任何一人從三百米處掉下,今天恐怕是沒機會登陸。
而人類是無法理解擁有強魔力的魔族走在這些懸浮的巨石上是何等煎熬。
重力,浮力,承載力,懸浮巨石的精心設計限定了每天通過的人數和通過者的能級,越往上考驗也越大。對魔力產生的排斥力能使石梯到處竄動,稍釋魔力,體積大的石頭還會崩散,別說提速向上。
以他的程度,只要提點勁,這便成了一條沒有退路的單行線。
加上曙雀和天帚,恐怕已超出石梯能承受的極限。
人類小孩毫無疑問能踏上五號樓,那問題來了,誰放心丟她一人在五號樓遊蕩?
深海的禁城都不敢放她一個人,何況陸上!
霆霓的緊張讓曙雀猛然驚醒,丟臉啊,不覺又被人類小孩牽着跑了。
這裡就屬他最爲熟悉,所有石梯都不是完整的一大塊,這些巨石看似日益壯大,實質只是爲數衆多的個體堆積起來的假象而已,它們對水和魔力反應最大,有時他甚至覺得它們有生命般。
是與否意義都一樣。
得作出妥善的安排,以使能一起度過這關口。
霆霓殿下的安排沒有保證,卻是深思熟慮的。
現在霆霓和他之間的距離也拉得足夠的遠,至少有600米,曙雀幾乎感覺不到霆霓的魔力。
相當謹慎,霆霓應該有自覺了,再往上,他們倆再來一次的機會是零。
假設兩個天帚的能級魔族,在自控穩定情況下,一前一後走在石梯,而又不會讓石梯發生移動,這兩者之間的有效距離至少是471米。
這距離也是前後兩魔力不會相交重疊的最保守的距離。
這個數字似乎被發現了,不愧是霆霓,他到光之國的次數屈指可數,一般人的注意力只會集中在傾斜易碎的巨巖上。
當然,這數字僅有參考的價值,現實的複雜多了。
從零到一百的魔力能級排行,分別是人類小孩、雲翳、天帚、曙雀、霆霓——這個也是現行行進的順序。
把魔力最弱的兩人穿插其中,其實才是上乘之選。
但有個能級爲零的人類發起瘋來隨時能變成能級99,讓危險係數一下飆上去。
與其冒着全軍覆沒的危險,不如讓人類小孩和雲翳先登陸,利用雲翳牽制着那個瘋小孩。
在這方面,巫女倒是能讓人放心的。
察覺到天帚的速度放慢了,曙雀也頓足。
一路上,受霆霓和人類小孩多番照顧。他們給雲翳營造了一個幾乎完美的保護罩,而他在其中受惠了。
然而,習慣是可怕的東西,它能用最快的速度侵蝕意志。
他完全放鬆了警覺,依賴霆霓的保護,一心履行魔導師的職責。這份安心到現在還沒有退去。
霆霓殿下很可靠。此前雖極不願意,還是幫忙把人類這棵毒苗從地下城拔出來。他對人類小孩的謹慎異常,盯得很緊。兩人的關係莫名其妙的緊張。
如此一來,白駒給他下的命令真不好執行——刷下他們其中一人。
是想留一人當人質?
天帚是霆霓的護衛、雲翳的保姆,巫女契約者;雲翳,直接省略;那隻剩霆霓和人類小孩,白駒的目標是後者吧。
曙雀看向那個已經爬得老高,正坐在石梯上搖晃着腿的小不點。
人類小孩還是由霆霓看管才放心。
玥輕敲腳下的巨石,並剝下一小塊。
這是什麼新物種?
和人界的海浮石很相似,表面粗糙,有多數大小不等的細孔,質硬而鬆脆,易砸碎。
很難想象這輕飄飄的石狀物聚集在一起能承重一個人,一個魔族。
海浮石只有一種,但是藥材卻分海浮石和海石花兩類。海浮石爲火山噴發出的岩漿所形成的石塊;海石花爲胞科動物脊突苔蟲或瘤苔蟲的乾燥骨骼。
這光之國的古怪懸浮石梯組合物,既不是石塊,也不是蟲體骨骼,而是一種介於植物與動物之間的生物。
在光線照射下可以看到細孔裡富含葉綠體的部分,就像翡翠原石一樣,能光合作用——是植物,能自由活動——是動物。
如果硬要說,能自由活動不能作爲動物的標誌,這時候也不可能拿到顯微鏡下看細胞結構。
但,她能感覺到它們有強烈的自主意識,這種感覺在一葉薊和七葉薊裡是沒有的。
她和它們之間能接收得到彼此信息,但和真正的交流又有區別。
它們很喜歡魔族,尤其喜歡他們散發出來的魔力,喜歡沐浴在弱魔力池裡,一旦有傻子在它們裡頭釋放大量魔力,它們立刻興奮得到處奔跑飛舞。
僞裝得如石頭一般,即使是長期共處的光之國的國民也不容易發現。
“霆霓殿下真慢!”雲翳來到她腳邊,他都沒有發現玥小姐停下來了,雲層讓他看不見霆霓的蹤影,連曙雀也不見了,天帚在500米的下方。
她看了雲翳一眼,託着下巴,壞壞笑道:“雲翳夫人很依賴霆霓。不在附近還好,一旦在身邊,稍不見馬上就不安了。”
“啊,不是,我只是……”雲翳臉一紅,急急想反駁。
“雲翳夫人果然很喜歡霆霓殿下。”
“玥小姐,不是那樣的。我知道我必須學會堅強和獨立,因爲這裡……”
“放心,他會在你身邊的。”她拍拍雲翳。
雲翳皺眉,玥小姐完全不聽人家說話。
不想分開,可是這會需要保持長距離,因爲要留有空隙,爲了讓這些古怪石頭乖乖的,只要四人能安全到達五號樓,霆霓這個殿後的才無後顧之憂。
“不過是有點慢。可能是因爲,童年陰影。”她一本正經的道,“你知道嗎?他小的時候曾經在這裡受過非人的虐待。”
“真的?”雲翳驚呼。
“胡說!玥小姐你不要胡說八道。”天帚打斷他們,霆霓殿下在他心目中是所向無敵的,怎麼會被過去挾持,“就算是玥小姐,我也不准你誣衊殿下。”
“我說的是事實,他有大大的陰影,你敢跟我打賭嗎?”
“賭就賭!”就算會輸,他也一如既往相信霆霓殿下。
霆霓黑着臉踏上階梯。不愧是小孩子,一點不長記性,才安靜兩分鐘又聊起來了。
這次重踏地下城,重遊光之國,他也不知哪來那麼多感觸。
第一次被晃得內臟破裂的記憶猶新。兩個魔族的體重和魔力,巨石在牛高馬大的士兵腳下踩一塊碎一塊,垂直兩千米的路他硬生生晃了十倍的長度,當然還得稱讚士兵經驗老道,能在半天內攀上五號樓。後來,老爸發威了,不然待導魂者面譜與他的臉合二爲一,都未必能見到六號樓的宮殿。
想到導魂者面譜能吞噬有關他一切的記憶,也難免心有餘悸。那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現在他都不確定,經過千年,他真的找回自己的臉容。尤其在面具戴習慣後,他對摘掉面具後的那張臉會一閃而過的極度不信任感。
肆無忌憚的把別人的不安捅出來,她那種愛揭人傷疤的癖好還真要不得,巫女們尤其擅長這種惡劣行徑。
咕咕……
不知過了多久,其實沒多久,不過應該快到頭了,一陣風吹開了雲霧,之前因爲層雲濃厚,四周能見度非常低,現在總算能看見五號樓的邊緣,還隱約聽到棲息在五號樓的鳥叫聲。
叫聲古怪像在警告?
“天帚!”她停下,喚了聲雲翳後面的天帚。
他也察覺到了。
剛一度靜止的空氣開始流動了,而且方向變了。
“是風剪。”他按下雲翳。
也叫風切變,一種大氣現象,垂直風速突然加劇產生的強下降氣流。
這自然現象來得不太自然,沒有時間深究,天空突然灑下幾粒豆大的雨,她擡起頭,一陣強烈的氣流直把她推出石梯。
在五號樓的邊上,一似曾相識的影子立於邊界,面露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