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想不到一向聽話乖巧的小螣會說出此種叛逆的話,是這個人類,是她把它帶壞了。
吃掉魔族的一刻,他能感覺到生命的震顫、他們的絕望,死亡是恐懼的,他幾乎能感同身受,同時他也被魔族腦海裡的記憶,對陸地奼紫嫣紅迷惑過。
知道得太多,那隻會使得在海底裡的生活變得更難熬而已。
颺火速把妹妹拉到自己身邊,遠離邪惡。
小螣一直沒有吃掉魔族,颺除了焦急,卻又不禁打從心底裡的鬆一口氣。
“別傻了,你竟然跟她一起做夢。小螣,清醒一點!你是海獸,到陸地是無法生存。我們在城堡能自由自在走動,彷彿走在陸地一樣,是因爲這裡特殊,一號樓地處的深溝和它的運動造就的一個特殊的、能不停互通兩者的空間,才能讓我們和魔族咱得共存。”
原來如此!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應該不是海獸們的知識範疇,是颺體內的魔族吧。
“我們是海獸,是不可能離開這裡,不能離開海底的。離開這裡,你就會死。”颺不斷重審。
它本身不是,你沒可能改變它的——她的話,突然躥進小螣腦袋裡。
怎麼這時候,它才醒覺呢?
——不,如果我不是,那麼是否意味着我並不屬於這裡?意味我可以離開?
“什麼叫不屬於這裡?你跟它說了什麼?”颺一步威迫,轉而責問她。
剛要執起她的衣襟,小螣阻擋在中間。
——哥哥,和玥小姐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是她在你跟前挑撥,你纔會變得如此任性和神經質。小螣,我不想你因一時輕率做了後悔一生的決定。”
——就算後悔也沒關係。哥哥知道我一直做的白日夢,只要能在藍天下,就算只有一次的機會……
它堅定看着颺,目不轉睛,堅定不移。
——我感覺到我應該是爲了那樣而生存的。
啪!
手起手落,這巴掌打在妹身,痛在哥心。最可怕的是,他把此刻的愧疚不安凝聚成怒火,轉而攻擊她。
“是你,是你把小螣變成這樣的。”
現在的成年人都是這樣野蠻的。自己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就算了,還要把過錯往別人身上送。
連形勢不對,她閃身跳下中央梯道,順利躲開攻擊,迎面而上的半獸可沒那麼幸運被他蛇尾掀起的暴風捲刃紛紛摔出梯道,還打出一個窟窿一個窟窿的。
老實說,颺也好,長老也好,她承認他們的實力是有一定水平的,那就是這城堡的質量太渣了,怎麼動一下就開裂粉碎了?
颺發飆了?
海獸們紛紛停止觀戰,連擂臺上的也打不下去,閃避中不忙觀看百年一遇的奇景,現在的颺幾乎不會出現擂臺上。
“你別顧着跑,跟它說實話,說你做不到。”
“你才傻,不跑就永遠說不上話了。”她對着天花板嚷道。
“那你反擊啊。”不是會使用各種魔法,比火之國的雙系魔法更了得的。
——哥哥,你不要這樣。
小螣飛身穿過暴風,快要抓到發瘋的半蛇,卻被他一把狠狠摔落在地,着地的背部即被滿地鋒利的瓦礫扎穿。
颺睨了一眼小螣,轉身更狂暴地追擊,只要在這裡殺掉人類,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小螣也會死心。那末對它來說,受點小傷能免於丟掉性命,這點小傷就不足掛齒。
血腥味,玥從凌厲的風暴裡尋到那片鮮紅。
糟糕,翅膀受傷了就飛不起來了,這個蛇男的尾巴真討厭,不可饒恕。
反擊嗎?無論作爲海獸還是魔族,颺都是資深老道的。各系的魔法,他應該都見不少,無論在水裡還是在陸面,其實用起來差別都不大。那就來點新鮮的,在海底和陸地都罕見的。
她眼睛一沉,手緊貼地面,一些綠意從她指縫裡鑽了出來。
颺以爲她要喚出魔法反攻,正想跳開那股莫名膨脹的氣勢,才發現被冒出地面的藤狀植物拖住了尾巴。
“雕蟲小技!”
奈何無論怎麼砍,從主莖那裡馬上就能萌生出新的藤枝。
只要把根系弄斷,植物也會失活。
他彎下身,柔軟的肢體以完美的弧形一直觸碰到地面,他張開大嘴就是一咬。
用嘴?這會破壞美男形象的。算了,接下來發生的和形象的關係也不友好。
嘔!
他捂住嘴。
淡淡的甜味在口中擴散,然後,突如其來,腹部一陣劇烈的翻滾,猶如翻雲覆雨般的波濤涌動,有東西從咽喉部要傾斜出來了,他才意識到胃裡的內容物一下全部被翻出來。
“嘔……這是什麼東西?爲何……嘔……”嘴巴麻痹了。
“這是在龍界發現的,我想它跟紫花夾竹桃是同屬的。”
即使在土地貧瘠地帶,也能長出芳香四溢的漂亮花朵,生長速度奇快,一般動物都會本能避開它,雖然外形可人,卻是劇毒之物。
“你……”罵聲和怒吼被動人心魄的嘔吐聲取代。
半獸們見狀,不禁唏噓。這污物把地方都弄髒了,颺近來怎麼老不在狀態,這樣下去,好不容易建立的威嚴和風度都要崩垮了。
小螣見颺十分痛苦,慌忙爬到她腳邊,身體已經冰冷,啊,它原來就是這種體溫的。
——玥小姐,我哥哥他不是有心的,請你不要傷害他……
“是他自己要咬下去的。”她舉起手上另一支毒草。
四周鬧哄哄的,圍觀的半獸漸漸多起來,機靈的已經彙報去了。
不一會,混亂的站隊一字排開,長老們的速度倒是值得稱讚的。
長老來了,熱鬧也看完了,樓層一下被清場。
“玥小姐,手下留情。”昌侯站到颺身旁,扳過他的臉,中毒還不深。
“好。”她爽快答應,隨手往他們方向扔出一卷軸。
一份卷軸到他們手中,即變成七份。
“簽下委託書!不日,我會把維爾面具和導魂者面譜送回來。”
聽到兩件被盜的至寶,颺從劇烈嘔吐中驚醒過來。
“長老,不要相信她,她連出去的路都沒有。”
是嗎?長老們疑狐看向她,同樣質疑。
“我有。”她撇過臉,輕笑。
“你沒有!”
“我有,今天就走。而且,我會把小螣一起帶走。”
——真的?
小螣興奮地擡頭,對上颺的怒目後怔怔低下去。
“是的,我的確不是安慰你,小螣是我現在離開這裡的唯一機會。”
——玥小姐……
“小螣,別聽她的,你會沒命的。”
螣蛇回頭看了一眼颺,然後是各位長老,最後是利拉長老,堅定地爬到她身後。
“不過,”玥撫上小螣的臉,先前被小螣咬的牙印在發紅,“小螣,你哥哥說的也是事實,你可能因此喪命,如果是那樣,這可能是你一生唯一的一次飛翔,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值得嗎?”
值得嗎?
小螣蛇挺直蛇身。
——或者,就如哥哥說的我會爲今天的輕率後悔。不過,這就是我這一刻的決定,如果什麼都考慮透徹,我今天說不定也不會在這裡。
颺不死心,欲衝出去,卻給利拉按住。
“讓它去吧。你再動就毒氣攻心了。”
“利拉長老,但是……”颺擡頭,再晚一點,小螣就真的要喚不回來了。
“小螣不能適應深海的生活,她必須待在一號樓才能存活,你是知道的,我們也都知道它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它是特別的。”所以,它才應該一直留在一號樓。
“你不知道。它最特別的地方,”她瞄了利拉一眼,得到允許,“是它不是長吻海蛇,它根本不是海獸。”
什麼?颺震驚地望向小螣,還有利拉長老。
她伸手撫向它受傷的背部,手指沾上鮮血。
“我說過,沒有經歷皮開肉裂的痛楚,是不可能長出翱翔天際的翅膀的。你的話,可能得忍受更大的傷痛。”
——是。
她把沾了蛇血的尾指放到脣邊,舔了一下。
一刻,錐心的痛楚瞬間蔓延小螣全身。
它張開血盤大口撕叫,痛苦得在地上翻滾,一路滾下梯道,不單把圍觀的,逃脫不及的半獸、海獸拍落,沿途還吃掉不少。
痛苦的叫嚷到最後只剩下絕望的忍受。
“這是怎麼回事?”颺忍着身體的不適,緊抓着她的手腕。
“蛻皮,不懂嗎?你不也是蛇嗎?”她穿過他的手臂,露出詭異的笑。
“蛻皮是這麼痛苦的嗎?”
她蹙眉,甩開他的鉗制,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蛇,人類是不用蛻皮的。”
至少,不用一下子整個蛻。
“因爲,除了皮囊,她還要掙脫施加在身上的咒語。”利拉代爲解答。
一個不能翱翔的毒咒,想當年,她花了多少心思保住這個信物。
是毒,同時也是救下小螣的藥!
她轉身面向長老們。
“可能得一段時間,我們先來談談我們之間的交易。
“交易?這份委託書?”長老們看着手中的卷軸。
這小孩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了,那眼底不容忽視的霸氣,彷彿一切勝券在握。
他們纔不會輸。
會議室的大門再次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