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特殊時刻,城門自是不開了,厲錦澤在城門外貼了皇榜,又派了士兵在外面解說,以免不識字的老百姓不知道情況,倒也沒人罵人,只是人心終於開始不穩了。
這點情兒當然知道,但是知道父親就快醒了,只要父親醒來,一切都將不是問題。
這一夜對皇城的將士們來說可以算得上是驚心動魄,以至於輪休時也沒幾個人能睡得着,皇城安穩了太多年,皇城的士兵不知道換了多少批了,最多就是抓抓小賊,控制城門,教訓幾個不聽話的,從沒像昨晚這般腥風血雨的,如在修羅場般。
北門和東門的將士們更是不敢鬆卸,有了南門的例子,他們更是死死的看緊了城門,只要城門沒開,他們的性命便無礙,要是城門破了,首當其衝要送命的便是他們,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沒人敢不當一回事。
皇宮中,情兒正閉目養神,不管怎麼說,現在掌控大局的是她,方方面面都要去想,好在睦幫她分擔了不少,至於身邊這個男人……權謀類的事真指望不上他,但是有他在身邊,她便心中大定,她知道,不管情況發展到怎樣惡劣的情況,她的身後都有一座可供她依靠的大山,沒人可以撼動。
“安寧公主,公主,快,皇上的手指動了。”黃院首有點語無倫次,從凳子上猛的站起來,也不顧自己多大年紀了。
情兒迅速起身,閃身來到龍牀前,給父親把脈,終於要醒了嗎?這可醒得正是時候。
脈象穩定,雖然不是那麼有力,但中了這種毒就相當於一隻腳踩進了鬼門關,另一隻腳都已經擡起來了,能把人拉回來就已經是大善,身體可以慢慢調養。
鍾離翔雲只覺得累,很累,全身重得彷彿身上壓了好幾個人,想睜開眼睛讓成容給自己倒杯水來,但是不要說說話了,光是睜開眼睛就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氣。
太過明亮的光線讓他馬上又閉上眼睛,這是怎麼了?睡了一覺而已,怎麼連這種光線都受不了了?
不,不對,這不是睡醒後會有的感覺,反倒有種大病一場後纔有的無力感,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就會生病呢?
慢慢的再次睜開眼,印入眼簾的不是自己的隨身太監成容,而是他想都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就算同時十個人面紗遮面在他面前,他也能分得出哪個是他的女兒,不看容貌,光是那雙眼睛便無法錯認,通透的,乾淨的,從容的。
情兒……想喚一聲來表達自己的高興,但是聲音像是失去了般,不管他怎麼用力都發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病,讓一直不願回宮的情兒都回來了?
情兒眼中閃過喜意,只要醒來就沒事了,看父親想說什麼的樣子,趕緊讓無豔倒了杯水過來,“成容,你扶着父親坐起來靠你身上。”
“是。”成容擦掉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出來的眼淚,走到龍牀邊小心的扶着皇上半坐着靠到自己身上,好在他是習過武的,換做一般的小太監估計根本做不來這樣的事。
一勺一勺的餵了半碗水,不待鍾離翔雲說不要了,情兒便停下了動作,“馬上就要喝藥了,水不能多喝。”
把碗遞給無豔,“去把早上的藥熬了,父親醒來的消息先別傳出去。”
“是。”
看到父親疑惑的眼神,情兒笑笑,用手中的絲巾給他擦掉水漬,“父親,您中毒了,和母親一樣的毒。”
鍾離翔雲眼中先是駭然,再是驚詫,最後化成了怒意,“誰幹的?”
聲音嘶啞之極,鍾離翔雲這才發現自己又可以講話了,可是這時候,他只想知道答案,雖然他知道幕後的人是誰,但還是想知道下手的那人是誰,不是身邊的人,不可能有這機會,當時研兒去世,他就知道宮中有對方的人,可是當時不是已經處理掉了嗎?怎麼還……
“良妃。”
“……”鍾離翔雲啞然,眼中淨是不可置信,可是他知道情兒不會騙他,他不是研兒在宮裡關係最好的朋友嗎?當時研兒過世,哭得最厲害的就是她,也正因爲這一點,這幾年他去的最多的就是她的院子,至少在提起研兒時,有人能和他一起懷念。
彷彿是看出了父親心中所想,情兒不再多說什麼,這事情她說多了無益,反倒會惹人反感,事實如此,她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反正人都死了。
“朕昏迷了多久?爲什麼朕和研兒中的同樣的毒,朕卻沒有死?”
“昏迷了八天,當年我不是讓人送了支人蔘回宮嗎?那是真正的千年人蔘,而且是在靈氣充足的地方長成,藥效是普通人蔘的十倍不止,黃院首正是用這支人蔘吊住了您的性命,我恰好讓狄熙給您送信,知道了消息便趕來了,您知道的,我速度很快。”
半真半假的話語反讓人非常信服,不然同樣的毒,爲什麼有人死了有人活着?鍾離翔雲對這套說辭就深信不疑。
“八天沒上朝,皇城沒亂掉?”
黃院首聽到這裡,原本就垂着的頭垂得更低,要是沒有安寧公主的雷霆手段,不要說皇城,整個騰龍都會亂掉,可是安寧公主出手後,恐怕朝中那些人很長時間內都會牢牢記得這個下手狠戾的公主,哪怕是她以後都不再出現,這就是威信。
情兒正想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大概說一遍,好讓父親心裡有個底,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大概是舒昱等人又不敢出手,用身體攔又不敢碰到她的身體,短短的時間裡,已經逼近門邊了,聲音聽得尤其清楚。
“本宮要見安寧,立刻,馬上,你們再不讓開,別怪我不客氣。”不能怪麗妃此時的失態,任誰一覺醒來知道自己的父親一夕之間被人截殺在皇城城門,離她短短的距離,這原本就是讓人傷心的事,再加上唯一的皇兒右手被人齊肩削斷,從此再沒有登大位的可能,誰能不氣?誰能不恨?
舒昱依舊不卑不吭,“請麗妃娘娘止步,公主命令,任何人不得進殿擾了皇上靜養。”
“本宮是皇上的妃子,她憑什麼命令本宮,讓開,否則別怪本宮不客氣。”麗妃覺得自己快瘋了,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現如今被人堵在門口,還把她的靠山和希望給一鍋端了,這基本上就是斷了她所有的念想,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舒昱不退了,躬身道:“請麗妃娘娘止步。”
外面的人僵持着,鍾離翔雲望向情兒,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事反正是要說的,情兒也沒有隱瞞的打算,“薛成仁以勤王的名義帶兵過來了,厲錦澤沒有放他們入城,三皇兄凌晨時候開城門放人進城,薛成仁當場被殺,三皇兄斷了一臂。”
鍾離翔雲倒抽一口冷氣,“薛成仁帶兵圍城了?”
“準確的說,是青州薛成仁,鬆州雷霖,慶州衛青城都帶兵過來了,只是薛成仁太急了點,後續部隊跟得緊,另外兩人還在觀望,暫時只是駐紮在城外,大部隊還沒有出現。”
“現在皇城情況如何?”鍾離翔雲坐不住了,強自撐起身,眼睛盯着女兒,執意要知道答案。
情兒也不隱瞞,就着外頭麗妃的叫囂聲,挑着重要的事說了一遍,“大致情況就是這樣,等有時間了,我再詳細的告訴您。”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原就還沒完全恢復的鐘離翔雲皺眉,他需要個安靜的環境思考:“成容,叫麗妃下去,朕自有決斷。”
“奴婢遵命。”成容這時候纔有了些擔心,這幾天要是沒有安寧公主坐陣,肯定是要出亂子,但是安寧公主下手狠,得罪的人多,皇上不知道會不會怪公主逾權。
原本以爲麗妃會聽話的下去,可是這時候的她已經處於半瘋狂狀態,反正她什麼都沒了,鬧得再大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聽以成容的話不但沒有消聲,反而聲音更大了,尖銳的程度,“成容,你少來這套,誰不知道你這些天就知道跟在安寧身後轉了,怎麼,現在安寧不敢見我,就叫你假傳聖旨了?本宮今天不見到安寧,絕不離開。”
情兒在裡頭聽得分明,心頭火起,她不知道她兒子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嗎?沒要他的命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至於薛成仁,以那種方式偷偷進城,按律是謀逆罪,誅九族的,她有什麼臉來這裡叫囂?
正想起身出去和她辯個分明,被一隻手按住,鍾離翔雲衝她微微一笑,“沒事,朕來處理,暗一,讓成容帶麗妃進來。”
“是。”暗一從暗處現出身來,長得極其平凡,穿着一身的黑,向皇上躬身行禮後便往門口走去。
這些天安寧公主發的所有指令都是在這個房間裡,所以就算他一直守在這裡也大概知道皇城發生了些什麼事。明知道有他們存在的情況下依然如此,光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信服,要不是安寧公主在這裡壓陣,皇宮會不會換個主子還真得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