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在上元節晚上出沒了一回之後又沒了蹤跡,叫人摸不着頭緒。外人不知道其中的細節,包思善卻不然,展昭親口說了裡頭有邪物,她更加不能安心。展昭再厲害也是□□凡胎,拿什麼跟邪物鬥法?故而,勉強在開封府安靜了兩日之後她瞞着包夫人偷偷溜往大相國寺去了。
許是大夥都被那詭霧攪得心慌,來大相國寺燒香拜佛求平安的人特別多,包思善也是來求平安的。既然展昭不收她的銅鈴,那她就另給他求個平安符。可當小和尚雙手奉上平安符她卻有些說不清心中感受,也不知大相國寺一天要送出多少這樣的平安符。是展昭面對的不是普通邪物,這個只怕用處不大。心念一轉,既然雲破大師贈了銅鈴給她,她去求求或許能替展昭求一個護身符。
雲破大師在寺廟後頭的偏院裡清修,平日裡不輕易見客。沿着小徑信步而去,心裡越發的沒底。若是搬出包拯的名號,估摸着雲破大師會見她一面,可她哪敢啊?她不敢隨便亮出爹的名號,不過,有人卻喜歡讓父親撐腰——在雲破大師的院門外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爹是當朝太師!你們哪來的狗膽敢攔本小姐的路?”
包思善在院門外探了探腦袋,果然是龐麗!她來這鬧什麼?隨即便明瞭,遇着那樣的事自然要來燒香求平安。想到這她不禁撇嘴,這麼鬧,雲破大師會見她纔怪!
龐麗身邊的丫鬟一臉焦急之色,悄聲勸道:“小姐,既然雲破大師今日不便見客我們改日再來吧。”龐麗一甩手揮開丫鬟,滿面怒容,“改日?我連着來了三日,大師都不便見客!敢問大師那日得空?給個準信!”
守在門口的小和尚行了個禮,“施主,若是有緣,大師自會與你相見。”
“你……”龐麗怒極,竟不管不顧地往裡頭衝,她就不信這小和尚敢把她怎麼樣!小和尚一驚,沒想到她會硬闖,慌忙讓了路。龐麗飛快地瞥他一眼,得意一笑,就要推門而入,卻見門開了。她一愣,只見一身大紅官服的展昭從屋裡出來,臉色肅穆。“龐小姐請自重!”
“展昭?!”龐麗訝然,他怎麼在這?隨即她猛地回頭盯着小和尚,“不是說大師不見客嗎?哼!開封府的人有緣?太師府的人無緣?大師這般厚此薄彼不好吧?”
展昭聞言眉心微動,低沉道:“展某爲公務而來。”
“展大人,你怎知我的事就不如開封府的公務重要?”說着,她繞着展昭走了一圈,將他上上下下打量個透,最後擡頭對上他眼眸。展昭定定地看着她,這個龐家小姐脾氣上來了就不管不顧的,方纔他在裡頭聽得清明。先時還算有禮,而後便開始撒潑耍賴甚至硬闖,着實驕橫。他緩緩道:“龐小姐,不管你爲何事而來,我勸你還是莫要四處亂跑爲好。”
“你……”龐麗立即怒目相對,他這話什麼意思?開封府的人果然都叫人生厭!展昭根本不在意她的怒意,“且不說你硬闖進去能不能得雲破大師解惑,就你這般行事誰又會應允你的所求?動靜鬧大了只怕太師也顏面無光。小姐還是請回吧。”說完這番話他不看她的反應徑直往院門去。
龐麗當真氣急敗壞,“展昭,你給我站住!”
展昭回首,她想怎樣?一旁的丫鬟扯着龐麗的衣袖想勸阻,卻再次被甩開。龐麗幾步上前攔在展昭身前,“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何事而來?”展昭頓時覺得好笑,“與我何干?”
龐麗被噎得半晌接不了話,開封府果然沒一個好東西!除了包拯,就數展昭最叫人討厭!即便覺得胸口憋得慌,她還是咬牙切齒道:“我是來給你求平安符的!”要不是爲了答謝他那日相救,她才懶得來這裡受和尚的氣!
展昭詫異,看着龐麗的怒容覺得荒誕。一來,那日救人是職責所在;二來,他不會接受女子所贈之物。再有,她此刻明明對他怒火中燒,怎麼還能說出給他求平安符的話來?就算原本有這個念頭,此時也應當不復存在纔是。搖了搖頭,“姑娘的不必如此,你的好意展某心領了。”
龐麗頓時覺得臉面掛不住,想她何時替誰求過平安符,他竟然拒了她的好意!可展昭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怕再說什麼也只是自討沒趣。瞪他一眼,憤然轉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冬青我們走!”
院外頭的包思善聽到裡頭的動靜急忙躲到一旁的樹後,見龐麗怒氣衝衝地遠去不禁嘴角帶笑,活該!叫你囂張!可不是誰都買你的賬!不過,她竟然會給展大哥求平安符,是不是嚇壞腦子了?還有,展大哥來這裡做什麼?
一眨眼的功夫龐麗的身影就不見了,她歪頭靠在樹幹上,喃喃自語道:“唉,龐麗搬出太師的名號都見不到雲破大師,爹的名號恐怕也不好使……”
“你找雲破大師做什麼?”
包思善聽着身後傳來的聲音幾乎是跳着轉身,展,展大哥?他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的?“展大哥,你,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
展昭嘴角一勾,“動靜這麼大,想不聽到都難。”說着領着她回到小徑上。包思善跺跺腳,回頭見樹林間留下一串腳印,心說這麼顯眼的腳印稍加留意就能看到,她躲在樹後也藏不住身影,難怪會被他看到。
“雲破大師不見客,你進去也枉然,回去吧。”
也只能如此了,包思善望了望小院的門,雲破大師會見展大哥是因爲他是爲公事而來吧?忽然樹梢上落下一團積雪,正好砸在她頭頂,激得她一聲低呼。展昭看看,伸手替她撣去雪沫,“冷嗎?
“好冷。”她呵了口氣搓手,又跺跺腳。見他泰然自若似乎渾然不覺得天寒地凍,有些壞心眼的抓住他的手,“冷不冷?”
展昭眉頭微微一蹙,跟雪一樣冰!反手握了她的手牽着往前去,“天冷怎麼不多穿一些?”
“還不多?如喜都快把我包成糉子了,走路都顯笨重。”
他略回頭瞄她一眼,趕緊扭過頭在心裡悶笑。確實有些笨重,圓鼓鼓的一團,不過,也透着幾分可愛。忽然手被她扯了一下,接着聽到她有些惱的聲音,“展大哥,你是不是在偷偷笑話我?”
“沒有。”
沒有才怪!隨即又拋開了這些,笨重就笨重吧,誰冷誰知道!略加大步子跟展昭並肩,“展大哥,龐麗是怎麼回事?”都爲了展大哥求到雲破大師跟前來了,匪夷所思!
“不知道。”頓了頓,接着道:“龐太師一向跟大人不和,龐小姐對開封府也全無好感,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龐麗替他求平安符?可能嗎?不論真假,他都無福消受,還是免了吧。
包思善在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也覺得不通,龐麗向來趾高氣昂,開封府從來沒入過她的眼,如此示好實在可疑。再有,就算示好也不是這種示法吧?她是不是想借機找展大哥的茬?但是,展大哥確實得有個平安符護身比較妥當。
“展大哥,不如你先把銅鈴帶在身上,等案子破了再還我,我在開封府呆着不會有危險的。”
“不成。”展昭斷然拒絕。眼見小徑到頭,他鬆開她的手,“我還有公務,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些。”
見說服不了他,轉而道:“要不你自己向雲破大師求一個平安符?”
展昭搖頭,“天冷,你快些回去。”
包思善還要再說,被展昭一個眼神堵了回去,只能乖乖聽話。心裡不免嘀咕他死心眼,又不是作奸犯科,討個平安符罷了,有什麼不好開口的?變通一下都不懂!等等!變通一下?銅鈴有兩個,一人一個不就好了!想着,她彎了眉眼,這樣好!
待包思善走遠,展昭折回來時的路。方纔他跟雲破大師話說到一半被龐麗打斷,而後又撞見包思善,現在送走了人得回去。
禪房裡雲破大師閉目誦經,聽到展昭推門而入的聲響微微睜了睜眼。展昭突然生出幾分尷尬,雖說是龐麗魯莽,但他也牽扯其中。雲破大師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思,面上帶着幾分笑意,“展大人,龐姑娘雖魯莽,卻也是一番好意。”
展昭不知該如何應答,替龐麗說幾句開脫的話?或是評論她的言行?似乎都不是他所能做的事,只能不置可否地沉默以對。好在雲破大師並未多言,只道:“此番妖孽作祟,非一般人力可敵,展大人確實需要辟邪之物伴身。”
“大師,若人力不可及,當如何是好?”
雲破大師再次閉目,聲音緩緩,“大人的佩劍便可辟邪斬妖。”
展昭一愣,“巨闕?”
“劍號巨闕,珠稱夜光。巨闕歷經滄海桑田,殺人飲血,戾氣難掩,即便是妖孽也要忌憚三分。此劍足矣。”
展昭定在案前,良久才緩聲道:“展昭只斬該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