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展昭是並未使出全力, 然而待他到近前查看卻不由心中泛沉。桃公子被釘在樹幹之上氣若游絲,被巨闕貫穿心口卻不見一絲血跡,而巨闕微微震動發出低鳴。展昭一言不發, 面無表情的抽出巨闕, 桃公子又是一聲慘叫鮮血噴薄而出, 癱軟在地難以動彈。
付雲越冷哼一聲蹲下-身, “原本還可以留你一命, 現在嘛……”
桃公子感覺體內的妖力正慢慢流失,身體一動不能動,艱難地擡眼卻只能看到付雲越的鞋面。心知難逃此劫, 言語上更無顧及,“留我一命?若是要留我一命又如何會下此狠手?看來展大人並不在意包小姐是否能迴歸本體!殺了我可沒有人能幫她回去!不過……就算展大人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展昭定在原地仍舊一言不發, 確實來不及了。桃公子重傷難愈, 即便勉強活下來, 這樣重的傷必定大傷元氣,要他助思善回到本體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桃公子捂着胸口的手漸漸鬆開, 溫熱的血融進身下的泥中,“展大人,今日你除我,明日又是誰除你?你我第一回交手尚不覺得,可今日再見, 不僅你身上的妖氣濃的化不開, 就連你的佩劍都妖氣沖天。”
付雲越擡頭看了一眼展昭, 吞食妖獸內丹必定會有影響。他吞食小妖內丹尚且不斷被妖化, 展昭體內的可是蠍王內丹, 其妖力可想而已。更何況連巨闕都吸收了內丹,兩顆內丹日夜共存, 對展昭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展昭冷冷地看着垂死掙扎的桃公子,淡淡反問:“那又如何?”
“如何?哼,等你因嗜血食肉而被人人喊打喊殺,你就知會如何了!”桃公子的聲音弱了下去,“你身邊的人畏着你躲着你,你該如何?呵呵……這些或許難以想象,你且先想想包小姐一輩子當貓吧……”
最後的幾個字輕若浮沉卻又沉重如山,壓得幾人心直墜谷底。桃公子的身體化作熒光慢慢消散,僅僅留下一枝綻放着桃花的桃枝。緊接着桃花枯萎,桃枝幹枯,了無生氣。付雲越伸手想撿起,桃枝卻在觸碰剎那化作粉末。
包思善看得呆了,展昭微微一嘆,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低聲道:“天無絕人之路,會有辦法的。”他這話倒像說給自己聽,桃公子終歸是死在他劍下。包思善不想他自責,忙道:“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萬一他使壞害我豈不是更糟?”
付雲越站起來跺了兩下腳,將桃公子的遺骸踩得無所蹤,這才解氣道:“包子說得對,他要是把包子的魂魄弄到其他貓貓狗狗身上可怎麼辦?”
展昭搖頭,說再多都無濟於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忙亂了一夜也該回去了,其他的事從長計議。
如今龐麗最大的依仗是桃公子,故而她將那面鏡子看得格外重,早晨醒來頭一件事便是看鏡子。出了開封府之後鏡子就沒離過身,然而今日胸口處卻空無一物!她愣了愣,略微慌亂地在脖子上摸了摸,沒有!怎麼會沒有?她睡前明明用紅繩繫了掛在胸口,怎麼會沒有?難不成紅繩脫落掉在了牀鋪上?
翻身而起查看牀鋪仍舊一無所獲,她頓時亂了心神。遭賊了?不可能!屋裡整整齊齊那又賊人不翻箱倒櫃反而直接取走她貼身鏡子的道理?簡直就是衝着鏡子來!可是,知道那面鏡子的只有展昭啊,難道是他?她咬着嘴脣心思不定,他拿走鏡子做什麼?
包思善趴在箱籠上打盹,聽到龐麗弄出的動靜懶懶睜開眼看了一眼又閉上。除了桃公子,她便再也不能暗中使壞,根本不足爲懼,頂多耍耍性子。龐麗幾乎要急紅眼,拔腿就朝外去,既然遭賊那就挨家挨戶找!村子都被封了還怕小賊逃跑不成?胸口憋着急火猛地拉開門,叫外頭正準備敲門的展昭驚了一下。她也是一愣,“展大哥?”
見她面色焦急,展昭心中竟生出一絲快意來,她爲何而急他再明白不過。不過,他還是裝着不知情,一本正經道:“你收拾收拾,準備起程了。”
“我屋裡遭賊了!”現在哪有心思管起程不起程,甚至覺得若能以此爲由拖上幾日便更好。展昭裝作狐疑,跨進屋掃了一圈,“少了什麼?”
包思善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春妮說得對,展大哥慣會做戲。龐麗緊隨他身側,“鏡子!昨夜給你看的鏡子!”
展昭裝模作樣地檢查屋裡唯一一扇窗戶,而後道:“村中如今的情形你也知曉,遭賊的可能性不大,可是粗心忘了放哪?”
“我一直貼身收着。”龐麗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擡頭盯着展昭看。展昭眼神中帶着探究,肩頭趴着貓。貓?她一直覺得奇怪,他突然養起了貓且對它特別上心,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盯着眼前的一人一貓,一些破碎的片段突然闖進腦子,是夢嗎?昨夜她夢見了他,似乎還聽到了包思善的聲音。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那些真的是夢嗎?
肩上的貓半扭過身子舔了舔毛,龐麗卻因它不經意的動作如雷擊一般怔住。它脖子上戴着的銅鈴不是她前些日子遺失的嗎?那個手鐲太過素淨,她只當自己隨手擱在角落並未在意,可如今手鐲上的銅鈴卻在貓脖子上!恍惚間她記得如喜曾勸她別摘下手鐲,說銅鈴是雲破大師所贈,可以辟邪。
銅鈴,貓,展昭!她猛地意識到什麼,退了一步,如置冰窟一般渾身發僵。“你……是你……昨晚那些不是夢?是你拿走了鏡子?”展昭逐漸冰冷的表情如同烈火點燃她的怒意,心口的冰冷被憤怒的灼熱取代,她徹底撕破圍着,喊道:“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鏡子在哪?包思善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桃公子已經死了。”
龐麗那顆被怒火焚燒的心霎時又被凍住,死了?“怎麼死的?他怎麼會死?你……是你殺了——?”歇斯底里地質問硬生生頓住,她隻字未提桃公子,他爲何卻答非所問地告訴她桃公子死了?他是如何得知桃公子藏身在鏡中?她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那些不爲人知的隱秘是怎麼泄露出去的?到底是誰?
目光移到他肩頭的位置,那隻貓冷冷地與她對視,接着緩緩張開了嘴。然而她聽到的不是貓叫,是包思善的聲音——“龐麗!”
包思善!怎麼會是她?她沒死?而是變成了一隻貓?所以當初她向展昭討要時他拒絕了?後來他特意將貓託她照看是爲了探知桃公子的下落?多可笑,她自以爲天衣無縫的一切在他眼裡就如同笑話!
可是那有如何?就算她是跳樑小醜又怎樣?現在她纔是包思善!一隻貓也想跟她鬥?“包思善,你以爲你還能回到這具身體裡來嗎?如今的你不過是隻會說話的貓。一隻會說話的貓,旁人會怎樣看?那是妖啊!”
展昭冷冷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龐麗惡狠狠道:“橫豎一死我還有什麼好懼怕的?展昭,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啊!”展昭眼裡的厭惡毫不掩飾,惹的龐麗咬牙,“你可別忘了,現在這具身體是我的!與其被你們想到辦法驅逐出去變成孤魂野鬼,我寧願毀了!”
展昭不覺微微瞪大眼,他不信她會尋死卻也不敢冒險,若是軀體受損,思善該何去何從?龐麗傲慢地擡頭,“展大人,你不想見包小姐生出什麼意外吧?從這到開封府路途遙遠,誰知道路上會不會出意外。”
“龐麗!”包思善幾乎想撲上去抓花她的臉,她怎麼就這麼歹毒?“我跟你無怨無仇,你爲何要這般害我?”
“怎麼就無怨無仇?我就是看不慣你!看不慣展昭!我爲他連自己的肉身都殺了,他是如何迴應的?原先是無怨無仇,現在有了,我既已經將你迫害至此,再落進下石又算得了什麼?除非你們殺了我,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們!”
展昭咬牙,“龐麗!”
龐麗冷哼,“展昭,有本事你殺了我啊!辦不到就對我客氣點!若不然……”她狠狠摔碎手邊的茶杯,撿起一塊碎片狠狠扎進手臂。展昭倒抽一口冷氣,緊緊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自殘,瘋了!徹底瘋了!
“疼嗎?”她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我可以讓你們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