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想尋個空跟包思善說說話,這一回小丫頭鬧彆扭鬧得厲害。見了他不是望天就是看地,說不上兩句就扯出亂七八糟的藉口開溜。他若是要堵她那自然不在話下,怎奈這幾日她都跟春妮在一塊,許多話只能憋在心裡說不出口。
路過常樂茶館,他在門口略駐足往裡瞧了瞧。春妮喜歡來這聽書,包思善就每日陪她來。不過今日怎麼就春妮獨自一人?展昭心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兀自輕笑。茶館的段子她早已聽得差不離,自然不像春妮那般入迷,八成是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走出沒多遠便瞧見包思善從糕點鋪子轉出來。她出了鋪子又流連在小攤上,攤主賣的是女兒家的玩意,她捏了朵珠花在如喜頭上比劃。轉眼的功夫他便已經到她們近前,如喜指着包思善給她戴上的珠花笑問:“展大人,您看我戴這個好看嗎?”
展昭來不及回答就見包思善付了一個銅板給攤主,“好看,我們家如喜戴什麼都好看!”說着衝展昭一笑,“展大哥,春妮還在茶館等我們買糕點回去呢,我們先走啦。”
“呃……”如喜愣了愣,就算孟姑娘在等也不必這麼急啊。小姐這是在躲展大人?
包思善扯扯如喜的衣袖,示意她趕緊走。可如喜這麼一愣,給了展昭開口的機會,“如喜,你先回去,我有點事要跟你家小姐說。”
如喜又一愣,左右看看,展大人跟小姐……非要選的話,還是聽展大人的吧,畢竟,就連小姐都要聽他的不是麼?再說了,小姐跟展大人之間明擺着是鬧彆扭了,她還是識相地躲開吧。
包思善又開始左顧右盼望天看地,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還能找什麼藉口開溜。展昭淡淡道:“跟我來。”
“去哪?”問着話,腳步已經跟着他邁開。並沒去哪,展昭只不過帶她到略微安靜的路口站定,他沒有多言其他,直截了當的把雲破大師的話轉述給她聽。包思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解釋爲什麼不收她的銅鈴,看着她有些錯愕的神情,他道:“上元節那夜是銅鈴破了迷霧,你千萬記得隨身攜帶。”
“既然真能辟邪,自然於你用處更大。”她在開封府能出什麼事,她就不信迷霧能把開封府都給吞了,要真到了那境地,只怕兩個銅鈴也不頂用。
展昭搖頭,“我有巨闕。”
“有巨闕又如何,你……”還不是收了春妮的平安符!她驀地收口沒敢嚷出後半句,後面的話若是出口,豈不是質問他爲何收春妮的不收她的?他收誰的平安符與她何干?她……是心裡有他,難道還能因此咄咄逼人窮追不捨?不要便不要,她纔不會死纏爛打叫人生厭!抿了抿嘴,低聲再道:“既然雲破大師說有巨闕足矣,那便好。你,你自己小心些。”
“思善?”展昭被她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上一刻明明還在惱火,話說一半突然泄了氣,明顯是言不由衷。“怎麼了?”
“什麼?”她貌似不解地反問。展昭看着她,良久才道:“你在生什麼悶氣?”
“我沒生氣!”話出口就見展昭嘴角下沉,她驚覺自己反應太過,別過臉掩飾道:“春妮該等急了,我先走了。”
展昭沒有攔她,若有所思地目送她漸漸遠去。她走出十來步回頭朝他望了一眼,隨後加大步子淹沒在人潮中。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轉身朝前路去,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裡惹她不快,特意向她解釋緣由好像反倒弄巧成拙。罷了,過兩日再說吧。
原先想着兒女情長的事拖兩日也無甚大礙,沒想到竟有一絲拖來拖去還真給拖成愁的意思。儘管他覺得還未到那地步,可此時此刻心裡頗不是滋味。今日一個叫鄧宏的秀才來開封府報官,說他的同窗失蹤了。不想此人竟跟包思善相識,包思善眼裡的關切一覽無遺。先是驚訝,接着熱絡地打招呼,而後問他孃親的病好些了沒。
展昭在心裡暗忖,包思善成日在他眼皮底下晃盪,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人?根本沒聽她提過,不僅如此,她都關心起人家的孃親來了。而鄧宏面紅耳赤眼神飄忽極不自在,一看就是個不擅跟姑娘打交道的老實人。
公孫策朝展昭投去目光,若有似無地的笑容裡飽含深意,展昭心裡頓時不痛快起來,用手指敲敲桌面,聲音微板,“思善,春妮,你們先回去。”鄧宏是來報官的,她們兩瞎摻和什麼?
包思善遲疑了一下,見鄧宏目光掃過自己,她搖搖頭,“我在這不說話就是了。”春妮也趕緊向展昭投去一個我不會多嘴添亂的眼神,展昭不說話默許了。屋裡一靜,公孫策放下手中的茶盞,問道:“鄧公子,你說你的同窗於半月前失蹤,你怎知他是失蹤了,或許他是家中有事回去了也說不準。”
公孫策只一句話便問得鄧宏無言以對,確實,他不過是半個月不曾見到喬山,這不足以證明喬山失蹤了。展昭見他發怔,接着問:“你可向他家人打聽過他的行蹤?”
鄧宏搖頭,心想自己武斷了,或許就如公孫先生所言,他是家中有急事。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再怎樣也不至於什麼都不交待就走,就算來不及交待,事後也該託人帶口信到書院告假。昨日書院有一場重要的小測,他竟缺席。我這才覺得是他出事了,若不然斷不會如此。”
展昭問:“你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上元節。”
展昭跟公孫策交換了個眼神,包思善也立即想到那夜出沒的濃霧,那個喬山會不會被霧裡的女鬼給害了?春妮突然插嘴道:“他會不會在燈會上跟心上人私奔了?”
除了包思善被嗆得咳了兩聲,其他人皆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怎麼能想到那上面去?春妮連忙解釋,“這幾天在茶館聽了不少這樣的段子,寒門秀才跟富家千金兩情相悅遭到家裡反對,然後……”
鄧宏嚇了一跳,急忙搖頭打斷她,“不,不會吧?就我所知喬山不是那種人,他根本就不認識哪家小姐。”說着他飛快地瞄了眼包思善,想不到她竟是包大人的女兒。
展昭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半垂着眼,“這半個月書院裡都沒人見過他?”
鄧宏將事情始末細細道來,他早在七八日前就覺察到喬山不見了。起先他沒有多想,以爲他告了假,後來心繫孃親的病情,便不再留意此事。直到昨日喬山缺席小考他才覺得不對勁,一打聽竟發現他不曾告假,也沒有人知曉他的去向。
“你可知他上元節那日的去向?”公孫策問道,上元節那夜除了龐麗被迷霧所困,開封府並未發現其他異常之處,這個失蹤的喬山跟迷霧會有關係嗎?
春妮搶着答道:“我猜是去遊街,然後邂逅了大戶人家的小姐。”展昭警告地看她一眼,她再胡言亂語看看。包思善若有所思,“他是不是去擺攤替人代書了?”據鄧宏所言喬山家境貧寒,遊街的可能性不大,趁着節日賺點小錢比較實在。
鄧宏點頭,“他是這麼說過,後來便不知去向了。”
展昭道:“他當晚可曾回去?”
鄧宏嘆了嘆,“爲了節省住宿費,他租在外頭。一間破舊的柴房,房東是一個獨居的年過六旬的老人家,他平日幫老人家做些雜事還能抵些房租。我去看過,老人家那幾日去女兒家了,過了十五纔回來,所以並不知曉他那夜是否回去。”
展昭皺了眉,如此看來確實蹊蹺。一個勤奮刻苦的寒門學子無緣無故連續半個月缺席實在有違常理,他若不是因爲家中有急事歸家,那便真的出事了。再聯繫上元節當夜的迷霧,只怕凶多吉少。
鄧宏只呆了兩盞茶的功夫便告辭,包思善一邊說着勸解的話一邊送鄧宏出門,春妮時不時插幾句,但都扯得不着邊際。展昭和公孫策稍送幾步便駐足,待前頭的人走遠,公孫策才道:“依你看是怎麼回事?是否跟霧中鬼魅有關?”
展昭搖頭表示不知,“明日我去喬山家走一趟再說。”公孫策點頭,是應如此,又道:“此鬼魅蹊蹺,她神出鬼沒卻並未傷人。若喬山被她所害,她爲何要害他?”
“那鬼魅曾問我是否要放燈。”
公孫策蹙眉,放燈?展昭沉着臉,“公孫先生,我當時若是去放燈會如何?”公孫策不語,鬼魅之約如何能應?展昭長嘆一聲,這可真是毫無頭緒的一團亂麻。思忖着,春妮折了回來,公孫策奇道:“春妮,今日不跟思善出去逛逛?”他還當她跟包思善要出門逛逛,怎麼就她一個人折回來了?
春妮轉了轉眼,道:“師兄,我覺得思善對那個鄧宏有些不一樣呢。”
展昭一怔,竟有些聽不明白春妮的話了。公孫策呵呵一笑,道:“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