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大起。
不知誰先喊了一聲:“投石!放箭!”
喧囂的吶喊聲中,數以百計的投石機紛紛彈起巨石,飆射出無數的勁箭,雨點般灑向城下攻來的近萬敵兵,一時車仰馬翻,慘叫爆吼混淆難分。
激烈的攻防戰終於展開。
……
秦一眼神銳利,仔細的觀察着戰場上的每一絲細微的變化,不時擡頭看着頭頂上方的天氣,良久低聲嘆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種慘烈的對攻戰始終只是曇花一現,杜伏威若是聰明只要避過這股風頭,就不難應付。”
似乎爲了應證秦一的論斷,交戰了數個時辰後,江淮軍的戰鼓突然響起,殘兵隱退顯然是準備重整齊鼓,再次爆發新一輪的血戰。
對於秦一的戰爭直覺虛行之早已敬服,搖頭嘆道:“竟陵軍確實已是強弩之末,我看他們也絕計撐不過今晚,江淮軍的攻勢實在太猛了,我看杜伏威之所以擊鼓,顯然已經在計算人員的傷亡了,所以,纔給了對方一個喘息的機會,可惜,除非有奇蹟發生,不然破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秦一望着遠處的戰場:“這本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戰場上也永遠不存在仁慈,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
“公子放心,按您的吩咐,我們每次的行動都是選在夜間進行,且周圍佈下警戒,保證那些人都不會想到咱們竟然敢這樣做,畢竟……”
秦一聽出虛行之話中的猶疑,揮手斷然說道:“勝利永遠由勝利者譜寫,你應該知道杜伏威此人狼子野心,如今竟陵已是唾手可得,你覺得他的野心會就從終結嗎,就像你說的,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飛馬牧場。
天下間任何一隻軍隊都需要戰馬,你認爲放着一塊如此肥美的鮮肉,他杜伏威會充耳不聞,你說,怎麼才能阻止他的覬覦窺視,就是要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在他身上狠狠的砍上一刀,讓他心痛,讓他憤怒,讓他害怕。
當收益與付出不成比例的時候,他就會重新考慮自己的計劃是否合算?
爲了更多人的利益,必須有人做出犧牲,那個人不是我們,你,明白了嗎?”
“是,屬下明白。”
虛行之終於想通,眼中閃過一抹堅定,語氣決然的說道。
杜伏威對於戰爭的節奏掌握的極好,他就像是一個最出色的伐木工人,不過,這次手中的木頭,換成了敵人的神經,手拿鋒利的鋸齒,狠狠的割鋸在守城士兵脆弱的精神上,待其稍有鬆懈,就再次殘忍的揮動手裡的兇器,發出刺耳的響聲。
一批批的攻城兵摧殘着城牆上那些士兵心裡承受力的極限,鮮血、兵器、火油、怒吼、慘叫組合成一出奇異的亂世樂章。
“轟!”
擂木向怒龍般撞擊在城門處,發出的轟隆巨響爲着喧囂的戰場再次平添了一絲狂野的詠歎調。
敵人的攻擊猛若漲潮的怒浪,城頭已經被轟成了馬蜂窩,城外則是滿山遍野的火把,即便遠隔數裡,耳中也清晰貫滿喊殺聲,投石機飆射的呼嘯聲,車輪碾壓過死屍後與斷裂的筋肉混合的詭異摩擦聲,石頭撞擊在人身上發出的噗哧骨裂血撒聲……
一切,趨於瘋狂,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人人眼眸血紅,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殺!殺!
戰鬥罕見的慘烈,從白天一直持續到晚上,極目眺望,似乎到處都是伏屍,殷紅的鮮血在火把的折射下變得有些焦黑,但,現在還有誰有功夫管這些閒事呢!
似乎就連上天也不忍這場蒼涼的戰爭,天上密雲重重,大片的濃雲低的仿若隨時都要從衆人頭頂上掉落下來,羣星失色,星月無光!
勝負已然明瞭,守城的士兵越來越少,甚至更多的都在間中逃走,就連錢雲這個被秦一‘寄予’了無限希望的代理城守也早就不知所蹤,城中也有想要保護自己家園冒死參戰的百姓,但更多的人都已逃走。
江淮軍越來越多,增援的士兵接替了同伴的任務,加入了新的戰鬥。
轟然一聲巨響,城門終於破碎,一聲聲興奮的狼嚎,大批的士兵瘋狂的涌進城來。
至此,一日激戰,竟陵城——破!
原地突然颳起一陣狂風,似乎是老天在爲已經戰死的人們吹奏一曲震魂歌。
一直靜立在土丘上觀戰的秦一再次仰頭上望,只見烏雲疾走,無限惆悵的嘆道:“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以逼迫,杜伏威連老天都不願你太造殺戮,這就怨不得我了。”
話猶未落,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照得各人睜目如盲,緊落下一道驚雷,把他的聲音徹底遮擋了下去。
豆大的雨點照頭砸下,驟然間轉密,片刻已是暴雨傾盆,遠處戰場上萬千火把競相熄滅。
虛行之耳中突然清楚無誤的傳來秦一的聲音:“可以開始了,那邊想必早就等不及了,發信號吧。”
虛行之渾身猛地一顫,不知是雨水澆注在身上引起的冰冷還是心中竄起的寒意,終於咬了咬牙,從衣帶中慎重的掏出一件長桶狀事物。
甩掉外間的窒礙,手臂抖動,一道醒目的火焰頓時衝破雨幕的層層干擾,破空而去,赫然正是一枚煙花信號。
遠處的戰場也注意到了這裡的異狀,但赦戰了一天的敵方渾身疲憊顯然想不通這煙花中蘊涵的深意,只是象徵性的派出一隻小隊過來偵察。
大約一柱香不到的功夫,災難,終於降臨了。
地面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正在打掃戰場的江淮軍人人一臉愕然,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但不知是誰一聲驚叫,雙目呆滯,傻傻的盯着自己的身後,只見一道憤怒的白宏夾帶着狂暴的氣勢如萬馬奔騰洶涌而至。
許多人致死也想不到是怎麼回事就被捲進了激流中,奔涌的洪水鑽進了倒塌的城門,擁擠在裡邊的士兵更是慘遭滅頂之災。
事實上因爲竟陵城外大多是一片平原,即便是面臨驚天噩耗也並沒有淹死多少人,但竟陵城內的江淮軍就不走運了,大批士兵涌進,本就造成街道擁擠,如今洪水一來,根本就無處可躲,只能做了水下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