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穿梭五年前。
我一直覺得我是個賢淑穩重的女子,七哥卻說我頑劣難馴,到達青州已是第二日,也就是十二月初八,城內有一宏館酒樓,廚藝比試七寶五味粥,爲了證明我是對的,我覺得應該露一手而不是往人堆裡扎。
七寶五味粥俗稱臘八粥,宏館酒樓爲廚師們提供的食材幾乎是齊全,大名鼎鼎的胡老闆作評判據說很公道,其實我也就是看這熱鬧想來湊湊,至於什麼臘不臘八粥的我就是說來糊弄七哥的,我喜歡四處周遊且愛熱鬧,他卻覺得這裡離兗州太近不安全,二人意見相左,最後我編出一大堆理由才留了下來,所以這臘八粥不得不做。
宏館雖然提供齊全的食材卻要廚師們直接爭奪,言語也好口角也罷宏館蓋不過問,我直接拿了他們挑剩下的江米、扁豆、小排骨、臘肉、黃酒、山藥、枸杞子,隨便洗洗就攪和在一起,然後大火亂燉,最後放入胡椒粉和香蔥,被夥計端上去的時候評判們似乎有點吃驚。
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做的是個啥,別的廚師都帶個小跟班,而七哥爲了證明他是對的,他竟然冷眼旁觀。
宏館酒樓氣勢不俗,給各地來參加比試的廚師和廚娘們提供上房,我跟七哥堂而皇之走了進去,與其說住在這裡等待明日的結果,不如說利用最後的時間好好逛逛。
說實話我太過喜歡人間的生活,粗茶淡飯、鄰居瑣事,而且一直嚮往有個門前帶大園圃的小院子,跟心愛的男子住在一起,過年去串門,過節去逛街…我趕緊中斷我滔滔不絕的想法,提前想這些會不會太早了,而且留在青州一日是我磨破了嘴皮子才賺到的。
……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宏館酒樓門口,面對衆多評判,着實有些無地自容。
但我不敢相信,宣佈第一名的時候居然聽到了‘凌曜’兩字,更不敢置信的是在這能碰見馬幫的朋友,而且給我走了後門:“胡澤,你居然是這家店的老闆。”
“哥哥做大了生意就在老家開了一家酒樓。”胡陽在一邊道:“對了,凌曜哥哥,你爲什麼穿着女人的衣服啊。”
“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們我的真實名字,我作爲女子的名字叫花瑤,男扮女裝的時候才叫凌曜。”我不好意思的道。
“花瑤姐姐?”胡陽有些不習慣這麼稱呼我,他疑惑的看了看我身邊的七哥,指着他道:“他是姐夫?”
“胡陽!先生教的課都背熟了麼!”胡澤呵斥道。
我連忙道:“無妨,無妨,這是我七哥。”
胡陽吐了吐舌頭,胡澤則道:“我已讓人備好了早膳,進去說吧。”
進來一樓大堂,我便聞到一股酒香,好奇道:“胡澤,看不出來,你這生意這般紅火,一早就有來喝酒的客人。”
胡澤話語間帶着淡淡的笑:“此人一在我這兒飲了近一個月的酒了,聽他說話的口音不像青州人,說來也奇怪,他竟什麼都不吃,唯獨喜歡我這的玉露瓊花釀。”
男子獨自飲着酒,宏館酒樓獨有的玉露瓊花釀,味道濃郁香醇,遠處便能聞到一種淡淡的芬芳,此酒易醉,而這男子已喝了三壺之多,我更好奇的問胡澤:“他這樣喝下去不會醉嗎?”
胡澤笑笑道:“還真不曾見過。”
胡澤爲我們備下了一大桌子早膳,以前在馬幫時他便多有照顧我,不由我覺得多交兩個朋友真好。
還未等我動筷,幾個高個子男子破門而入,大聲道:“妖女!讓我們好找啊!”
我掃了一眼這些人的裝扮,當真一刻不得安生,我起身道:“胡澤,我與我七哥先告辭了,有緣再聚。”
胡澤跟胡陽對視一眼,而我顧不了那麼多,隨七哥翻窗而去,若再不走這幾個人不把人家酒樓給砸了纔怪。
待到了荒野,我抽出星恨,而七哥用鎮邪,絲毫不給對方廢話一番的餘地!十來名弟子僅僅派了兩人與我們拼殺,其餘的看似漫不經心的在看戲一般,實則是在默唸陣法,而這兩名弟子經驗過於老道,拖着我們走不開。
其中一名弟子大喝一聲:“天繭絲!”
緊接着地面隆起一冰絲巨網把我們包裹在內,網口不斷縮小,七哥拉着我御氣往上逃,這冰網竟追了上去,我趕緊召喚出了秋花,施法之際,突然一道冰絲粘住了我的胳膊,怎麼斬都斬不開,好多道冰絲順着這個冰絲爬了上來,我本想撕了這衣服的袖子,誰知它竟纏成了一個圈,將我整個手臂勒的死死。
我只能無助的道:“七哥。”
七哥似乎早就發現了我被纏住,眼神複雜,冰絲從我胳膊上爬到了我的肩上、腰上,最後拽住了我的大腿,一層一層糾纏在一起,我感覺我整個身體被冰絲猛地向下拖拽,下墜力道驚人,我求救的眼神拋像七哥,七哥仍是沒有動,依舊御氣在空中看着我,我看着七哥離我越來越遠,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他握着鎮邪的手蔓延出數道黑氣,我大驚,七哥這是動了邪念?
最後七哥棄了劍,我還來不及反應,七哥已經抱住我的身子,將我手中星恨往身下一丟、腳下一踏便緩解下墜之力,寒風凜冽,我心中害怕,不由得抱着七哥的身體更緊了些,七哥把我的頭按在他胸膛上,我索性閉起了眼睛,淡忘剛剛的事情。
直到我們緩緩落到地上,兩個人被冰刺纏的極緊,寒冰之氣從我們的腳底蔓延,緊接着厚實的冰晶從我們腳下泛起,一點一點往上爬,似是要將我們包裹,很快腳下便冰晶被凍住,七哥一遍遍使用“獄火術”抵禦這邪門的“天繭絲”,卻也只能延緩。
恍惚中,一陣眼暈,我還以爲九天下凡的“仙子”, 一身藍衣如薄紗般柔軟,硬朗的面容猶如刀刻,下頜蒙着淡淡的鬍子更有一種陽剛之氣,當他映入我的視線時有種說不出的熟悉。這男子修爲甚猛,幾道冰魄如寒刃般割斷了我們身上的冰絲,見他一臉威嚴,負手而立的我們眼前,輕道:“離開這。”
幾個弟子面面相覷,最後近一半的人繞過男子意圖攔住我們的去路,男子幾乎是瞬間擋在我身前,也不見他如何動,手一擡,袖子中便鑽出一顆顆晶瑩的亮粉,隨隨便便一揚,在場的除了我們三人,彷彿都睡着了一般昏倒在地上。
他的髮絲觸手細潤,帶着酒香,一打一打的浮在我臉上,我有些鼻癢,打了個噴嚏,噴了他一頭髮。
我幾乎脫口而出道:“你是藍水?”記憶中的人影慢慢拼湊,一個有個安靜慵懶的笑容,彷彿呵氣的時候也是帶着這種淡淡的酒香,只是那時的他沒留鬍子。
男子淡淡掃了我一眼:“是又怎樣,你難道還記得我?”
我搖搖頭,不再說話。
七哥若有所思道:“閣下既然是九玄的師尊,爲何還要幫我們?”
“我早不再是九玄的師尊,而且我答應過一個人,要幫她照顧這丫頭。”說完藍水望了我一眼,輕輕嘆了聲氣,而我茫然的看着藍水,試着能不能再翻找出些記憶。
七哥似是又想到了什麼:“聽聞閣下醫術了得,小花她誤飲了一夢忘川之水,記不起來很多事,閣下可否幫她看看。”
還沒等我納悶一夢忘川是啥,便聽藍水淡淡的道:“記不記得有何用,再者一夢忘川看似是水,其實是咒,我並不擅長解咒。”
我隱約知道我應該是把藍水給忘了,莫名有些惆悵。
藍水驀然道:“接下來打算去哪?”
我跟七哥同時開口道:“去一個遠離九玄的地方。”
藍水點點頭,思慮道:“九玄的掌門追殺令非同一般,不僅整個九玄、乃至當今正道都有着至關重要的威懾,你們在人間恐怕都無處可躲。”
我跟七哥對視一眼,等着藍水把話說完。
“不如我送你們去歸墟如何?”藍水頓了頓道:“東極之地有五大仙地,在那裡九玄的天機閣無法預測,就去那瀛洲?”
七哥懂得多,思量道:“我也曾經想過,‘岱嶼’、‘員嶠’、‘方壺’、‘瀛洲’、‘蓬萊’統稱爲歸墟,其中岱嶼和員嶠已不復存在,瀛洲倒是不錯的選擇,只是瀛洲地處三界接壤之處,路途中多有麻煩,恐怕憑我們幾個是不夠。”
藍水微微一笑,身後鑽出兩個人,道:“這不還有胡澤、胡陽嘛?”
我驚訝道:“原來你們都是藍水的人?”後來我才得知,藍水並不是出身道家,也不是九玄中人,他師父是位居隱的仙人,只是多年前曾欠下九玄一個不小的人情,藍水這才被他師父逼着上了九玄,而胡澤和胡陽是他師弟門下的小弟子,頗得藍水喜歡。
胡陽不好意思笑笑:“藍水師尊命我們保護你,對不起,一路也沒起什麼作用。”
“怎麼會,我在馬幫那段日子,頗受你們二人照顧。”我仔細一想:“所以我們在這遇見根本不是巧合?”
幾個人都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