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司康, 傾雲心緒難得地平靜下來,他獨自走到後花園,仰望一片昏沉沉的天空, 突然開口道:“零, 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 出來吧!”
四周枝葉浮動, 只聞得“沙沙”的風聲。
傾雲又道:“司康已經把你恢復記憶的事都告訴我了, 你還不打算回到我的身邊嗎?”
……
“是誰說過要保護我的?是誰說過會一直留在我身邊,不離不棄的?是誰說過會等我回來的?”
……
“現在我終於回來了,你卻打算永遠這樣避而不見嗎?”
……
“零, 我很想你!”
……
“零,我很想見你!”
……林間, 隱約傳來幾不可聞的啜泣聲。
傾雲緩緩尋聲而去, 在一棵樹下停住, 仰首,伸開雙臂, 對着蜷縮在枝葉間的那道身影柔聲道:“零……”
風起影落,樹葉飛揚,流零跳入爲他敞開的懷抱。
傾雲緊緊擁抱着他,感覺從未有過的滿足,心中原來缺失的那一部分似乎又回來了。
“對不起。”流零低聲地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
“對不起。”
“本王沒聽清楚, 你再說一遍。”
“……”流零深呼一口氣, 擡起頭, 大聲道,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傾雲捧住他的臉,輕聲道:“,夠了,零,過去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邊。”
“傾雲……”
“嗚……”傾雲突然捂着胸口,一臉蒼白。
“傾雲,你怎麼了?”流零焦急道,“是不是毒又發作了?”
“似乎是的。”傾雲勉強笑道,“看來我要清心寡慾四十九天才行。”
流零沉默了一會,道:“我想還是讓我暫時遠離你吧!”
“休想!”傾雲臉色一變,“我不允許你離開我的視線半步,即使痛死,我也再不放手了!”
流零看他強忍疼痛的樣子,忙道:“好,好,我不走,你冷靜一點,別太激動!”
傾雲掐住流零的肩膀,大聲道:“流零,你記住,別在說要離開我的話,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流零被他恐怖的眼神嚇得一陣哆嗦,心底既感動又不安。他原以爲以傾雲王爺的身份,對他不可能付出絕對的感情,但是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流零真的很擔心將來不得不分離時,傾雲會發狂。
一年……恐怕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要離開了。由於精神力耗損過大,任務結束的時間已經提前。離開……這不單是傾雲,也是他最不願意提起的話題。
“零,零,零……”
好想哭……傾雲,傾雲,傾雲……不想離開,不想離開啊……
靖王府,傾雲的房間,坐着五個特色各異、沉默不語的男子。
作爲主人的傾雲,面色沉鬱,自顧自地品他的茶,絲毫沒想要活絡一下場面的意思。他的心情很不好,因爲他最不想見的人——司康,此刻正坐在他的對面,從容不迫地割腕放血。看着他手腕上佈滿新舊數道刀痕,傾雲很不舒服,對眼前這個似敵非敵的傢伙,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
瑞風這幾年已經成熟了很多,以前不曾留意的東西現在都看得透徹,對傾雲和司康之間的矛盾,他自覺幫不上什麼忙,因爲他自身也在局中,以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在邊緣遊走。有時,他真恨自己的無能爲力。他看了看流零,瑞風苦澀地笑了笑。
君熙輕輕磨着杯沿,眼睛在傾雲司康兩人身上流轉。四兄弟中,他的年紀最大,這也就意味着他必須承擔一個大哥應該承擔的責任。從他有了第一個弟弟開始,他就把“兄弟”這個詞牢牢地記在了心底深處。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即使在這複雜的皇宮中,危機四伏,矛盾重重,依然能不變初衷,相互信任。他一直是這麼認爲的。可是世事總是難以盡如人意,當裂痕出現時,要彌合就難了……
兄弟,兄弟啊!
看着神色各異的四位王爺,流零坐在角落,心緒不寧。齊國的將來,就掌握在眼前這幾個男人的手中,他們的選擇和決定足以顛覆歷史。改變了他們,就等於改變了齊國的未來。然而,他們中最有影響力的兩個人,卻成了他這一生的劫。對傾雲,是情之所衷,愛逾生命;對司康,是愛非愛,恨非恨,錯非錯,對非對,分不清,理不明。他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爲了什麼,如今已經模糊不清。他掌握不了任何一個人的命運,但至少,他想掌握自己的命運,無論是任務還是愛情,都不想留下遺憾,否則將來,將來……沒有將來啊……
“好了,鬥氣就到此爲止。”君熙開口道,“以前有什麼不愉快都暫且擱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傾雲等人都不解地望着君熙,等待下文。
君熙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事?”
“可疑?”司康挑眉道,“大哥你指的是?”
“父皇變了。”
父皇變了?哪裡變了?傾雲和司康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變得更陰沉,也變得更冷酷,變得連自己的親身兒子也不信任。”
傾雲望着司康,不冷不熱道:“有些人的確不能輕信。”
“哦,你指的是誰呢,三弟?”司康斜睨着他。
“哼!”
君熙嚴肅道:“你們倆適可而止,現在我們討論的可是關係到整個齊國以及我們自身命運的大事。”
“從何說起?”傾雲不解。
“父皇以前理智精明,對我們四兄弟的感情猶爲重視,並且希望我們能一直和睦團結,共創大業。抱着這種想法的他,爲什麼會改變初衷,轉而用強制的手段攏權呢?”
司康道:“不是爲了要鞏固大哥你將來的地位嗎?”
君熙搖了搖頭:“若是如此,我就不可能受到越來越多的限制。父皇似乎有意將我置於權利中心之外。”
“不可能,你是太子啊!”傾雲很是懷疑。
君熙嘆了口氣,緩緩道:“我本來也以爲是我多心了,但是在朝中越來越舉步艱難的事實卻讓我不得不相信——父皇變了。當初爲了保司康,奪影部,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若非有霍相的幫助,恐怕現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連君熙也受到牽制的話,那麼事情就古怪了。
“這種情況事在兩年前開始出現的。”一直沒有說話的瑞風開口道。
“兩年前?那時我已經在邊境了。”傾雲問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瑞風和君熙對視了一眼,後者道:“特別的事沒有,只有一件值得注意:有人向父皇推薦了一個術士。”
“術士?”司康和傾雲同時出聲,後者奇怪道,“司康,你不是一直在朝嗎?怎麼似乎不知道這個術士的事?”
“父皇信鬼神之說,接見術士悉數平常,我當時並不覺得那個術士有什麼特別,所以沒怎麼注意。”司康轉頭對君熙道,“大哥爲什麼會懷疑那個術士呢?”
“你們不在宮中常住,所以有些事不知道。其實自從那個術士來了之後,父皇就變得越來越沉迷享樂。”君熙神色凝重道,“最近一年更是夜夜笙歌。”
“不可能。”司康第一個否定道,“父皇每天早朝都是精神奕奕,怎麼也不像是夜夜笙歌的樣子。”
傾雲點頭,同樣懷疑。
“這就是令我警惕的地方。”君熙道,“據母后所言,那個術士似乎會定期給父皇進獻一種藥,這種藥可以洗筋伐髓,延年益壽,具有長生不老的功效。”
“哼!長生不老?要是有這種藥,天下人不早爭得頭破血流了?”司康嗤之以鼻,“那個術士只不過是個神棍罷了,父皇會信任他?”
“一個擁有至高權利的人,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君熙沉聲道,“長生不老的誘惑是任何人特別是上位者抵抗不了的。”
沉默。
君熙又道:“我曾想弄幾顆這種藥給嚴辰研究一下,但那個術士非常謹慎,每次都只煉製一顆,而且他所蒐集的藥草又多又雜,搞不清他到底用了哪些做原料。”
“也就是說,父皇一直在服用這種不知名的藥物?”傾雲臉色深沉道。
君熙點頭:“簡直無藥不歡。”
“也就是說,那個術士已經成爲對父皇極具影響的重要人物?”司康道。
“毫無疑問。”
……
“推薦這個術士的人是誰?”司康和傾雲同時問道。話剛落音,兩人又交換了一個不甚友好的眼神。
君熙望向瑞風,後者開口吐出兩個字:“樸伊。”
一個不是特別意外卻很令人難以接受的答案。
“具體說來,是樸伊借其黨羽之手周折地推薦了此人,以至於我們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查出他這個狡猾的幕後策劃者。”
“他到底有什麼陰謀?”傾雲一臉隱怒。
“謀反,他是沒這個本錢。”司康陰着一雙眼,冷道,“但若只是想報復,那麼他絕對有能力把齊國弄得天翻地覆。”
君熙點頭:“控制父皇,弄權朝野,離間皇子的感情,然後引發內亂。”
“嗤!”司康冰冷道,“原來這些日子我所受到的打壓,都是拜他所賜。”
“三哥在邊境時的糧草問題,估計也是他所爲。”瑞風補充。
“流零的事,也還沒找他算完帳。”傾雲狠狠道。
幾人咬牙切齒。
君熙總結:“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該慎重地回報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