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過不去,我不會就此罷手的。老太婆,你就等着吧,再不用多久,你就會過上我當年的生活。然而,姚家、[濟世藥堂],這一切都會成我的囊中物。”周海芬恨恨的道。
“唉……”老夫人長嘆了一口氣,看着面目扭曲的周海芬,道:“你又何必執於過去不放呢?難道顧家還不夠富有,懷遠還不夠孝順嗎?你該珍惜現在的生活。”
“再孝順也不是自己親生的,只是一個女人就讓他和我分了心,我很難保證,他以後會不會對我置之不理?再說了,我的不幸是從這裡開始的,我爲何要讓這些折磨我的往事就這麼算了呢?”周海芬說着就冷冷的笑了。
“既然你如此執着,那我也就沒有辦法了。你要做什麼,請自便吧。我們姚家從不做有愧於心的事情,當年的事情,誰對誰錯,你心裡清楚。”話罷,老夫人就對一旁的錢媽媽,道:“燕子,咱們回吧。家裡還有客人等着我們招待。”
“你沒事吧?”杜雅汐擡眸看向顧懷遠,明知故問。
顧懷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鬆開她的手,徑自朝花廳走了進去。
老夫人停下了腳步,看着面色鐵青的顧懷遠,錯愕的問道:“顧少爺,你怎麼來了?”
聞言,正在看花廳正中央檀木案臺上的牌位的周海芬倏地扭頭,看着顧懷遠進來,不由的大吃一驚,問道:“遠兒,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來這個地方?那剛剛的話,他都聽到了?
顧懷遠朝老夫人拱手抱拳,輕道:“老夫人,好!”然後,他順着周海芬的方向看去,只見檀木案臺上擺着一個三足鼎立的釉彩香爐,香爐上香菸嫋嫋,香爐旁擺着三盤水果,水果後面是三個檀木牌位。
姚若善,孟琳,還有一個是空白的牌位。
不知爲何顧懷遠看着那個空白的牌位,心就無由的抽痛了一下,目光變得幽暗狹長。
花廳外,杜雅汐附在忍冬耳邊細聲交待,忍冬點頭離去,杜雅汐就擡步進了花廳。
“祖母。”她走到老夫人身邊站定,周海芬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顧懷遠,突然明白了顧懷遠爲何會出現在自己了。自己被老太婆設計了,她引自己來這裡,就是爲了讓顧懷遠聽到剛剛她們的對話。
心,不由慌亂。
周海芬看向目光幽冷的顧懷遠,連忙解釋:“遠兒,你可不能上她們的當。她們是事先就設計好的,她們這麼做就是爲了挑撥我們母子倆的關係,你可千萬不能上當。”
顧懷遠自嘲的笑了一下,扭頭看向杜雅汐,杜雅汐立刻就道:“我這不是挑撥,而是讓你知道真相。你難道要一輩子揹負別人的仇恨過日子?你甚至連自己親生的爹孃是誰,你都不知道。你不覺她這麼對你很不公平嗎?”
一言戳中顧懷遠的內心。
顧懷遠就看向周海芬,語氣沒有一絲起伏的問道:“娘,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姚家的子孫?”
周海芬反射性的僵了一下,眸光閃躲藏,顧懷遠瞧着已知道真相,但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心中有氣,聲音就不由的大了起來,“你告訴我!我要你現在就對着面前的牌位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姚家的子孫?”顧懷遠指着牌位,憤懣的問道。
“你不是!”老夫人突然出聲,面對顧懷遠的目光不躲也不閃,她望向案臺上的三個牌位,掀脣,“當年的那個孩子在那裡。”
聞言,顧懷遠的臉色蒼白,他預感的,全都是真的。
果然,那個牌位就是那個孩子。
周海芬如夢初醒,急聲解釋:“不!遠兒,你不要相信老太婆的話,她是騙你的。你是,你就是姚家的孩子。”
“哈哈哈!”顧懷遠仰天大笑,然後,戛然而止,憤憤的看着周海芬,道:“我相信老夫人的話。”
“不……你不能相信她們!”周海芬急急上前,緊緊的抓住了顧懷遠的手,顧懷遠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然後,冷冷的看着她,“鬆手!你好像還有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來自哪裡?”
“我,我,我……”周海芬不禁又用力了幾分,搖搖頭,道:“不!遠兒,我就是你的娘,你別聽她們的。”
她的話說得一點底氣都沒有。
彎脣一笑,顧懷遠對周海芬失望透了,時至此時,她居然還想着要繼續忽悠他。
他又不是傻子,誰說真話,誰說假話,他還是分得清的。
不!他就是一個大傻子,如果他不是一個傻子,他又怎麼會被人騙得團團轉呢?
“不要再騙我!不要把我心裡對你僅存一點好,不要讓我有了離我而去的理由,我需要真相。”顧懷遠撂下了狠話,伸手一下一下的掰開周海芬的手指,冷冷的背過身去,滿目瘡痍。
“我,我,我……”周海芬深吸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麼?”顧懷遠驟然轉身,試探的看向周海芬,“你不知我的爹孃是誰?”
“我不知道你的身世,當初他把你抱給我,讓我把你撫養長大,並讓我告訴你,你就是姚家的……呃……”銀光一閃,周海芬的話還未說話,人就倒了下去,她驚愕過後,擡眸望向檀木牌位,伸手一點一點向那裡爬過去……
“誰?”顧懷遠大喝一聲。
杜雅汐大驚失色,連忙喚出暗衛,團團的將老夫人護了起來。
她憂心忡忡的緊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讓你受驚了。”
“傻孩子,這樣事情,我見多了。”老夫人回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看向她,一臉平靜。
“我!”聲落,一黑衣鬼麪人就如鬼魅般的出現在花廳裡,他冷冷的瞥了一眼一步一步爬向檀木案臺前的周海芬,輕掀薄脣,“周海芬,我能讓你死在這裡,你是不是特別想要感謝我?”
周海芬不語,繼續如蝸牛般的艱難爬去。
顧懷遠看向周海芬,眸子閃過痛苦且複雜的光,畢竟是有感情的,儘管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她親生的,但她把自己養大,這是事實。
“娘——”他的眼眶微熱,衝着周海芬喊道。
周海芬的身子微僵,她停了下來,扭頭衝着顧懷遠微微一笑,嘴脣動了幾下,卻是發不聲音來。
顧懷遠看出了她的脣語,她是在對自己說‘對不起’,他不禁上前,伸手抱住了周海芬,“娘,你別動!”
微微一笑,周海芬倏地閉上雙眼,雙手垂落。
“娘——”眸底閃過慌亂,顧懷遠用力的搖晃着周海芬,可她就是不再睜開眼睛。輕輕的放下她,顧懷遠起身看着鬼麪人,問道:“爲什麼?她就是沒有功勞,有也苦勞,爲什麼你要這麼無情?”
這些年,他們母子倆爲鬼麪人做的事情可不少,可是,他對他們對起殺機來,卻是絲毫沒有遲疑。
這樣的人,實在是令人心寒。
鬼麪人不以爲然的看向顧懷遠,冷哼一聲,道:“這就是你跟主子說話的語氣?”
聞言,杜雅汐與老夫人相視一眼,彼此眸中皆是驚訝。
沒有想到,居然釣出了一條大魚。
顧懷遠對鬼麪人已沒有了恭敬,淡淡一笑,道:“主上的行爲,也並不符合一個主子該有的風度。對待下屬太過無情了,我可不敢認這樣的主子。如果我繼續跟着你,待到我沒有利用價值的那一天,你對我同樣不會手下留情。在你的眼裡,我們這些爲你買命的人,根本就賤如螻蟻。”
“那你?”鬼麪人看着他,笑了笑,可手卻是緊握成拳,隨時都有可能要出手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要反了我嗎?”
那架勢似乎只要顧懷遠一點頭,他就立刻出手要了他的命。
杜雅汐看不出來他們的武功,誰高誰低?
“顧當家的,小心!”杜雅汐的話剛剛落下,鬼麪人就突然朝她突襲過來,“顧懷遠,你不是在意在這個女人嗎?我今天就讓她陪你一起死,在黃泉路上你也可以不那麼寂寞了。這些就全當是我這個主子對你最後的好吧。”
暗衛立刻反擊,花廳裡陷入了一場混戰之中。
眼看着暗衛們都不是鬼麪人的對手,顧懷遠縱身過去,護在杜雅汐和老夫人的面前,“雅汐,你快扶着老夫人離開,這裡交給我。”
“如此就多謝顧當家的了,請保重!”杜雅汐不跟他客氣,當下就掏出一顆藥丸給他,“這個你服下,不要問爲什麼。”對於他的維護,她也不想欠下人情,望了一眼嫋嫋升起的香菸,她就給了他一顆解藥。
顧懷遠接過藥丸,不疑有他,立刻服下。
“你快點離開。”顧懷遠看向老夫人,目光復雜,但還是開了口,“老夫人,我娘這一輩子雖做了不少錯事,但始終是因爲情,請老夫人看在她一生爲情困的份上……”
“我明白!你放心!”老夫人爽快的應道。
“好!懷遠謝謝老夫人。”顧懷遠說完,就抽出軟劍,朝鬼麪人招呼過去。
暗衛雖是處於下風,但漸漸的就有了打平的趨勢,鬼麪人心中大駭,只覺體內真氣亂竄,一股躁氣涌上心頭。百忙之中,他眼角餘光瞥見杜雅汐扶着老夫人就要出了花廳大門,他大喝一聲,“哪裡跑?”手中的劍就朝杜雅汐刺了過去。
杜雅汐只覺背後一股寒氣驟來,可卻不敢回頭,扶着老夫人的手緊了緊。
噹的一聲,背後就傳來了顧懷遠焦慮的聲音,“雅汐,快走!”
“顧懷遠,你居然爲了一個女人就要跟我反目?我當真不怕死嗎?”鬼麪人咬牙切齒的低吼。
“主上,我是不會讓你傷害她的,我愛她。”顧懷遠看了一眼杜雅汐的背影,見她頓了一下,他的嘴角就溢出了一抹黯然的笑容,“他愛她!可她不愛他!但是,他仍舊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那我就送你去死。”鬼麪人的劍法變得快了起來,招招狠戾,式式誅心。在憤怒之下,他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毫不留情的朝顧懷遠刺了過去。
顧懷遠能躲一招,能躲十招,卻難躲流水式銜接無縫的劍法,手臂被劃傷,鬼麪人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立刻縱身去截攔杜雅汐。
杜雅汐等人剛到湖邊,半夏和麗嬸、桑枝趕到,幾人和忍冬一起纏打鬼麪人。可鬼麪人就像是發了瘋一樣,招招狠毒,不一會兒,四人都受了皮肉傷。
怎麼會沒有效呢?
她明明就在香中混了讓人流失武功的藥,可他怎麼一點事都沒有?顧懷遠趕到,看見杜雅汐沒事,他慌亂的心才稍稍安了一些。
他見忍冬她吃防守起來有些吃力,突然,一陣風吹過,鬼麪人手中的劍停頓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不穩。
來不及細想,他提着劍就加入了打鬥之中。
杜雅汐看着鬼麪人的手法明顯的沒有剛剛那麼犀利,這邊有了顧懷遠的加入,鬼麪人就節節敗退,他似乎很吃驚,奮力抵抗,卻仍舊改不了已處下風的局面。
“顧懷遠,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鬼麪人突然衝着顧懷遠喊了一句,顧懷遠手中的劍一頓,鬼麪人的嘴角就翹了起來。
“讓她們停下,不然,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
顧懷遠回過神來,不敢輕信他的話,就道:“你讓她們離開,我留下來聽你說。”
“哈哈哈!”鬼麪人大笑了幾聲,“好一個癡情種。”
“你不答應,那就打。”顧懷遠的劍逼進了幾分,麗嬸幾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招一招的從四處招呼過去。
鬼麪人已漸顯吃力。
突然,他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好!你讓她們停下。”
“不能停!”杜雅汐突然出聲,不讓麗嬸她們撤退,這是一個好時機,怎麼可以白白浪費掉呢?
如果停下來,以顧懷遠一人之力,就算是鬼麪人中了毒,也不一定會有勝算。
然而,放虎歸山,顯然不是良策。
她吹了一個口哨,夜靈和夜風出現,杜雅汐知道鬼麪人已經處於下風,就當機立斷的吩咐,“你們去助麗嬸她們一臂之力,拿下鬼麪人,我要活口。”
“是,少夫人。”
夜風和夜靈領令,加入了打鬥之中。
“顧懷遠,你難道就當真不想知道?”鬼麪人大吼,顧懷遠不由的看向杜雅汐,想讓她命她的人停下,老實說,他的確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打!”杜雅汐朝他搖搖頭。
這個時候,鬼麪人的話信不得。
鬼麪人背腹受敵,連連受傷,他一邊略顯吃力的防守,一邊衝着杜雅汐怒不可遏的吼道:“杜雅汐,你該死!”
“這個時候,你還是先顧一下自己。我親手調製的軟筋散,可不比一般的軟筋散,你越是生氣,功力使得越多,你的武功就失去得快。”
杜雅汐雙手抱胸,嘴角掛着邪魅的笑容。
原來用毒來對付壞人,看着壞人倒下,這種感覺是這麼的好。
她突然有些喜歡這種東西了。
以前是爲了查出姚宸之到底中了什麼毒,現在她倒是真感興趣了。
鬼麪人不由的吃了一驚,怪不得他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原來是着了這個小賤人的道。
“賤人!”鬼麪人勃然大怒。
虎仗趕來,杜雅汐劈頭就問:“那邊的情況如何?”
“一切都在把握之中,巫麗子已經全部都認了。”虎仗的聲音故意提高了一些,杜雅汐厲目掃向鬼麪人,就見他的眸光驟凝,腳下步伐稍亂。
心中大喜,杜雅汐就笑着道:“好!既然姚景之早就已經死了,巫麗子也認了下來,那麼就跟蘇大人說,這事就交給官府了。”
噹的一聲,顧懷遠的劍與鬼麪人的劍在半空中撞出了火花,鬼麪人一個失手,顧懷遠的劍就結結實實的刺中了他的肩膀。
“南宮樂,你也該露出真面目了吧?”杜雅汐衝着鬼麪人喊道:“哦,不!應該喊你諸葛子沐,諸葛大人。”
鬼麪人又中了一劍,身子向後飛去,險險的站在湖邊。他握着劍的手微微顫抖,肩膀的傷口鮮血不停的冒出來。
他瞠目結舌的望着杜雅汐,問道:“你到底是誰?”
不!這個人一定不是杜雅汐。
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這麼多事情?
勾脣一笑,杜雅汐笑道:“我?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杜雅汐。我可不是諸葛大人的同道中人,而且,我也不愛裝神弄鬼,再說了,我又不你,那麼見不得人,我爲何要躲躲藏藏的?”
眸子微眯,鬼麪人看着杜雅汐,恨恨的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的?”
“這個嘛。”杜雅汐見鬼麪人好奇,就偏偏不告訴他,“我不告訴你!”
“你?”
“呵呵!諸葛大人,你一個本該在天牢的人,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二十年了,你難道不想回天牢去看看?”
“你想抓我?”鬼麪人笑道:“你還不夠資。當年,如果不是鍾國華做了小人,害我入獄,我又怎麼會如此狼狽?你想想,我能從天牢中出來,那你還能生擒了我不成?”
杜雅汐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很自信的道:“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很明顯我是可以做到的。”
“哈哈哈!”鬼麪人大笑幾聲,突然舉劍朝杜雅汐刺去,顧懷遠縱身去擋,兩人在空中過了幾招,突然兩人就一起落入了湖中。
“虎仗,快下人去找。”杜雅汐大吃一驚,“麗嬸,你立刻讓人守着湖邊的每一個地方,如果諸葛子沐上了岸,立刻抓起來。”
“是,少夫人。”
撲嗵一聲,虎仗帶着人跳下了水,麗嬸立刻安排人散開去守着岸邊,不讓諸葛子沐有機會逃脫。
杜雅汐看了看湖面,扭頭看向老夫人,輕道:“祖母,我送你回鬆院吧,舅婆也該睡醒了。”
“好!”老夫人搭着她的手臂,突然停了下來,表情凝重的一旁的錢媽媽,道:“燕子,周海芬的身後事就交由你打理,人都死了,就成了她的一片癡心,給她立碑時,就寫上週姨娘吧。”
“是,老夫人。”錢媽媽點頭應道。
老夫人回頭朝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由杜雅汐和錢媽媽扶着上了船,離開了湖心島。
……
巫麗子擔驚受怕了一天,派人去找‘姚景之’也找不到,晚宴沒吃,她就藉着要回去照顧傅氏,回去了。
這天,滿月宴比中午更要熱鬧幾分。
送走了客人,杜雅汐、姚宸之和蘇大人、姚思維一起來到了姚家大廳。
“蘇大人。”
“老夫人,你可千萬別折煞晚輩,這裡不是在官府,你可不能對我行如此大禮。”蘇大人扶住了要下跪的老夫人,老夫人就順勢站直了身子,伸手做了個請勢,“蘇大人,請坐!”
蘇大人沒有再推辭,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