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芬面上尷尬,這時,顧懷遠就上前朝老夫人拱拱手,道:“懷遠見過老夫人。”隨即他的目光就投向杜雅汐,淡淡的頷首,“杜當家的,顧某明天就啓程去西部,藥苗的事情,下午我到府上去與你和老夫人商量一下。”
杜雅汐拱手回他一禮,“好!辛苦顧少爺了。”
“這是合作,雙贏纔是成功的合作。杜當家的,不用客氣。”顧懷遠還想要說什麼,周海芬就眼睛一亮的看向老夫人後面站着的徐寶玉,連忙笑着上前,攜着她的手,道:“寶玉。”
態度很是親暱。
徐寶玉有些不適應她的親近,輕輕的掙開手,乖巧的朝她福了福身子,“寶玉見過顧夫人。”
周海芬就笑眯眯的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滿意的點點頭,“好好好!真是好啊。”
徐寶玉的臉唰了一下就紅了。
老夫人瞧着,眉頭不由緊皺,心裡着實不舒服。這個周海芬,她以前看着心術不正,如今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顧懷遠悄悄的打量着老夫人的神情變化,瞧出她對周海芬的厭惡,心就冷了起來。
原以爲是孃親誇大話辭了,現在看來,老夫人是真的不喜娘親,那孃親說的其他事情,也一定就是真的了。
杜雅汐瞧着,只覺周海芬有點像是戲臺上的猴子,態度太假,表演誇張。她向姚靈芝說了幾句抱歉的話,就由麗嬸扶着離開,老夫人也由錢媽媽扶着離開。徐寶玉瞧着老夫人轉身離開,連忙上前喊道:“外祖母。”
老夫人停了下來。
徐寶玉就走到了她的身邊,朝她福了福身子,道:“外祖母,你怎麼不進去坐?外祖母是不是還……”
老夫人怕她當着外人說一些令人揣測的話,便笑着截下了她的話,慈祥的看着她,道:“你表嫂孃親來了人,。現在你表嫂的身子不方便,外祖母要回去接待一下。你乖乖的聽話,外祖母先回去了。”
“外祖母——”徐寶玉拉着老夫人的手不放,頗有要撒嬌的意味。
老夫人的臉色就又柔軟了一些,攜過徐寶玉的手,笑道:“多大的姑娘家了,怎麼還撒嬌?你得空了就來找祖母,不差這一時半會的。”老夫人的聲音柔和,眸中溢出對徐寶玉的疼愛。
顧懷遠瞧着,心裡就更不是滋味。
周海芬就更加的篤定了自己的決定,這親一定要儘快成了。這老太婆還真是年紀越大,就越發沒有年輕時的強硬了,自己真是高估了她。
徐寶玉就鬆開了手,低低的問道:“外祖母,表哥什麼時候回來?”
雖然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但顧懷遠還是聽清楚了。他蹙眉看向徐寶玉那嬌羞的模樣,不由錯愕,目光隨即移向杜雅汐,見她站在老夫人身旁,嘴角帶着微笑,看不出有什麼不悅或是情緒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
徐寶玉喜歡的人是姚宸之?
那杜雅汐是看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老夫人收起了眼中的疼愛,有些冷淡的抽回自己的手,“寶玉,你和顧家的親事日子也近了吧?你得空了就在家裡多做女紅,祖母就先回去了。”老夫人再不提讓她去姚府的事情。
徐寶玉一聽,晶眸中就染上了水氣,一時竟是呆呆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就笑着打趣,“你這孩子,真是的。外祖母知道你捨不得外祖母,別也不能這樣啊。行啦,進去幫你娘招待一下姑娘小姐們,外祖母回去了。”
一句話解了徐寶玉的窘迫,姚靈芝怕她再有會反常的舉止,就走過來站在她的身旁,朝大門口努了努嘴,“娘,讓我和寶玉一起送送你。”
“好!都乖。”老夫人笑着點頭,由姚靈芝和徐寶玉一左一右的攙扶着上了馬車。
回到姚府,剛下馬車就見佩蘭已候在門口焦急的張望,見到馬車緩緩駛來時,眼睛不由一亮,同時也鬆了一口氣,急急的就迎了上去。
麗嬸和半夏扶着杜雅汐先下了馬車,佩蘭立刻朝她福了福身子,道:“少夫人,親家老爺和親愛夫人已經到了,隨行的還有古村長。”杜雅汐點點頭,心裡卻是疑惑,自己的爹孃和古叔都不是第一次來,佩蘭怎麼是一臉掩不住的焦急?
老夫人就由錢媽媽和豆蔻扶着小心翼翼的下來,她看向佩蘭,就問:“你們在哪裡招待親家?”
佩蘭就福了福身子,道:“大廳裡。”
老夫人點點頭,朝衆人揮揮手,道:“走吧!去大廳。”一邊走還一邊吩咐錢媽媽,“燕子,你待會就去廚房看一下。”
錢媽媽點點頭,“是,老夫人。”扶着老夫人進了大門,錢媽媽就讓佩蘭扶老夫人,自己則穿過前院,直往後院的廚房。
大廳裡,杜氏夫婦和古聞清見老夫人由丫環婆子擁簇着回來,連忙起身迎了過去,“老夫人。”
“一家人不用多禮!坐下來聊吧。”老夫人走向大廳正位,擇了左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杜氏夫婦點點頭,眼睛就看向自家女兒,見她面色紅潤,肚子高隆,一身華衣打扮,一直懸着的心就定了下來。
“爹,娘,古叔。”
“欸。”杜氏夫婦笑着點頭,古聞清就上前朝杜雅汐拱拱手,道:“少夫人。”
“古叔,快坐下。”
杜雅汐笑着牽過邰氏的手,母女倆挨着坐了下來。
丫環們換了新沏的茶送了上來。
邰氏疑惑的朝門口看了一眼,就問杜雅汐,“怎麼不見宸之?”
“他上京城去了。”這個時候了,杜雅汐也不打算繼續瞞着他們。
“京城?”杜氏夫婦驚訝出聲,杜雅汐就感覺到了邰氏的手顫抖了一下。
老夫人就接過了話,看着一臉驚訝的杜遠硯和邰氏,道:“藥堂和姚家都出了些事,宸之親自上京城處理去了。先前沒有告訴你們,一來是怕你們擔心,二來是因爲事情還沒有頭緒。”
“爹,娘,晚一點我再跟你們細細的說,宸之每隔三天就會捎信回來,這個時候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你們就放心吧!”說着,她就又問:“爹孃和古叔都來了,藥園的事情怎麼樣了?今年下了大雪,那些藥苗都沒事吧?”
杜遠硯聽她這麼說,心就定了一些,微笑着道:“藥苗放在窯洞裡,好着呢。藥田年前就整出來了,只等你們過去,看看該怎麼下種?我們村的人誰也沒有種過草藥,大夥都等着呢。”
古聞清道:“少夫人吩咐的那些家肥已經備足了量,少夫人所說的那種枯草、枯樹葉我們也收集了不少,按着法子發酵,前幾天我打開看了,已經開始腐爛了。這個方法試過可行,往後,咱們就可以放心的收集發酵,以做藥肥了。”
杜雅汐聽着很是高興,眼睛放亮。突然,她眸中的笑意驟結,看着古聞清的胸前彆着一朵白絹花,就問:“古叔,家裡出什麼事了?”
古聞清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彆着白絹花,就紅着眼眶走到大廳中央朝老夫人跪了下去,“老夫人,聞清知道正月裡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不該來串門,請老夫人諒解。聞清心急,想求老夫人一件事,所以就求着遠硯兄弟一起來了。”
說完,他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大紅包,高高的舉了起來,“這是聞清的一點心意,請老夫人收下。”
這地方有個不成文的風俗,如果正月裡家裡有人逝世,那麼家人是不可以去別人家裡的。說是會把晦氣帶到別人家裡去,所以,這裡的人都特別怕正月裡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實在要去別人家裡,那就要準備一個大紅包,用紅色來衝白色,說是衝去晦氣的意思。
老夫人瞧着他手中的大紅包,就給一旁的豆蔻示了個眼色,豆蔻上前從古聞清手裡接過紅包,返回老夫人身後,靜靜的站在那裡。
“別說怪不怪的話,我們姚家本就是行醫的,對這些並不忌諱。你且起來說話,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不捎個信呢?你是我們藥園的管事,那麼大家就是一家人。”老夫人看着古聞清站了起來,又輕聲勸慰:“你節哀順變。”
杜雅汐瞧着心裡沉沉的,就問:“古叔,到底是?”
古聞清就應道:“翠意去了。”
趙氏?
杜雅汐就明白了古聞清來這裡的用意了。
“古叔,你且放心。我會幫你安排,見不見,由她決擇。如果她真的不認,那般絕情冷意的話,你就權當世上再沒有她了吧。”像是打啞語一樣,但在場的幾個人都聽得明白。
老夫人點點頭,贊同杜雅汐的意思,“老身也是這個意思,生其身,不生其心。我們會想辦法聯繫她和你見上一面,具體的你們來聊。”
“多謝老夫人,多謝少夫人。”古聞清感激的點頭。
這時,錢媽媽笑着走了進來,見大夥的情緒不高,又見古聞清的雙眼紅腫,胸口還彆着一朵醒目的白絹花,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古聞清是不知道習俗嗎?
她微笑着朝杜氏夫婦福了福身子,“親家老爺,親家夫人。”
邰氏連忙擺手,“可不敢當。”
老夫人就問:“午膳可是備好了?”
“正是,燕子來問問,午膳擺哪裡?”錢媽媽就應道。
“擺鬆院花廳吧。”老夫人說着就站了起來,豆蔻立刻上前扶着她。衆人也隨着站了起來,老夫人就笑着道:“走吧!先吃午膳,吃完午膳再繼續聊。”
錢媽媽瞥了一眼古聞清胸前的白絹花,想提醒一下老夫人,可轉念一想,老夫人是什麼樣的人物,別說不會放在心上,自己若是說了,反而失了姚家的顏面。
如此一想,她心裡也沒就沒了對古聞清的埋怨,上前和豆蔻一起扶着老夫人率先走在前頭。
杜遠硯和古聞清緊隨在後,杜雅汐故意落後兩步,與邰氏跟在杜遠硯的後面,母女倆牽着手,一路低低的說着話。走在前面的杜遠硯,聽着身邊妻女的談話,那軟言細語,只覺宛如天籟,嘴角不禁輕翹。
突然想到旁邊的古聞清,他就側目看去,只見他一臉的愁苦,心裡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用過午膳,老夫人就留下杜遠硯和古聞清說話,杜雅汐則陪着邰氏去宸院午休。母女二人平躺在牀上,邰氏的手放在杜雅汐的腹部,一邊陪杜雅汐說話,一邊感受着胎兒的動靜。
“娘,朱大娘怎麼就去了呢?不是說好多了嗎?”杜雅汐輕問。
腦海裡就想起與趙氏過往的點點滴滴,她那人壞,但只壞在嘴巴上。
那麼彪悍的一個人,這麼一眨眼就說沒有了,世事真是多變。
邰氏握緊了她的手,眼角溼潤的道:“她那個人其實並不算太壞,只是嘴上不饒人。其實這種外面堅強無人能敵的人,內心應該比誰都脆弱。你也知道她的事情,說到底她就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是啊!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一生爲情困。”杜雅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一個女子人生的贏與輸的差別,就在於她在愛情上的收穫。
邰氏望着帳底,緩緩的道:“她的病情時好時壞的,不知是不是大過年的,她看着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一時觸及心事,還是想起了什麼?半夜裡,她竟一個人提着酒到那河邊的蘆葦叢裡的大石頭上去買醉。第二天,你古嬸送早飯過去,見家門大開,人也不見了。急得不得了,連忙喚了大夥一起找,最後在蘆葦叢裡看到沒喝完的酒,還有一雙繡花鞋,人是在下游的河裡找到的。”
說完,邰氐就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古叔一定很難過吧?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還出葬了吧?”杜雅汐可以想象得到古聞清的傷心。
邰氏搖搖頭,“沒呢,你古叔想找紅花回去送送她,這事於情於理都要讓她知情的。”
“對!”杜雅汐不想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就岔開話題問了杜瑞兆和杜雅蘭的情況,“瑞兆和雅蘭怎樣?家裡一切都好吧?”
“跟村裡的孩子們一起上學堂,可高興了。我們這些大人啊,都省了看孩子的心。木青把那些孩子照顧得很好,教得很好,每天聽着孩子朗朗的讀書聲,心情都見好。”說到孩子們,邰氏就忍不住笑意,“雅蘭吵着要跟着一起來,瑞兆雖然一直在勸雅蘭,但我看得出他也很想來。他們都想念姐姐和姐夫了。”
“嗯,我也想他們。就是家裡出了點事情,回去的日子就一直往後延期。娘,對不起!你們一定很擔心吧?”杜雅汐就面露愧色的看着邰氏。
“傻孩子,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不能再瞞着爹孃了。我們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你們遲遲未歸,爹孃又怎麼會安心的待在家裡等?”邰氏伸手揉揉杜雅汐的頭髮,溫柔的看着她,“爹孃只盼着你們好,但並不是要你們只報喜不報憂。”
感受着滿滿的愛,杜雅汐不禁紅了眼眶,這些日子心裡壓了太多的事,尤其是她和姚宸之的事情。
“娘,我知道了。”
“嗯,雅汐,你給娘說說,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邰氏想到女兒在蘇城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就很心疼。
老夫人和姚宸之疼杜雅汐,這她這個當孃的都看在眼裡,可是,疼歸疼,愛歸愛,有些事情卻並不適合跟他們說。
杜雅汐就抱緊了邰氏的手臂,一五一十的將假事的事情,分家的事情,還有自己當着這個家的事情,細細的跟邰氏道來。
邰氏聽了之後,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罵姚靈芝無恥之類的話,而是深深的看着杜雅汐,握着她的手,意味深長的道:“雅汐,你還是太小了。有許多事情,你還得多跟老夫人學習。老夫人真是一個奇女子,試問天下間有人能這麼就分了一半家業出去?對於老夫人來說,真正令她傷心的是姚靈芝的無情,而不是那一半家業。家纔是人的一生中最大的財富,家業,一可以再掙回來,二它是身外之物。”
杜雅汐點點頭,“對!祖母的確是一個奇女子。”
“所以,你爹才一直勸我,讓我接受這門親事。當初,我瞧着宸之的身體,老實說,我真的不放心。我寧願我的女兒嫁一個門當戶對,但卻可以相扶相持一輩的男子,也不願嫁一個事事要自己操心,身子骨還不好的。”
邰氏第一次在杜雅汐面前說起這件事,看着女兒驚訝的表情,她忍不住的笑了。寵溺的颳了刮她的鼻子,“你這孩子,怎麼是這樣的表情?”
“娘,你對女兒真好!”杜雅汐動了動身體,輕輕的靠在邰氏的肩膀上,道:“娘,宸之的眼睛可以看見了,雖然還不能完全看清,但是,他會好的。女兒一定會讓他好的。”
我一定會讓他好起來的。
杜雅汐默默的在心裡保證。
麗嬸勸她要珍惜眼前人,孃親又說‘家纔是一生中最大的財富’,而自己又對他動了感情,他還恰好就是孩子的父親,自己還可以爲了他的眼睛,不用再焦急的等待親生子的肚臍帶血……
算起來,好處很多。
杜雅汐又在默默的在心裡問自己,如果自己有權利來選擇孩子的父親,那自己會選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念頭剛剛閃過,腦海裡就浮現了姚宸之那張嫡仙般的臉龐。
杜雅汐心裡就有了答案。
既然心裡的人選就是他,爲何就不能原諒他呢?發生那樣的事情,並不是他的本意。事後,他不也一直在找自己這個黃裙姑娘嗎?
如果她的孩子註定要喊姚宸之爹爹,那又爲何不能提前?或許冥冥之中,這件事故就是他們命運的轉折點。
想通了一切,也放開了一切,杜雅汐就像是搬開了一塊一直壓在胸口的大石頭,頓時就全身輕鬆,嘴角也不禁溢出了笑容。
她伸手輕輕的撫着肚子,暗問:“孩子,你可喜歡你們的爹爹?”
呃?
杜雅汐瞪大了雙眼,擡頭看着邰氏,道:“娘,他們踢我了。等他們出來,你可要好好的教訓他們。”
說着,她的眼角已經溼潤。
他們說喜歡。
她聽到了他們的答案,得到了他們的共鳴。
“哪有你這樣當孃的,孩子還沒出生呢,你就急着要教訓他?別說讓我教訓,就是你教訓,我也不依。”邰氏故意板起臉,可眼中濃濃的笑意卻清楚的告訴杜雅汐,此刻,她很開心。
聞言,杜雅汐垮下了臉,嘟着嘴,道:“娘,我可是你的親閨女,你的親閨女被人欺負了,你怎麼不幫着一點?”
“噗……”邰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寵溺的點點她的額頭,嗔道:“你這孩子,真是的。”伸手將她摟近了一些,“睡吧!好好的睡個午覺,孃親陪你。”
“好。”杜雅汐輕輕的應道。
邰氏一手摟着她,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看着大紅色的羅帳,感慨萬千。
過了半晌,懷裡的杜雅汐擡起了頭,看着邰氏甜甜的笑道:“娘,我睡不着。我捨不得睡着,孃的懷抱真暖和。”
在異世,她是孤兒。來到這裡之後,她這麼大的人了,當然也不可能跟邰氏睡在一張牀上,這是她活了兩世,第一次睡在母親的身邊。
這種感覺好幸福,好溫暖。
她捨不得睡着。
聞言,邰氏就笑着掉下了眼淚,摟緊了她,哽咽着道:“真正是傻孩子,睡吧。孃親就在你的身邊陪着,哪也不去。”
這些年,苦了這些孩子。
尤其是杜雅汐,她和杜遠硯內心最愧疚的一個孩子。從小就是在藥罐裡泡大的,能把她撫養長大,這事真的操碎了他們夫婦倆的心。
爲了她的藥,爲了生活,她和杜遠硯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過上了忙碌又清貧的生活,倒真的是忽略了孩子。
“娘,我不睡了。要不,我們就說說話吧?”杜雅汐完全沒了睡意,聞着邰氏身上淡淡的體香味,心裡就什麼壓力都沒有了。
邰氏點點頭,“好。”
杜雅汐就將宋三七的事情講了給邰氏聽,卻沒有道出自己就是絕美怪醫的事情。這件事情就如同她不是原來的杜雅汐一樣,她都不會告訴邰氏。
這樣的事實,她承受不了。
邰氏聽着就落下了眼淚,“怪不得一直聯繫不上前輩,原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雅汐,你可一定不能辜負了你師父,一定要把她的醫術傳承下去。”
“好!”
“你師伯和師兄是要去藥園幫忙嗎?”
“嗯,孃親覺得不妥?”
“妥!你現在身子不方便,宸之的眼睛又還沒有完全痊癒。藥園剛剛開始,一定是需要不少精力的,有他們這些內行人幫你,孃親很放心!”邰氏連忙點頭,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
“祖母也是這麼想的。”
“雅汐,身邊有這麼多幫助你的人,你要惜福。會惜福的人,才留得住幸福。”
“嗯,女兒知道了。”
……
空老頭給將紫蘇易容成了巫麗子身邊的丫環小離,身懷武功的紫蘇沒有任何阻力的進了環河衚衕的姚家二房。
她看着小離出去了,這才替了進來。
進了姚景之和巫麗子居住的景院,就看到巫麗子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的亭子裡,她四處掃看了一圈,竟沒有看到其他的僕人。
想必巫麗子在姚家二房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她進屋新沏了一杯茶端了出來,當她把茶放到巫麗子面前時,她驚訝的擡起頭,隨即就質問:“你是什麼人?”
“少夫人,我是小離啊。”
巫麗的目光冷冷的紫蘇身上掃看,很肯定的道:“你不是小離。小離從來就不會給我端茶倒水,她眼裡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小姐。”
呃?還有這樣的事情?
現在紫蘇就更加肯定她的日子並不好過了。
紫蘇見她識破了自己是假的小離,又見她眼底並沒有出現慌張,就不禁蹙了蹙眉。總覺得眼前的硃紅花除了換了一個身份之外,她還有很大的改變。
比如,她純淨的眼神,比如,她敏銳的觀察力,比如,她的定力……
消失的這幾個月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然而,紫蘇不會問她,也沒有時間問她,想到此行的目的,她就不掖着藏着了。迅速的掃看了四周一圈,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放在了桌面上,“有人讓我給你捎封信,我這就離開。”
說完,輕身一縱,輕輕鬆鬆的從圍牆上跳了下去,離開了。
巫麗子伸手取出信,簡單的看了一遍之後,她就收進袖中,起身回了房間。
蘇城,永記酒樓。
二樓最裡面的包間裡,氣氛沉重,坐立不安的古聞清搓着雙手來回走動,嘎吱一聲,他驚喜的擡頭朝門口望去,就見一個女子推門走了進來。
斗篷下,一張清秀的露了出來,只是,她的眼神極冷。古聞清看着就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他吶吶的道:“你來啦。”
“嗯。”巫麗子並沒有坐下,而是就站在門後,冷冷的問道:“她到底出什麼事了?”
古聞清當然知道,她口中所指的那個她是誰,當下就紅了眼,嘴脣翕翕的一張一合,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巫麗子疑惑的擡頭望去,見他這副樣子就再也淡定不下來了,急問:“你倒是說話啊?你再不說,我就回去了。”
她使出了殺手鐗,作勢要轉身走人。
古聞清心一急,眼淚和話也一起出來。
“你娘去了。”
“你說什麼?去哪了?”巫麗子急聲問道。
古聞清看着她,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她再也回不來了,她死了。”說完,他就蹲下了身子,嚎啕大哭。
巫麗子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蹲在地上哭的男人,完全消化不了他剛剛的話。什麼叫做再也不回來了?什麼叫做死了?
這怎麼可能?
這不可能!
她還想着,第到自己幫主子成就了大事之後,她就回去帶趙氏出來,母女倆一起過好日子。
好好的,她怎麼能去了呢?
巫麗子受不了這個事實,上前就揪着古聞清的衣襟,彷彿瞬間就力大無窮,愣是將一男人給提了起來。
怒目橫視的瞪着他,斥道:“你究竟對她了什麼?好好的,她爲什麼就沒了?是你,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我們。”
巫麗子仰起頭,努力的逼下眼淚,“人呢?”
“她一直等你,不知怎麼就失足掉河裡了?我想讓你送送她,所以,還沒有下葬。”古聞清低低的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如果那天晚上不是她找了桂香攔着,我早就活不成了。我現在也不是貪生怕死。我辜負了你娘,對不起你。我不想再讓另外一個女人傷心,再對不起另外的孩子。我今天不是來求你原諒的,三日後,葬禮就要舉行,你來不來送她,我不勉強你。”
古聞清看着她離開,又蹲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巫麗子回到家就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裡,她生怕別人聽到她哭,就趴在牀上咬着被角,嗚嗚直哭,像是一頭絕望的野獸。
快到了晚膳時間,巫麗子就停下了眼淚,一臉平靜去淨房洗了臉,又坐在梳妝檯前,平靜的梳髮,見自己眼睛紅腫,她就去抿了熱水棉布,熱敷了一會,然後就細細的描了眼線,畫了眉,撲了香粉,讓整張臉看起來不再那麼憔悴才停了下來。
她靜靜的看着鏡中的自己,又從首飾匣裡取出那支銀釵,平靜的插入髮髻中,翻了許久,又翻出了一朵鑲白色小花兒的赤金髮飾,輕輕的別在髮髻的左側。
剛合上首飾匣子,門外就傳來小芬的聲音。
“少夫人,該去老夫人那裡請問,用晚膳了。”
嘎吱一聲,巫麗子就拉開門,徑自走在前頭,“走吧!”
傅氏很愛擺架子,早晚都要去她那裡問安,還要她親自服侍她們用膳。巫麗子也不反應,逆來順受,一筆一筆的給她記了下來,將來有一天,她會加倍加倍的要回來。
小芬就左顧右盼了一下,低低的道:“要不要等等小離?”
巫麗子就停下了腳步,冷冷的看了小芬一眼,“到底她是主子,還是我?她若是不想要這份差事,那就讓她從哪來的回哪去。”
說完,她就大步出了院門。
小芬愣了愣,滿腹疑惑。
這是怎麼了?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就算小離麗過份,她也不會像今天這樣生氣。
小芬見小離還沒有來,便急急的追了出去。
到了傅氏那裡時,姚敬遠和夏櫻已經在花廳裡陪傅氏說話了,傅氏見她到來,就冷冷的問道:“怎麼這麼遲?難道要一家子人等你一個人開飯?”
巫麗子福了福身子,低眉順眼的道:“祖母,麗子不會了。”說完,她就發現姚景之還沒有到,心裡就冷冷的哼了一聲。
真能說瞎話,明明姚景之還沒有到。
夏櫻就笑着緩和氣氛,“娘,下個月就是你的壽辰了,嗅們請親戚朋友來家裡吃個飯,再請人來唱戲,好不好?我聽說榮華樓的小生南宮樂天生就好嗓子,唱的戲人人稱好。”
傅氏聽着就輕斥:“別沒了分寸,滿嘴就是那些個小白臉。”
夏櫻當下就被斥紅了臉,有些訕訕然的垂下了頭。
姚敬遠眉頭輕皺,心裡有些生傅氏的氣,當着這麼多下人,又是兒媳婦的面,這麼斥責自己的妻子,他感到臉上無光。
“娘,夏櫻也是一片孝心,想在你壽辰那天好好的熱鬧一番。”姚敬遠的話剛落下,傅氏就用力一拍桌子,怒目看向姚敬遠,“難道我連自己家的兒媳婦都不能說了?敬遠,你這輩子也就是太色厲內荏了。”
想到家裡最近沒有一件順心的事情,傅氏就連姚敬遠一起給罵了。
姚敬遠不敢頂嘴,端起茶盞,輕呷了一口。
巫麗子聽了眼珠子直轉,垂首站在傅氏身後。
傅氏見他這麼一副不爭氣的樣子,更是生氣,“怎麼?爲娘說你幾句,你還擺臉色了不成?”說着,就抽出手絹輕拭眼角,“我就知道,你們都嫌棄我又老又沒用了。”
一旁的夏櫻看着着急,忙偷偷拉了下姚敬遠的衣袖。
她的小動作卻是被傅氏看見了,傅氏又喝斥夏櫻:“你這是幹什麼呢?當着我的面還想讓敬遠再爲你開脫不成?”
夏櫻滿臉的不自在,嗡聲嗡聲地道:“娘,我沒有。”
姚敬遠扭頭看着又羞又慚,噙着眼淚的妻子,心裡就真的來氣了,他站了起來,拉着夏櫻的手,就往外走。
“我們回院裡去。”
夏櫻就躊躇了一下,拉住了姚敬遠的手,爲難的回頭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傅氏,“敬遠,萬萬不能。娘會傷心的。”
姚敬遠咬咬牙,就道:“娘她一點也不怕我們傷心。”
說完,就強硬的拉着夏櫻離開。
傅氏看在眼裡,氣得頭頂冒煙,端起旁邊的茶盞就狠狠的朝姚敬遠身後擲去,哐噹一聲,姚敬遠就停下了腳步,扭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傅氏,“娘,明天我和夏櫻就搬到別院去住。”說完,他昂首向前。
“滾——有本事,你就不要回來。”傅氏指着他們罵道。
姚敬遠沒有任何停頓的動作,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他受夠了。
他不要再這樣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她想要折騰,她就去折騰吧。
他再也不管了。
反正,她的心裡從來就沒有他這個兒子。
夏櫻頻頻回頭,朝着巫麗子擠眉弄眼。
巫麗子就淡淡的笑了笑。
姚敬遠倒是個男人,夏櫻也不壞,可惜他們生的兒子跟傅氏卻是一樣的,爭不過,搶不過,還那麼的高調。
“祖母,你別生氣。景之馬上就回來陪你用晚膳了。”巫麗子輕言細語的安撫着她,擡眸給一旁的菊香示了個眼色,菊香立刻就去重新沏了一杯茶。
梅香就指揮着丫環收拾乾淨了一地的碎片。
這時,巫麗子就像是會未卜先知一樣,姚景之果然大搖大擺的嚷嚷着走了進來。見到傅氏一臉怒容,就忙問:“祖母,這是誰惹你生氣了?”
“你爹孃。”傅氏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
姚景之先是一愣,隨即就笑道:“祖母,看在他們給你生了我這麼一個貼心大孫子,你就甭他們生氣了。”
傅氏的臉色就緩和了一些,看着他,問道:“你這一天都上哪裡去了?”
“沒去哪裡啊,就去看望了一下錢邦兄。”姚景之說着就輕瞄了一眼巫麗子,“他不是剛添了兒子嗎?我們幾個朋友聚了聚。”
錢邦?
巫麗子一下子就想起那個被她踢得滿地打滾的男人。
這個男人也配有兒子?
“祖母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再和那些人來往?你怎麼就是不聽?”傅氏看了巫麗子一眼,就道:“麗子,明天讓景之陪你去一趟你姨母家。咱們二房的藥館一日不如一日,你們得想想辦法。”
“是,祖母。”
傅氏拿定了主意,又道:“我看他是個會做生意的人,景之啊,你可要多學着點,咱們家可就指望着你了。”
姚景之就拍着胸口保證:“祖母,你放心!這事就包在景之的身上。”
巫麗子的嘴角就溢出了一抹鄙夷的笑。
晚膳後,一向不回景院的姚景之竟然跟着巫麗子回來了,他還讓小離服侍他沐浴,足足在淨房裡待了半個時辰,再出來時,小離身子溼漉漉的,一臉嬌媚。
小芬瞧着,心下一驚,連忙去看巫麗子的臉色。
果然是冰冷的。
巫麗子喊住了扭頭腰肢就往外走的小離,“小離,你過來。”
小離扭頭看去,一臉的挑釁,“我累了,要回房休息。”
巫麗子冷冷的看着小離的背影,手中銀光一閃,小離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一旁的小芬,瞧着心驚肉跳,不禁驚呼:“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