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你瞧窗外……”林緋葉纖指遙遙一指,旋即側過身子,將窗外的情形展露於薛氏眼前。
薛氏細細望去,卻見一名書生,在烈日當空的毒辣日光下,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即便是跪,也不難看出他的驕傲,瘦弱的脊背挺得筆直。
俊朗中略帶着一絲稚嫩的線條,彰顯着他尚且不過是個少年的事實,一雙清亮中透着睿智光芒的眼眸,眸中飽含着倔強,但眼底的懇切卻準確地擊中了薛氏的心。
再看那張寫着“求藥救母”字樣的白布,其上的字跡筆走龍蛇,頗有幾分氣勢。都說字如其人,字這般端正漂亮,想必人也不會差。
“倒是個不錯的。”薛氏暗自點頭,大軒朝素來以孝爲先,如此孝子,也的確讓她青眼相待。
林緋葉抿脣一笑,眼底閃爍着急切的光芒,“娘,你可願意出手相助?”
倒不是她不夠沉穩,而是盧霖淵實在是太重要了,未來大軒朝的異姓王爺,能以一介平民之身獲得如此殊榮,盧霖淵絕對是當世罕見。
見薛氏處於沉思之中,林緋葉趕忙力薦道,“孃親,你若是相信女兒,便出手救了他吧。只需少許銀兩,不但能夠救他於水火之中,而且也對我們有利!”
“對我們有利?”聽出她斬釘截鐵的語氣,薛氏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自家嬌俏可人的女兒,爲何如此篤定?
見薛氏目露疑慮,林緋葉也知自己方纔太過肯定了,趕忙浮現出一抹笑意,“孃親大可以這樣想,以林府主母的身份出手相助,能夠讓附近的人盡數知曉林府的寬容慈厚,落得個好名聲,又爲自己攢了功德,可不是有利嗎?”
薛氏斟酌一番,徐徐點頭道,“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既然下定了心意,薛氏也不再猶豫,因即將要去薛府祝壽,恐怕抽不出時間當街救濟。當即便遣人前去,讓那名求藥救母的少年去林府一敘,如若確定身家清白可信,必有銀錢相贈。
少年又驚又喜地擡
眼望去,果然見到林府主母那華麗精巧的馬車,此刻正在不斷遠去。
車內,林緋葉微微含笑,笑容中多了幾分快意。
林雪兒,這一世,沒有了盧霖淵相助,想必你定會舉步維艱了吧。
盧霖淵既能金榜題名,榮獲文武狀元之位,其才華與城府俱是不容小覷。如此助力,必定會讓林雪兒如虎添翼。
但這一次,她絕不會給林雪兒一星半點的機會,讓這女人能夠踩在她的頭上!
揉了揉額角,一縷清風掀起簾子,讓她逐漸清醒了幾分,一雙如蒙薄霧的星眸,定定地凝視着窗外。
薛府,一如記憶中恢弘大氣。
林緋葉單手支着雪腮,嘴角卻不自覺地諷刺翹起。薛府,既是她孃親從出生到長大的地方,亦成爲了前世她的夢魘。
女兒家最重要的聲名,在這裡被毀得一乾二淨。
而這一切,可不正是拜林雪兒母女所賜。
薛氏略顯擔憂地望着女兒,她分明就坐在自己的身側,但那張皎如秋月的面容上,卻分明染上肅穆與悲慼,一雙清澈見底的眸中,竟浮現出幾分……
幾分怨恨。
薛氏心中抖了一抖,不明白爲何她捧在掌心如嬌小姐般的少女,眸中竟會浮現出這般複雜的情緒。
察覺到馬車驟停,林緋葉這才脫開了回憶的禁錮,整個人不再沉浸於悲傷之中,緩緩擡起嬌俏的小臉,脣邊綻開一抹純粹絢爛的笑容。
眼底那些複雜莫測的情緒,在一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彷彿一切都只是薛氏的錯覺罷了。
薛氏暗暗嘆了一聲,只道是自己錯看了。
林緋葉扶着薛氏,緩緩步入了薛府之中。
薛家一貫都是極其富貴的,薛太師乃是三朝元老,一雙嫡出兒女也是各有所成,心愛的兒子入朝爲官,官居二品;而唯一的愛女則是嫁入將軍府,成爲了榮光無限的主母。
而薛太師本人,也是格外有資歷。他曾經
侍奉過三代天子,更是被冠以“太師”這一無限榮寵的封銜,他老人家的六十壽宴,無論是出於敬重還是討好,滿朝文武幾乎來了一大半,其中攝政王赫然在列。
如此榮寵,實屬罕見。
林緋葉隨着薛氏步入這壽宴的主場,朱欄青幕,觥籌交錯,一派奢華貴氣,在場的大多都是權臣,皇室子弟亦是不少,可見薛太師地位之高。
此刻壽宴尚未正式開始,因而諸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一時之間倒也充滿了喜慶氣氛。
比起薛氏一進府便被拉去敘話,柳如煙與林雪兒則受到了不少的冷遇。
柳如煙入薛府時乃是以丫鬟之身,最後卻爬上了主子的牀,如今被擡爲姨娘,但終歸是和薛氏搶了同一個男人。府內的老老少少,必不會給她們好臉色看。
而林雪兒則是因爲牡丹宴的那一曲洞簫水平大跌,又是庶女的身份,即便是遇見那些官家貴族的小姐,也不敢妄自搭訕。
她與煙姨娘一同坐在壽宴的小角落裡,臉上充滿了不忿之色,十指尖尖,刺入掌心,一雙水色的眸子裡,蘊滿了怨毒之色。
說到底,還不是因爲一個庶字!就因爲她是庶出之女,所以便上不得檯面,只能眼睜睜看着林緋葉如穿花蝴蝶般,在衆多千金貴女之中游刃有餘。
林雪兒死死地咬着脣,而她身側的柳如煙卻是眸光微閃,“今日我們可是要看着林緋葉出醜的,一時半會兒的冷遇又如何?待會兒,你便能看見林緋葉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浮現出梨花帶雨的神情了。”
聞言,林雪兒的面色稍稍舒展了些,心底趾高氣揚地冷哼了一聲。
林緋葉狀若漫不經意地聽着一羣貴族千金嬌笑不斷,討論的話題盡是“京城哪家的脂粉最香”“哪家的衣裳料子最好”,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眼角的餘光關注着林雪兒那一側的動靜。
見林雪兒先是狂怒,接着便是狂喜,她那描成遠山黛的一彎纖細柳眉,向上輕輕一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