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上有個小涼亭子,楊若嫣拉着楊浩文的手上了亭子,坐下這纔對楊浩文輕聲道:“你不用難受,也別生氣……”
楊浩文轉開了頭,聲音都有些哽咽:“我能不生氣嗎?今天你分明是被人算計了……這些人怎麼這樣狠?咱們姐弟到底礙着了她們什麼事……”
楊若嫣嘆了口氣,伸手把他輕輕的抱在懷裡,拍着他的背:“傻弟弟,多大了還哭啊?”
“誰哭了?”楊浩文伏在她肩膀上,擦着眼淚還不承認。
楊若嫣聲音柔柔的笑:“好,沒哭……我知道你是希望姐能有個叫你放心的安身立命的地方,你覺着榮平侯府就不錯。不過,就像上次我說的,不錯的地方總有人盯着,咱們不說別的原因了,只一樣,母親看中了!就這一個緣故,就這一關咱們都過不去。是,依着你的想法,爭一爭,誰也不必誰笨,我真要是也使盡手段,用盡心機,未必就爭不過。”
她嘆了口氣道:“但是你想過沒有,即便我爭到手了,母親那樣的性格,能輕易的罷手?恐怕即便我成了親,她也輕饒不了。就算是那時候我有後臺了,不怕她的,可你想想,每天都有那麼個人惦記着你,噁心着你,甚至還想着整死你!那樣的日子過着多難受?”
她拿出來手絹,給楊浩文擦着眼睛,楊浩文又接過去轉開臉自己擦,楊若嫣笑着繼續道:“況且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不想要這門親!我若是想要的,自然會想方設法,用盡心機的搶到手,再用盡心機的維護已經是我的東西!這些做起來,我心甘情願!”
她看着他輕聲道:“浩文,你明白嗎?我想要的,我會全力去搶,用心保護!不想要的,根本就不會動心思費神!所以,你別難受,她們沒有欺負了我,因爲她們搶的,我不想要!”
楊浩文把頭埋進膝蓋裡,半天才點了點,輕輕‘嗯’了一聲。
楊若嫣心裡酸楚的很,手放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拍着:“浩文,現在我想要的,就是咱們姐弟倆……還有洲文,咱們姐弟三個能安穩的在一起,把咱母親的嫁妝拿回來,把咱們三個今後的命運、生活掌握在自己手裡。我的親事,乃至你的親事,咱們過得日子,全都按我的想法來,而不是聽別人擺佈……知道麼?”
楊浩文低着頭把眼淚擦乾了,擡起頭看着她看了看頭:“知道了姐。”
楊若嫣點頭柔聲道:“好了,別難受了,繼續去聽戲吧,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前院。
朱鏗寒又一次的回頭看了看院門,戲臺上唱的什麼,他完全沒心思聽,就連剛剛楊晨文過來和他說了半天的話,他也只是冷淡的敷衍了兩句。
看到楊浩文匆匆離去的背影,武定侯府的這點事,朱鏗寒這個外人反而是明白了。
大嫂病重,大嫂的孃家母親打的什麼主意,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抱着事不關己的態度,遠離的冷眼旁觀而已。直到那天看到了跟着武定侯夫人來府裡的女孩兒竟然是楊若嫣時,朱鏗寒就突然的發現,自己那淡定的冷眼旁觀的心態竟然維持不住了。
他性子冷情,再加上自小就有心疾,更是不容易親近別人,楊晨文這也不是第一次給他下請帖了,他從沒想過要來湊熱鬧,換做以前,想都不想的就會拒了。可是這一次,鬼使神差的,他就來了。
大約是想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吧。別人不清楚,朱鏗寒自己心裡清楚,自己的心疾……怕是隨時都能要了自己的命吧,那天楊若嫣的舉動,確實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大約還有個好奇心在裡面,這個救命恩人,着實的引起了朱鏗寒的好奇心。
一個才十三歲的,深閨養着的千金小姐,卻是深藏不露的杏林聖手?自己的病情,一眼就看出來是從胎裡帶來的。
然後,這位千金小姐轉眼又成了自己大嫂的妹妹,很有可能會成爲大哥的繼室……
還有然後,今天好奇之下來武定侯府,卻又發現,這位三姑娘原來只是二房已經去世的正室夫人的繼女。也就是說,現在在侯府裡,是無依無傍的。
還有然後,原來她的父親竟然是許了榮平侯府林鈺焯這門親的,只看這邊定下的是她還是她妹妹——那個現在的繼室夫人生的女兒了。
看她弟弟剛剛的神情,想來是希望這門親事能順利定下是她吧。只是今天的情形,似乎不希望她定這門親的,不止是她的那位繼母,還有那位長房大太太吧?那位打着主意要給自己病重的女兒找個替身,在女兒身故後幫着女兒照看自己外孫女,維繫和安郡王府親家關係的武定侯夫人。
朱鏗寒很無意的,就把人家家裡的事情弄明白了,也明白了這姐弟倆現在在侯府的處境。他心裡搖了搖頭,看了看前面還在說笑的林鈺焯。林鈺焯大約也是一無所知,今天的武定侯府,圍繞着誰能和他定親的事,已經暗中較量了一番。
不知道林鈺焯若是知道了,自己選的話,是會選那位無依無靠的楊若嫣,還是二房現在這位夫人的嫡女?
朱鏗寒又轉頭去看院門。
院門那邊走過來了一個人,正是楊浩文,朱鏗寒怔了怔,看着無精打采的楊浩文走過來。旁邊一直安靜的坐着好像不存在的那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楊洲文,急急的站起來迎上去,叫:“二哥。”
楊浩文點點頭,拉着他過來重新坐下。
朱鏗寒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少年……似乎眼圈有點紅,剛剛哭過了?那他的姐姐也哭了?不甘心今天這件事……姐弟倆到底還是被算計了?!
朱鏗寒心裡又嘆了口氣。他臉上自然就露出了點關心的神情,剛把眼睛從楊浩文身上轉開,就看到前面林鈺焯正巧轉過頭來,大約是逮住了自己正看着楊浩文的眼神,林鈺焯又是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
朱鏗寒沒搭理他,眼睛看向了戲臺上面。
他知道林鈺焯這個促狹鬼爲何總是盯着自己,全都是因爲那個傳言罷了。
他自小就有心疾,年歲越長,病情就越嚴重,常年給他看病的老大夫說過,他平常生活都會有很多的禁忌。比方說,不能生氣,不能猛地大量的飲酒,不能太勞累,活動能避免儘量避免,否則就是連疾步行走這種在正常不過的事情,都很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朱鏗寒也早已經習慣了,淡淡的過自己的日子,無論什麼事情都難以引得他心潮起伏。他是安郡王的庶子,母親是安郡王的側妃,不過在他年幼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府裡的人雖然也多關心,只那充其量就是爲了表面上的過得去罷了。
他的病情到底到了什麼程度,除了真正關心他的李叔之外,就連家裡人都不知道,更別說外人了,因此,朱鏗寒的冷漠淡然,在外人眼裡卻成了怪異。
尤其怪異的叫世家子弟們想不通的一點,就是到了朱鏗寒這個年紀,身邊居然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
這事說起來還是自己那位大哥朱鏗世無意中傳出去的。朱鏗寒十六歲那年,大哥朱鏗世就覺着應該給他身邊放兩個女人叫他開開葷了,正巧那時候某個世家公子從揚州弄來了幾個妖嬈的江南女子,朱鏗世便特意的要來了兩個給朱鏗寒放屋裡了。
然後……朱鏗寒把那兩個女子又扔還給了朱鏗世,告訴他自己有小廝服侍就夠了,不需要添人。
於是,莫名其妙的,過了一陣子,世家大族的公子們之間就悄悄傳開了,安郡王府的那位二爺,原來是個好龍陽之癖的人!
朱鏗世爲此還着實的惱怒過一陣,找了幾個公子警告教訓。並放話出去,誰敢在亂嚼自己弟弟的閒話,他這個安郡王世子絕不客氣!
只是那閒話已經傳開了,攔是攔不住了,明着不說,暗地裡說。嘴上不說,心裡面說。漸漸的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朱鏗寒身體緣故,自覺是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離開人世的人,因此對任何事情都淡然的很,聽見了傳言也沒太往心裡去,更沒有解釋,也從沒想過用行動解釋。
傳言慢慢的就變成了真的,京城的公子們都知道了,甚至很多內宅婦人也都知道了,更是遠離這位有奇怪癖好的公子。
朱鏗寒雖然是安郡王的庶子,但他母親是側妃,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也有母族的人當後臺,因此也是很吃香的身份,可自從這傳言流傳開之後,有意結親的全都消失的沒了蹤影,安郡王看中的人家主動給示意的,人家也裝不明白,還要趕緊給自己家的小姐定門親。
因此朱鏗寒今年十八歲了,依然是孤身,依然是沒定親。而那個傳言,依然是如影隨形的跟隨着他。
別的人最多就是背地裡說說,可林鈺焯生性促狹,自從和朱鏗寒熟悉了之後,便時常有意無意的拿着個揶揄他。
今天很顯然的,自己無意中對楊家姐弟的注意,到了林鈺焯的眼裡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