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雪朝段之尋吐了吐舌頭,即使段之尋面部含笑,話語輕柔,也無法讓她逃離被說教的感覺。
衙役將錢旺的屍體從樹上放了下來,錢旺上吊用的是一根普通的麻繩,套住脖子的是一個必死無疑的單系十字結。
單系十字結與活套頭和死套頭有着很大的區別。
使用活套頭或者死套頭上吊時,身體懸空定會喪命,倘若腳尖能觸地,就可以不被繩索勒死,除非上吊者雙膝彎曲,跪在地上。
使用單系十字結上呆者,即便是身體不離地,只要身體的部分重量往下墜壓,就可使人窒息而死。
錢旺還是穿着昨天那身衣裳,他個頭瘦小,纖細的脖頸上有一條清晰的勒痕,彷彿再稍稍一使勁,就可以將它的脖頸勒斷。
朱楠再次將錢旺的屍體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將視線凝聚在他腳上的那雙鞋上,那是一雙稱不上乾淨的鞋子,而且鞋底還沾滿了火炭灰。
沉思半晌,朱楠似乎已經瞭然,他朝申屠使了個眼色,兩人從人羣裡走了出來。
他剛擡眼就看到了撅嘴站在梨樹下的晨曦雪,幾片飄落的花瓣正稍稍地停在她的發間,他走了過去,替她將花瓣取下,說道:“走吧,可以回去了。”
“這麼快就回去了,不看啦?”晨曦雪問。
朱楠笑了笑,在她眉心輕彈了一下:“既有佳人在前,又何必去看個死人呢,走吧。”
晨曦雪的心思完全不放在朱楠的那句佳人上,而是一直糾結在被他彈了一下的眉心,她揉着眉心處的那一點,恐嚇道:“我警告你,下次再敢彈我,我就卸下你的手指當筷子。”
朱楠已無力反駁,他如此直白地誇她,她不領情也便罷了,還專挑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不放。說她聰明吧,有時確是超人一等,說她笨吧,這隨便哪家姑娘都能聽懂的話,她硬是半點不通。這聰明到遲鈍的姑娘真是讓朱楠倍感無奈
,他只能擡頭望天,負手前行。
面對他們的小打小鬧,申屠如今也學會了置身事外,不過他最佩服的還是段之尋,即使朱楠和晨曦雪動手打了起來,他也可以風輕雲淡地站在旁邊淡然處之。
段之尋並未跟上他們的腳步,他從地上拾起幾片掉落的梨花瓣,放在了掌心裡,指尖從那嫩白的花瓣上輕撫過。他將花瓣收進了袖子裡,才追上他們的腳步,一起到前方路口的大樹下取馬。
“老奴知道你們晚上還要去挖屍,便早早備下了飯菜,以免誤了晚飯,又耽誤了要事。”
待他們回到客棧,劉公公早已命人將飯菜備好,劉公公知道他們有要事相商,就命小二將晚飯安排在了房裡,這樣他們就能放心的邊吃邊談。
晨曦雪一聽到挖屍就沒了胃口,這兩天她接觸到最多的,除了活人就是死人了。從昨天湖邊的兩具屍體,到錢福客棧的二十多具屍體,再到錢旺。這一樁樁一件件,仍然是一團無法解開的迷,她倒是沒多上心,只是朱楠偶然不慎流露出的憂色,讓她不經意間也跟着揪心起來。
劉公公給朱楠夾了幾樣他愛吃的小菜,問道:“王爺,老奴今天在客棧裡也聽人議論起錢旺上吊的事兒,都說他偷了錢老闆的錢,怕被錢老闆責罵,就放火燒了錢福客棧,還說他是遭了天譴,才被吊死在那夜遊神廟裡的。老奴就想不明白了,錢旺昨夜怎麼就沒在錢福客棧裡呢?真的是爲了那幾兩銀子而毀了二十多人的性命?”
“昨晚我們在吃飯時,爲了一碗紅燒豬腩,雪兒給了錢旺一些賞錢,當時錢旺就不顧掌櫃的勸阻,跑去賭錢了,估計他當晚並沒有回到客棧,所以逃過了大火這一劫。”朱楠嘆了口氣,幽幽道,“只可惜,他逃過了大火,卻始終還是沒保住這條命。”
“錢旺是錢大福的遠房表侄子。”晨曦雪突然開口說道,見他們一臉詫異地看着她,於是接着說,“我去找你們的路上
,恰巧遇到了一羣正趕往破廟的衙役,又恰巧聽到了他們在討論錢福客棧的大火,我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聽着他們胡吹神侃。據他們說呢,錢旺其實是錢大福的遠房表侄子,這錢大福平日裡對錢旺很是照顧,所以錢旺在幹活的時候經常偷懶,整個客棧也只有錢大福能鎮得住他,但錢大福有時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猜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一直沉默的少秉忍不住了,期待地看向晨曦雪,“雪兒姑娘你快說啊。”
“你們一定猜不到。”晨曦雪的眼神從他們每一個臉上掃過,最急的莫過於少秉了。她故意賣了個關子,說道:“聽領頭的衙役說,有一次,他在跟錢大福喝酒的時候,錢大福不勝酒力,喝醉了,結果呢,錢大福把藏在心裡十幾年的秘密給說了出來,他說……”
“錢旺是他兒子?”劉公公插了一句,說出了他的猜測。
“錢旺還是您兒子呢。”晨曦雪受不了地白了劉公公一眼,這上了年紀的人就是會胡思亂想,她喝了口清湯潤了潤喉,繼續道:“錢大福說他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意中人,你們猜猜是誰?”
劉公公和少秉快被晨曦雪給折磨死了,哀求道:“哎呦!我的雪祖宗啊,您就放過我們吧,別吊我們的胃口了。”
朱楠放下手裡的碗筷,擡眼看向晨曦雪,說道:“錢大福青梅竹馬的意中人是……錢旺的娘。”
晨曦雪一驚,急忙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朱楠在她碗裡添了一勺湯,才淡淡地應道:“我猜的。”
這樣都能猜對,晨曦雪端起湯碗,遲遲沒有下口,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朱楠已經拿起碗筷,看來他並未打算告訴晨曦雪,他是如何猜出的。
晨曦雪只好求助一直食不言的段之尋,段之尋還未開口解答,申屠,少秉和劉公公便已豎起了耳朵,原來不僅只有她一個人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