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閣中,還非常的熱鬧。
兩個丫鬟圍繞在架子上的奢華嫁衣旁邊,眼睛粲然生光,滿臉都是驚豔之色,嘰嘰喳喳的討論着。端木恬坐在榻上,並不去理會那邊的情況。
從樓下忽然傳來丫鬟的聲音:“拜見世子。”
“免禮。郡主歇息了嗎?”
“還沒有,錦繡姐姐和元香還在郡主的房裡呢。”
哥哥?
端木恬聽到樓下的聲音便轉頭看往門口方向,很快就聽到了有人上樓梯的聲音,然後端木璟出現在了她的閨房門口。
正在房裡忙着的錦繡和元香忙轉身面對他,屈膝行禮道:“拜見世子。”
“哥哥,你怎麼來了?”
他視線掃過那華美嫁衣,對錦繡和元香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話要與郡主單獨說。”
兩個丫鬟轉頭看了郡主一眼,然後才行禮告退。
房內只剩下了兄妹兩,端木恬在榻上微微坐直了身子,讓開一點位置,看着他問道:“哥哥,有什麼事嗎?”
他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青花瓷瓶遞到她面前,說道:“我來給你送這個。”
“這是什麼?”
她接過,打開,頓時有一股奇特的清香從這瓶中散發了出來,聞之讓人透心的舒爽,讓人恨不得再用力的吸上幾口,然而隨之緊接着卻又有些眼前恍惚,好像連視線都變得迷糊了。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忙將這瓶子拿開,離得她遠遠的。
若不是這是哥哥交給她的,她定直接將它給從窗口扔了出去。
什麼東西竟如此詭異?
端木璟也是爲她的反應愣了一下,爲何他聞着這味道只覺得甚是清新,並無其他的任何不適?
“這是爹讓我拿過來的,說是讓你吃下去。”
“吃?”
只是聞着她就覺得很不舒服,若吃下去了會怎樣?她想象不出來,但也覺得這並不會是一件舒服的事。
端木璟直直看着她的臉,忽然又伸手擺正了一下,仔細看着她左邊臉上的那個鮮豔胎記,說道:“妹妹,我最近聽說了一件事。說是有個族羣,甚擅長巫蠱之術,其中有一種叫做血蠱的,便是由爹孃下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會形成獨特的類似胎記般的印記在身上。”
這話說得有些突然,端木恬神色一怔,看着哥哥的眼睛,伸手摸了下臉,那自她出生開始就一直陪伴着她的這個所謂胎記。
“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說我臉上的這個並不是什麼胎記,而是那傳說中的血蠱。”
他點了點頭,說道:“關於血蠱之事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當時便有些懷疑你臉上的胎記可能並非天生就在。剛纔我又去找了爹,爹讓我將這瓶子交給你,讓你吃下里面的那粒藥丸,說這是能解你臉上這個印記的最後一味藥。”
“什麼叫最後一味藥?我怎麼不記得我以前還吃過別的藥?”聽哥哥這麼說,她便是相信了他定不會拿這個事情來騙她,可他後面那句話卻還是讓她感覺很奇怪。
說到這個,璟世子也不禁有些神色不自然,移開了目光輕聲說道:“爹說,解藥分兩部分,其中一樣就在你現在手上的瓶子裡,還有一部分,則是需得與男子……”
端木璟抽了抽嘴角,下面的話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畢竟眼前的可是他親妹妹啊,他身爲哥哥,如何對着妹妹解釋出“交歡”這樣的字眼?
不過端木恬卻顯然已經明白了他想要說的,挑了下眉梢,道:“解藥就是男人和這個瓶子裡的東西?爲什麼?”
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緊,端木璟嘴角緊抿,然後緩緩的對着她說出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
很多年前,大炎京都帝師府有大小姐寧清,自小才思敏捷,聰明絕頂,跟隨在帝師的身後學文習武,學詩文,學謀略,學軍陣,學兵法……長大後更是豔冠羣芳,赫然成爲了大炎的第一美人。
寧大小姐聲名遠播,與端木王府的年輕王爺相戀相知相親,直至後來成親,卻依然引來其他的諸多覬覦者,其中追求得最熱烈強勢的便是連嶽國的親王連啓明。
當年,連嶽國的先帝還在世,連啓明身爲先帝最小的弟弟,也是自小就深得先帝的歡喜和信任,在連嶽國位高權重,曾多次請求皇兄派遣使者前來大炎求親,皆都求而不得。
十七年前,寧清在產下端木王府的世子端木璟之後兩年,又懷了身孕,幾乎是衆望所歸般的,無數人都在期盼着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能夠是端木王府的郡主。
就在懷孕半年之後,有一天,寧清忽然失蹤,一起失蹤的還有自母親懷孕之後就時刻跟隨在她身旁的端木璟。
端木崢大肆尋找,幾乎攪動了整個大炎,最後發現她和端木璟竟是被連啓明劫到了連嶽國。
端木崢震怒,帝師大人震怒,大炎皇帝震怒,整個大炎的百姓都震怒了,當即揮兵攻打連嶽,一路過去如入無人之境,逼迫得連嶽的先帝不得不下旨勒令連啓明將寧清母子還回大炎。
然而連啓明竟公然抗旨不遵,說什麼也不肯將寧清放走。
隨後,端木崢親自潛入連嶽都城,救回了妻子和兒子,卻在回程時遭遇了連番的追殺,不僅僅有連啓明派出的人,還有連嶽國的先帝聽說端木崢竟出現在了連嶽之後,也按耐不住的派兵追殺,定要將這大炎的無雙戰神留在連嶽。
端木崢護着懷孕的妻子和年僅三歲的兒子,一路躲避接踵而來的追殺,寧清雖武功不弱,但無奈當時已身懷六甲,眼看着就要到臨盆的日子,如此沉重的負擔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終於,就在連嶽與大炎的交界之地,深山密林之中,寧清多日奔波動了胎氣,忽然就要生了。
多日奔波的勞累和擔驚受怕,再加上情況危機條件惡劣,寧清雖終於將孩子給生了出來,她自己卻忽然雪崩。
她看到她的女兒雖纔剛出生,卻已然有了傾城輪廓,想到自己遭此磨難便是這一張臉惹的禍,不禁悲從中來,以她自己的鮮血爲引,在女兒的臉上種下了鮮紅血蠱。只不想她當時已是極其虛弱,沒有控制好纔會造成了端木恬整半邊臉的巨大胎記。
其實她原本,只是想要遮掩一下女兒的容顏而已,並沒有想要讓她的臉變得那般可怖,畢竟她也還想要讓女兒嫁人的呢。
追兵將至,她自知沒有了生還的可能,還將會成爲夫君和兩個孩子的拖累,便自伐逼迫端木崢帶着兩個孩子厲害,也就有了當年端木恬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所睜眼看到的那一幕。
多年前的這一件事,端木璟聽父親說來,此刻又原封不動的說給了妹妹聽,臉色平靜如常,放在身側的手卻已用力的抓緊了衣襬,眼眸之中升騰着暗沉的黑霧,如能懾人。
他當年才只有三歲,雖也對一些事有了些記憶,但卻並不清晰,只模糊中覺得好像發生過很多事情,可究竟是什麼如何能記得住?可無論如何,他總還是記得母親的溫暖,現在終於清楚的知道了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只覺得心中有黑沉的不知什麼東西洶涌澎湃。
端木恬也是怔忪着,不知是一時間沒有將這個巨大的消息消化過來,還是在想着別的一些事情。
然後,她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目光落到了手上那一打開就散發出讓她覺得十分不舒服的氣味的瓷瓶上面,然後仰頭,直接將瓷瓶裡的東西倒入進了口中。
那似乎是一粒藥丸,不過未等她仔細感受就迅速的融化了開來,化成一股清涼的液體在她的口腔裡流淌蔓延,並隨着她的吞嚥而流入咽喉進了肚子裡面。
幾乎沒有嚐到任何的味道,就像只是喝進了一口水,但這水卻極其的清涼,落入胃中迅速朝四肢八骸蔓延,讓她在這大熱天裡感覺到渾身冰涼,經不住打一個冷顫,滿身的雞皮疙瘩“刷拉拉”的冒了出來。
然後她忽然覺得視線模糊,眼前有無數的絢爛爆發,一點點的淹沒她的視線,腦袋也不甚靈清,神情變得恍惚。
端木璟在旁邊關切的看着她,見她如此反應不由眉頭皺起,緊緊守護在旁邊不敢有絲毫分神。
“妹妹,你感覺怎麼樣?”
端木恬又打了個冷顫,似乎在一瞬間,就將她的所有體溫全部都吸扯了個乾淨,然後“轟”的一下,跑到了她的臉上,喧炸了開來。
“好燙!”
她捂着左邊臉頰,以她的忍耐力也不禁倏然整張臉都被燙得皺成了一團,難受得呼叫出聲。
她覺得她的臉,似乎正在被熱火灼燒着。
端木璟伸手扶着她,眉頭緊蹙滿臉關切,卻也只能這麼看着而什麼都做不了。
端木恬覺得眼前的光彩越發絢爛,漸漸的失明失聰,然後連意識都失去了。
在最後暈倒在哥哥的懷裡前一刻,她不禁狐疑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竟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連她都不過只抵抗了這麼一會兒。
她覺得她好像一直在做夢,可究竟夢到了些什麼卻又完全無法分辨,只覺得在夢中,她的臉一直很燙很燙,好像被澆了熱油,被貼了焰火,似想要生生將她的臉脫落剝離下去。身體卻又很冷,就如同全身所有的熱氣全部都跑到了臉上。
然後她一直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麼,又過了多久,臉上的灼燒漸漸的退下,她也迷糊着終於沉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坐在房內還沒有離去的哥哥,外面卻早已天色大亮,秋初的烈日並不比夏天的清涼,屋內已有些悶熱。
她怔忪了下,腦海中才漸漸浮現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此刻依然能感覺到左邊臉頰的灼熱感,其他的不適卻都已經消失,也不再感覺到渾身冰涼。
不禁伸手摸了摸臉,除了有輕微的灼熱感之外,並無其他的任何異常,也不知道現在臉上的那個“胎記”變成什麼樣了。
察覺到她的清醒,端木璟也走了過來,關切的問道:“感覺如何?可還有其他的什麼不適。臉還很燙嗎?”
昨天他是親眼看到妹妹的臉似要被血紅浸染,如火焰般的升騰着灼熱溫度,幾乎灼傷了他的手。
現在好不容易那火焰般的血紅退了下去,卻不知她是否還有其他的不適。
端木恬搖頭,道:“除了這邊臉還有些覺得熱之外,沒其他的不適了。”
他鬆了口氣,輕輕摸着她的臉,說道:“那就好,爹說臉上的灼熱要等到你這印記完全消失之後,才能消褪。”
“我的臉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沒什麼改變,這印記要花費幾天的時間才能一點點消失。”
還有幾天之後才能消失啊?
雖說她一向對臉上的這個所謂胎記並不十分抗拒,也沒覺得長得醜陋就連世界都變成是灰暗的,可能便得漂亮些,誰不希望?她再清冷涼漠,也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啊。
所以此刻,她忽也忍不住的有點迫切,迫切的希望這幾天能過得快一些,而且今天已經是七月三十,再過三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
爹爹是否也是有着這樣的考慮?讓她漂亮的出嫁!
她忽然莫名的勾了勾嘴角,如果她臉上的胎記忽然消失的話,君修染能馬上認出她來嗎?
端木恬從沒有如現在這般的期盼着時間快點流逝,這三天她一直待在端木王府裡沒有出去,君修染也被老王妃列爲了拒絕往來戶,說是在成親之前,不許他們兩個再見面。
君修染雖滿腹怨念,不過攝於老王妃的淫威也真是不敢輕易造次,況且眼看着婚期將至,他也有許多要忙碌的,一時間還真是抽不出身。
這幾天,京城裡又熱鬧了起來,有許多貴人入京來恭賀三殿下和端木王府的郡主成婚大喜,當然最熱鬧的,是京城的百姓,還有那在兩月前隨端木崢一起凱旋迴京,至今還沒有回去北疆的幾千從龍軍將士們。
還有這幾天,端木恬總是隔三岔五的照鏡子,長這麼大照鏡子的次數全部加起來也絕都沒有最近這三天的次數多。隨着臉上的灼熱感一點點減弱,她也是眼看着左邊臉頰上的血紅胎記變得暗淡,從鮮紅變成了暗紅然後粉紅,直至臉色如常,與右邊的臉沒有了任何差別。
她站在鏡子前面,看着銅鏡映照出的那個絕色人兒,眼睛微微閃爍着亮光,嘴角輕勾笑得一臉嬌俏。
銅鏡中的人,肌膚勝雪,晶瑩剔透,臉上似有熒光浮現,如脂如玉,找不到半點的瑕疵。眉如遠黛橫臥,於眉梢微微勾起一個輕俏的弧度,與輕挑的眼角相得益彰,平添了幾分凌然和尊貴,眼光盈動,點點細碎的光芒閃爍,於清冷中增添了幾分風情,瓊脂鼻挺而直,脣如三月春花,抿直如刀輕勾含俏。
這真是一個大美人,絕代風華,傾世無雙,不溫不柔不驕不躁,不矯揉不造作,卻有着獨屬於她自己的風情萬種,與生俱來的尊貴,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只是一個眼神一個細微之極的神情嗡動,都是別人絕對學不來的風采。
她攬鏡自照,難掩心中的歡喜,忍不住自戀的摸了摸恢復了天生麗色的臉,難得俏皮,對着鏡中的自己拋了個媚眼。
明天就是八月初三,她出嫁的日子,她很高興臉上的這個印記能夠在出嫁前夕徹底的消失。
八月初三,皇上欽點的黃道吉日,一大早,京城裡那羣最是喜好湊熱鬧的百姓就興致勃勃的涌上了街頭,欲要圍觀今日的那一場盛事婚禮。
不知是誰發動起來的,從端木王府到堯王府的那一條路上,沿途一路的張燈結綵,仿似整個京城都在爲今日的這一場婚禮慶賀。
端木王府內,端木恬在嚇倒了一片皇上派遣而來爲她梳妝的宮女嬤嬤之後,當着所有人的面從袖子裡抓出了一紅色物體,輕輕的貼在了左邊臉上,頓時又變成了那擁有着夜叉容顏的鬼郡主。
有嬤嬤反應迅速,連忙撲了過來說道:“郡主可千萬別!今日乃是您的大喜之日,理該漂漂亮亮的,怎麼竟還貼了這掩蓋美貌的東西呢?”
事後有流言傳出,說端木王府的恬郡主其實貌若天仙,只是因爲嫌自己太漂亮了引人覬覦,便自行將她自己給醜化,還說什麼若是真心喜歡她,便不會計較她究竟是美還是醜,因爲喜歡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本身這個人。
以此,三殿下與恬郡主的愛情一時被傳爲佳話,久久稱頌。
當然那是後話,現在出雲閣中,端木恬面對着宮女嬤嬤們的勸解請求之後,終於“勉爲其難”的將臉上的那個“胎記”又給摘了下來,頓時滿堂驚豔,那如天上的星雲,似中秋的明月,如深海中粲然生輝的明珠,星輝月明珠暈,讓人目眩神迷,甚至不敢擡頭直視。
見之者無比滿腔的驚濤駭浪,於心底驚呼着,天哪,虧得天下人將恬郡主說得如何醜陋無顏,卻都沒有能看透在她的“胎記”之下,竟是如此一副傾世絕代的模樣,全天下的人,都瞎了眼了!
老王妃在旁邊看着這一幕好戲,笑得眉目皆彎,得意極了。
哼,無知的人類,竟敢說我家恬恬形如鬼魅奇醜無比!那是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省得你們看多了黯然羞赧,自慚形愧,真不知好歹!
老王妃悠悠喝了口茶,看着已開始忙碌的人,不禁嘆息了一聲,帶幾分黯然不捨和失落。
真捨不得把寶貝孫女就這麼給嫁了出去啊!
這事說起來全都怪君修染那狂妄小子,竟把她家恬恬給勾引走了!
端木王府前院早已經賓客滿座,每個人都張揚着笑臉恭賀端木王爺,並不少的人將目光落到了端木璟的身上。
話說璟世子年方二十,卻至今沒有娶妻,甚至都沒有個訂親的對象,這如何不讓衆大人衆閨秀們心心念叨,牽腸掛肚?
端木王府的世子啊,那就是未來的端木碩親王,還是世襲罔替的,還是手握大軍權勢熏天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簡直是比皇子殿下們還要尊貴啊!
對於衆人的有意結交,他客氣有禮,對於某些家中有適婚姑娘的大人的試探,他溫和有禮,對於那對着他獻殷勤的姑娘們,他溫和客氣退避三舍。
這滿堂的喜慶,卻讓他想起了遠在嶧城的那位大小姐。
前些天他的下屬們探聽到消息,說明榮郡王夫婦回到嶧城之後,就開始張羅着開始爲他們的女兒選婿。
他忽有些煩躁,有些心不在焉,眼前不時的浮現大小姐那張揚跋扈的模樣,還有她那從不打絲毫折扣的肆意笑容。
門外鑼鼓喧天,堯王府的花轎到了大門外,引得無數人探頭張望,紛紛朝門外涌了出去。
今日喜慶,卻並非每個人都是滿心歡喜的,比如某些愛慕三殿下的千金小姐們,又比如某些嫉恨端木恬的姑娘。
端木月和端木宏姐弟兩終於得了允許可以去出雲閣找郡主姐姐,一路便興沖沖的直奔了過去,忽然“哎呦”一聲,端木宏跑步不看前面,一頭撞到了迎面而來的人身上,將人給撞倒了,他自己也被那似乎頗具彈性的身體給反彈了一下,往後跌倒。
同行的端木月一愣,連忙跑到骨碌碌滾到了地上的弟弟身旁去扶他,臉上還有着戲謔的笑容,保不準回頭就要怎麼嘲笑他呢。同時她朝對面張口便說道:“對不……”
那個“起”字尚未出口,對面就傳來尖利的聲音:“該死的,你是野猴子嗎?竟這般橫衝直撞的,一點規矩也不懂!”
端木月臉上的表情當即沉凝了下去,將弟弟從地上拉起,然後擡頭看向了對面。
對面,有柔弱姑娘被丫鬟們小心的扶起,衝着這邊橫眉豎眼,神色極其不客氣。
端木月頓時眉頭一挑,冷笑着說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柔姐姐啊,你怎麼走路也不長眼睛的呢?我們好好的在這裡走着,你竟然都會這麼撞了上來,莫非是故意想要來找茬不成?”
端木宏卻在站起來之後一把甩開了姐姐的手,衝着對面的端木柔便怒道:“你罵誰是野猴子?你這個賤人!”
對面的人,可不正是三房的大小姐端木柔,她最近的心情就沒有好過,尤其今天,想到端木恬那個醜八怪竟然就要嫁給她最最愛慕的三殿下,她就嫉妒得都要發狂了。
想她端木柔,除了身份有哪一樣不是比端木恬強!
正是滿心怨憤,就被端木宏給撞倒了,一腔悲憤就仿似找到了宣泄口,又聽這姐弟兩如此不將她放在眼裡,便越發的惱恨。
“原來是月小姐和宏少爺,怎麼,出口辱罵姐姐,就是二叔二嬸教給你們的規矩。”
端木宏怒道:“呸!賤人就是賤人,分明是你自己先罵人,竟還想倒打一耙,你算個什麼東西?”
“那你又算個什麼東西?還當真以爲抱上了郡主的大腿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就以爲身份高貴了不成?”
“當然比你高貴。”忽然有聲音從旁邊響起,三人以及幾個丫鬟們忙轉頭看去,便見宸公子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此刻又說道,“二哥和四哥自小養在我母親的名下,怎麼說也當得上半個嫡子,小宏和小月月的母親又是二哥的正房夫人,怎麼算,也比你高貴啊。”
端木柔頓時臉色一白,滿臉憤憤。
宸公子招手叫過了那姐弟兩,又對端木柔說道:“你年歲也不小了,又早已有了婚約,看來也得選個日子讓你出嫁了。”
端木柔的臉色越發白,猛然擡頭驚懼的看着端木宸,搖頭想要反抗卻只看到宸公子笑容滿面,眼神則森涼。
宸公子帶着端木月姐弟兩朝出雲閣走去,端木柔卻忽然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捂臉哭了起來。
她不要嫁給那個人,不要嫁給那個因爲父親欠了他的賭債,而隨意的將她給許諾了出去的比她父親還要年長的老男人,而且還只是個小妾。
她是端木家的人,是端木王府的小姐啊,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都是因爲身份,這個該死的身份!她父親是小妾的兒子,她的母親更是連個小妾都不是,而只是暖牀丫鬟罷了。
端木月和端木宏歡呼雀躍的奔進了出雲閣中,宸公子則走到坐在那兒看着的老王妃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王妃眉頭一皺,輕輕的冷哼了一聲,然後朝他點了點頭。
宸公子眉眼彎彎笑得很好看,轉身就湊到了正在梳妝的端木恬面前,眼中神光閃爍,跟着端木宏姐弟一起大驚小怪的喊着:“哇!小恬恬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漂亮?難道是換了一個人,快讓本公子確認一下,確認一下!”
那姐弟兩更是誇張,端木月目光灼灼滿臉驚豔以致呆滯,端木宏則繞着她轉起了圈圈,直將旁邊的那些爲端木恬梳妝打扮的嬤嬤喜娘們給弄得滿臉無措,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郡主姐姐,你臉上的胎記怎麼突然就不見了?”
端木恬看着他們的可愛反應,不由輕柔一笑,道:“不好嗎?”
“好好好!好極了!你絕對是這世上最最漂亮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