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滾滾之中,有一股烤肉的香味瀰漫而出,隨後便變成了苦澀的焦味。
端木恬走近那裡,看到了火焰黑煙包圍中,剛纔還攻擊他們追殺他們的那種青碧色小蛇互相糾結纏繞成一團團,在火堆裡翻滾掙扎,卻在火中越發縮成一團,糾纏在一起逃脫不得。
那一副猙獰恐怖,宛如煉獄一般的情景讓端木恬都不禁變了臉色,驚而詢問君修染,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迅速伸手將她轉了回來,不讓她繼續去“欣賞”那一幕在他看來倒是甚賞心悅目的景象,手從她的肩膀輕撫而過,眼中飛快的閃過點什麼,隨之笑着說道:“我不過試驗了一下夜牧提供的蛇藥而已,聽他說那藥只需點燃便能吸引任何蛇類,我剛纔就試了一下,果然是全部放棄了追趕我衝着那東西去了,我就在它們擠作一團的時候將它們圍了起來,放了把火。”
他說得好輕鬆,彷彿真的只是點了把火,燒了兩三隻螞蟻一般輕鬆寫意,而不是如此刻這般,近乎滅族的屠戮。
端木恬聽着他如此說,不禁又是吸了口涼氣,轉頭看着那火焰升騰黑煙滾滾,以及在那其中扭曲着的猙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卻已是一片清冷,說道:“當心火勢瀰漫開來!”
“你儘管放心,保證只會在這一個圈裡燃燒,不會蔓延出去。”
他看着那邊,眼中幽光閃爍,寒泠泠的。
敢傷我女人,我滅你族羣!
端木恬很快又收回了視線,拉着他轉身就走,說道:“別在這裡浪費時間,如此濃郁的氣味勢必會吸引來別的東西。”
眼前人影一閃,然後忽然到了他的背上,揹着她大步往前走去。
“放我下來。”
“你有傷在身,應該多休息。”
“我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腳。”
“一樣。”他頓了下,問道,“那蛇毒是不是很厲害?”
“跟你相比,差遠了。”
他不禁輕笑了一聲,但並沒有想要放她下去的意思,只顧着往前,說道:“再往前大概十五里,就要轉彎再進入到那幽暗的叢林裡面了。”
“嗯!”
她伏在他的背上,倒也沒有再繼續堅持想要下來自己行走,乾脆閉目養神,慢慢恢復着剛纔虛耗掉的體力內息。
他們離開後並沒過多久,伴隨着悉索聲響,有什麼東西從林子裡走了出來,衝着那散發出奇怪味道的火焰濃煙而去。
當然,這邊的事情已經跟已經離開的夫妻兩沒有關係了,倒是此地濃煙升騰,又引起了另一處那些人的注意。
“殿下,您看那邊,似乎離我們這兒並不很遠,而且也是在河邊。”
“這麼快就到了那裡?”
“或許並不是同一批人。”
“這個往日裡根本就不會有人進來的鬼地方,今日怎麼如此湊巧的除我們之外還又出現了兩撥人?”
“想附近百姓還是會有人經常進來的。”
“他們只敢在邊緣活動,絕不敢跑進裡面來!”
“或許是迷路了走錯路誤打誤撞的走了進來。”
“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這麼蠢?”
“你說什麼?”
這兩個人說着說着就又像是要吵起來了,其他人連忙勸阻,並詢問着他們的主子,道:“殿下,要不我們過去那邊看看?”
君修善看着那邊沉吟,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必,就算真有人進來也與我們無關,別多事,只許加強戒備便成。”
“是!”
這一次,那黑線消失得很快,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撲滅了,也似乎是用來燃燒的東西快速的不見了,或被燒燬或被什麼東西,給拖走了。
君修染揹着恬恬往上游走,期間轉身往身後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當時,那黑煙已淡,幾乎看不見痕跡。
果然是有奇怪的東西被吸引過去了,不過那麼毒的東西它們也吃,果真是怪物橫生的鬼地方!
他這一路走去,雖是沿河往上,但並沒有太過接近河岸邊,實在是最初見識到的兩種生物讓他頗爲心有餘悸,天知道這河水之中還會有其他的什麼奇怪東西,他也並沒有好奇的想要將這河底給瞭解個清楚透徹。
若按母妃所說,他們過了那瀑布之後再繼續往上約十五里便要重新拐進叢林裡面,他雖沒什麼計程的東西,但大概的行走了多少路程卻還是清楚的,他往前走了大概快要到十五里路的時候,忽然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
端木恬從他的肩膀擡起頭,下意識看向周圍,一切平靜,沒有出現任何奇怪的東西,她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不安之處。
那怎麼突然就停下來了呢?
他將她從背上放下,說道:“再往前就要再進入到叢林裡面,眼看着已接近傍晚,不如就在這河邊過一夜,等明日再進叢林吧。”
這河裡雖也生長着一些奇怪的東西,但好歹還都是在河裡面,他們只需離得稍微遠一點就不會有事,至於岸邊草地上偶爾出現的爬蟲之類,有些並無害,有些有害的也總比那處處危機的叢林裡面要好許多,而恬恬剛纔又被那青蛇咬了一口,也不知是否有所損傷。
端木恬聽着他那麼說,不由一愣,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好。”
她倒是覺得她自己還不需要休息,只是今天才剛進入叢林,也不宜行進得太過急躁迅速,便暫且緩和一下,尤其對君修染來說,以前從來也沒到過這種地方,對這裡的瞭解不過是僅限於聽說,且還是不盡詳實的聽說,倒不如趁着休息的時候,她再跟他說說與此相關的一些事情。
她走到河邊去仔細查探了一下,又在岸邊仔細查看,再跑到草地上以及叢林邊都查看了一下,然後也不禁覺得君修染選擇停下的這個地方,確實不錯。
就在她到處查看的這麼一會兒,君修染已經撿了樹枝將她那件還沒有能夠乾的衣服架了起來,雖沒有陽光直射,但好歹還有林風吹過。
真是賢惠的好男人。
她走過去,伸手環上他的腰,窩進了他懷裡。
他低頭看着她,微有些意外的驚訝,隨之反手將她擁入懷中,目光又落到了她自己包紮的肩膀上面,伸手小心的撫過,說道:“可還是有不舒服的地方?這傷我再爲你重新上藥包紮一下吧。”
“不用,毒血已經全部逼了出來,並無大礙的。”
他皺眉,她便繼續說道:“不過是被咬了一口,傷口就是兩個牙印罷了,更大的傷口還是我自己劃出來的,真不要緊。”
他這才稍微放鬆了些,伸手摸摸她的臉,又摸摸肩膀,然後搭在手腕上仔細診了會兒,確實沒發現什麼大的問題,才拉着她一起在清理乾淨的石頭上面坐了下來。
今日第一天進入叢林,便已經受了傷,這實在不是一件能讓人樂觀的事情。
端木恬繼續着先前的話題,爲他講着她所知道的所有有關於這叢林中存在的事情,他聽得亦是格外認真,眼中不時的幽光閃爍。
天很快就黑了,風從林間穿過,從河上拂過,從他們兩人的身上刮過,有些冷,伴隨着那分不清究竟來自哪裡的各種聲響,黑暗中再見樹影重重形如鬼魅,整個叢林都籠罩上了一層陰冷的氣息。
隨着夜晚的降臨,有很多原本藏在窠巢裡的東西也爬了出來,夜越深,越活躍。
原本安靜的草地上,彷彿是忽然間的多出了許多蟲子,它們到處爬走,若遇上別的族羣有的相安無事,有的則難免會發生異常廝殺。
它們也會接近那一塊巨石,卻在接近到一丈外就紛紛繞道,似乎遇到了什麼讓它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
那石頭上面,君修染盤腿而坐,似在練功,端木恬則躺在他的身邊,頭枕在他的腿上,已經安眠。
這兩個人,在此夜晚,安靜得就仿似生長在這石頭上面的人形塑像。
半夜後,枕在他腿上的腦袋忽然動了動,然後她緩緩的坐了起來,輕笑着說道:“百蟲大會嗎?”
“我倒覺得應該是大戰纔對。”
儘管此刻周圍一片黑暗,但這兩人卻似乎依然能清楚的看到周圍的環境,她坐起伸展了下身子,然後轉頭看身邊的人,說道:“下半夜,輪到你休息了。”
他卻看着前方,似在想着什麼,隨之說道:“我剛纔運轉內息之時,似有所悟,但不敢入定。現在還請恬恬幫我護個法。”
“哦?那好!”她有些驚喜,他內力的提升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講,都是好的。
有了這麼個護法,君修染當即也不繼續磨蹭,放心大膽的入定練功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他這一入定,會花費那麼長的時間。
端木恬本以爲到天亮的時候,他應該也差不多要醒過來了,卻沒想到天陽都已經到了那河流的最上方,也就是說,已經是正午了,他還盤腿坐在那兒,沒有半點要醒過來的意思。
她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繼續安靜的在旁邊防止任何東西打攪到了他,還順便去周圍視線所能及的地方查看了一番,找了點能吃的東西回來。
儘管他們隨身帶了乾糧,但若只是憑着那點乾糧來過活,顯然是不行的。
而在她四處查看的時候,看到了一處不知名蟲子大量聚集的地方,順着它們行走的方向過去,她看到了一個人,或者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因爲並不完整,骨架子上一片片殘破的碎布,散發出一陣惡臭。
她屏了呼吸,然後迅速退了回來。
沒想到竟會在這裡看到這麼一具屍體,而根據此地環境和氣候來推算,此人死在這裡的時間不會查過七天。
她頓時就緊張了起來,不是緊張這裡出沒的奇怪生物,而是緊張人。
儘管他尚不知那些人的來歷目的,也認爲此刻那些人就算真還在這叢林裡面也應當是離她有些遠了,可她依然加強了戒備,只在君修染目光所能看到的範圍內轉悠。
夜幕再次降臨,他們進入到林子裡的第二天就這麼平順的過去了,端木恬順着昨天的痕跡,以君修染此刻所在的那塊岩石爲圓心,灑下了一圈驅蟲的藥粉,然後坐到旁邊,摸出了一個白色的有點像是地瓜的塊狀物,安靜啃咬了起來。
這是她白天的時候在草地上挖出的東西,味道不怎麼樣,但也並不難吃。
君修染依然坐在那兒盤腿打坐,沒有任何多餘的動靜,只不知從何時起,他的頭頂上開始有一縷縷的白霧冒出,嫋嫋的環繞在他周圍,好久才一點點散去。
“咔!”端木恬咬下了一大塊白色根莖,嚼啊嚼,然後一口嚥了下去,目光看着前方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在吃什麼,吃得這麼香甜?”
突然在旁邊響起的聲音讓她啃咬的動作一頓,那白色根莖還放在嘴邊,她的嘴還微微張着,卻就這麼靜止了下來,然後轉頭看了過去。
這動作,這神情實在是有些傻,儘管此刻夜色深沉,但距離她那麼近的某殿下還是清楚的將她這反應看進了眼裡,不禁心中一動,目光一柔,傾身過去,就着她的手張嘴也在那東西上面咬了一口。
“咔!”
她又呆了下,然後嘴角一抽,伸手便將那根莖整塊的塞到了他嘴裡,用力的、狠狠的,幾乎撞壞了他的牙。
他輕笑着,連眼眸也在黑夜中閃爍着柔和的光芒,“喀蹦喀蹦”的咬着那根莖吃了起來,似乎覺得味道挺好,輕嘆着說道:“還是恬恬對我最好,知道我餓了,便及時送上食物。”
她看着他,問道:“你知道你練功練了多久嗎?”
他擡頭看天,說道:“看這天色,應該不是同一晚了,莫非我入定了一整天?”
“一整天倒是還沒到一點,還差着一兩個時辰。”
他忽然湊近,抓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口,又將她摟入懷中在臉上親了一口,貼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多謝恬恬爲我護法,才讓我能夠得此契機安心的入定,更進一步,辛苦了。”
如此鄭重其事的話語,如果他摟在她腰上的手能夠稍微安分一點,不要又摸又揉又捏的話,端木恬或許就會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感動。
捏了捏在她腰上不安分的手,她問道:“你這功力提升之後,不會還有什麼後遺症吧?”
他不禁輕笑了一聲,竟是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鬼鬼崇崇的四面張望了一下,說道:“本來是有的,可惜此地實在有些不太美妙,我覺得恬恬應該不會喜歡的,所以便只好暫且忍下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
“嗯,只要以後你加倍的補償我就成。”
“補償你?”她挑了眉梢,道,“那我爲你辛苦護法一整天,都白辛苦了?”
“我一時激動說錯話了,應該是我補償恬恬的今日辛苦纔對。”
“……”
這可真是怎麼說都憑着他那張嘴啊,同樣一件事還能翻來覆去的,好像受了怎樣委屈似的。
她強忍着衝動,最終卻還是沒有能夠忍住的翻了個白眼,不想跟他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面,轉而說道:“今日白天,我又在附近查看了下,無意間發現一件事。”
“什麼?”
“一個死人,死了不會超過七天的時間,不過已經只剩下骨架和一些碎肉而已,分辨不出具體身份。”
“你的意思是說,在最近七天內,有人曾從這裡經過?”
“嗯,而且我又看了那周圍,發現那個人是被埋在土裡面的,但還是被林子裡的一些野獸找了出來,還招來了一些蟲子。”
埋在土裡?
當天晚上,端木恬在他懷裡安然睡到了天亮,天亮後,君修染也跑去發現屍體的那個地方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發現,便也沒有太在意,又和恬恬兩人朝上游走去。
這一次,他們並沒有走多遠,不過就是沿着河拐了個彎,就看到前方遮天蔽日的景象。
那裡,已經不再如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河岸兩邊沒有了空曠草地,那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一直生長到河岸邊,寬大的樹冠直接將河面上方的天空也給遮了個嚴實,往深處看去,只見一片幽暗森然,讓人不敢靠近。
兩人都停下了腳步,看着就在前方河流上的遮天蔽日,他輕聲說着:“母妃千叮嚀萬囑咐,說到了這裡之後就要轉向南行走,不能進入到那裡面繼續沿河而上,不知這裡面有怎樣的危險。”
端木恬卻在轉身看着身後,他們的來路,說道:“我們一路沿着母妃所指定的路線,尚且遇到了那麼多東西,在更密集的深處,想必也會更多更危險。”
她並不明白母妃爲何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也不知道她多年前曾經歷過什麼,不過她總相信,她絕不會做傷害君修染的事情,她所指定出的這一條路線,也定是她知道的最安全的一條路線。
至於是否還有其他更安全的路線,在這條路線之外的叢林是什麼模樣的,端木恬並沒有興趣想要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