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的這一句話,就這麼直接的問了出來,此話一出,便是連空氣都似乎停滯了一下,順子和從安倏然坐直身子,渾身緊繃,警戒的查探周圍是否有不相干的人出現。
果然這位公主一出現,就準沒好事!
無論此事真假與否,這樣的話,豈是能如此隨便如此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大聲問出來的?
從安和順子倏然警戒,馬車內君修染也一時無聲,也不知此刻究竟是何種心思和心情,六公主卻好像並不覺得她說了多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依然是緊緊盯着馬車,一副若得不到回答,便誓不罷休的模樣。
許久都等不到回答,六公主的臉色就變了幾變,爲什麼不回答?爲什麼不乾脆利落的一口否認?爲什麼突然氣氛如此緊張詭異?
難道是真的?
三皇兄真不是母妃所生,他的母妃是那個二十年前因爲刺殺父皇而被打入冷宮的賢妃,那個扶風國和親而來的公主?
想到此,六公主的臉色也倏然間蒼白,不再上前反倒後退了小半步。
她想質問,可是再不敢,因爲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沉凝中,她好像猜到了什麼,這讓她甚至連在這裡多站一刻都覺得不舒坦,覺得會有什麼正在威脅着她的性命。
突然,就有些後悔了。
她怎麼可能就這樣跑到這兒來質問?接下去若要殺人滅口,她如何逃?可若不是現在這次等候詢問,她又能如何?她根本就找不到與三皇兄單獨相對的時候。
從很久以前,皇兄就好像很不喜歡她,在每個人都對她寵溺縱容的時候,皇兄看她的眼神從來都是輕柔卻又讓她覺得分外森涼的,她以爲是因爲小時候不懂事曾與人一起欺辱他讓他心有芥蒂,所以就越發的想要博得他的歡喜。
因爲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不喜歡她,所以她就格外的想要轉變他的這個念頭。
本來麼,她就是個恃寵而驕,刁鑽跋扈,自以爲是的公主,認爲全天下的人都該讓着她寵着她愛着她纔是對的。
可現在,她知道皇兄從沒喜歡她,那他會不會做起滅口的事情來也顯得毫無壓力?
是真的,絕對是真的!他不是母妃的兒子,他是那個當年曾與母妃作對的賢妃的兒子!不然他爲什麼會那麼不喜歡她?不然他爲什麼對母妃也那般的不尊重?
就在她思緒混亂,越來越滿心惶恐不安,臉色蒼白,幾乎就要轉頭落荒而逃的時候,沉默許久的馬車內,終於又傳出了君修染的聲音。
這聲音響起得似乎有點太突然了,因爲六公主竟在有聲音響起的時候嚇了一跳,渾身都驚戰了下。
“你從何處聽到的這個傳言?”
聽聲音,他依然不溫不火雲淡風輕,似乎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這無形中讓本已絕望要逃的六公主忽然重新升起了些許希望。
也許是她猜錯了,也許是有人故意想要挑唆想要中傷,那件事肯定不會是真的!
她驚惶之色未退,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我是在御花園玩的時候,聽到有人在這麼說,可我沒看清楚那兩個是什麼人。皇兄,這不是真的,是他們在污衊中傷你,對不對?”
君修染並沒有回答,而是再問:“此事還有什麼人知道?”
“沒有,我不知道,我不敢告訴別人,想找皇兄,可是出了來宮,皇兄……”
“哦~還沒有別人知道,是嗎?”他沒有等她說完,便似自言自語的輕喃了一聲,這一句話讓六公主徒然遍體生寒,汗毛轟炸根根直豎,瞪大的眼中目光散亂,神色驚惶。
她忽然轉身,拼命的朝遠處逃去。
驚惶中,她聽到皇兄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說着:“去請六公主回來。”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聽得六公主心膽俱裂,更加拼命的往前奔跑,然而她跑得再快,又如何能逃過順子的速度?
她感覺自己似乎才邁步了兩步而已,眼前就忽然多了個人影,只見他隨意的伸手一抓,她便落入到了他的手上再無法動彈。
他竟還在猥瑣的挖着鼻孔,然後手指捻了捻,毫不客氣的擦在了她的衣服上面。
她當即尖叫,仿似被放血挖肉般的厲聲尖叫,聲音尖而細,如針般的直刺人耳膜,近在咫尺的順子當即捂耳皺眉,感覺耳朵都在“嗡嗡”的響了。
然後他抓着她的衣領,邁步,拖!
“放開我!你這個骯髒的狗奴才,快鬆開你的髒手,不許碰本公主!我定要將此事上稟父皇,讓他砍了你的腦袋,放開放開……”
她尖叫,掙扎,叫囂怒罵,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被拖回馬車前,甩不開那抓着她的手。
“抓她回來做什麼?你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嗎?”馬車內,端木恬冷眼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一直到了現在才終於開口,問了一聲。
君修染從始至終都沒有太過激烈的神情變換,最激烈的不過是馬車驟停端木恬止不住身子往前撲了出去的時候,隨後他便始終那一副淡淡的神色,就連六公主在說出他不是德妃的兒子,而是賢妃所出的時候,也不過眉梢輕挑。
聽到恬恬的詢問,他捏着她的手輕笑了一聲,說道:“怎麼能對尊貴的公主殿下做出這等殘暴之事呢?本王不過是覺得與六皇妹許久沒有見面,怪想念的,就想要請她到府上去住個幾日,恬恬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怎麼會有意見呢?六公主能去府上小住幾日,是榮幸之事,妾身定會替王爺好好招待公主。”
“恬恬真是善解人意。”
“王爺謬讚了。”
這夫妻兩的這一番矯揉,直聽得車外從安雞皮疙瘩掉滿地,順子也已經拖着六公主走回到了馬車前,咧着嘴笑嘻嘻的說道:“主子,已經把六公主請回來了。”
他可討厭這六公主了,以前也沒少受她的氣和欺負,所以主子現在將六公主交給他去處置的話,他一定會十分高興。纔不管她是不是尊貴的公主殿下呢,他只聽主子的!
剛纔話他也聽到了,要請六公主去堯王府小住幾日呢。
車簾被掀開,三殿下終於從馬車內露了面,含笑輕柔的看着尚在順子的手中掙扎的六公主,目光清泠泠的,似乎很溫柔又似乎格外的森冷。他似沉吟了一下,然後才說道:“難得六皇妹能出宮一趟,你我兄妹已有許久不見,不如就請去府上住個幾日吧。”
六公主卻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連掙扎都再也不敢,在順子的手中,滿臉驚懼的看着君修染。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她的這位皇兄恐怖極了,明明笑得一臉和善,明明語氣平緩聲音輕柔,她卻只覺得刻骨的冷和驚懼,仿似面對着正對你露出利齒的魔鬼。
不,是魔王!
若是君修染知道他被當成了魔王的話,他八成會覺得很榮幸。
他就那麼輕柔的看着她,對於她臉上的驚懼惶恐皆都視而不見,又似乎看到了但卻是饒有興致的在欣賞着,看得六公主渾身冰涼,止不住的驚顫了起來。
去堯王府小住幾日?開什麼玩笑!
可似乎,她已經毫無反抗之力了。
便是在這個時候,君修染忽然側頭,似乎被什麼給吸引去了注意力,端木恬也忽然伸手掀開了窗簾,看向他們身後的方向。
有車輪轆轆,朝這邊悠然晃了過來,還有馬蹄踢踏,緊緊護衛在馬車周圍,拐過轉角出現在了端木恬他們的視線內。
“呦,這是怎麼回事?六皇妹怎麼如此表情?莫非是被誰給欺負了?”
後來的馬車停下,有人輕輕挑起簾子看六公主,看到她臉色蒼白,神色張惶,又看到順子站在旁邊,一副護衛之勢。
他目光一閃,若有深意的轉頭看向君修染,說道:“三弟,你們怎麼在此停留?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可是需要本王的幫忙?”
二皇子,君修源!
他怎麼會這麼巧的出現在這裡?
君修染倒是面不改色,視線若無其事的從對方的侍衛們身上掃過,又落回到君修源的身上,道:“六皇妹正在鬧彆扭,本王剛將她哄好,就要回堯王府去了,不勞二皇兄費心。”
他話音未落,六公主忽然朝君修源衝了過去,大聲尖叫着喊道:“二皇兄救我,三皇兄他想要將我囚禁殺害了我!”
她衝得很突然,順子又因爲二皇子的出現而不得不鬆開手,還離了她兩步遠,所以六公主的這一衝,便直接衝到了二皇子的面前,順子想要阻攔,也是阻攔不及。
聽到她的這一句呼救出口,順子不由得臉色大變,君修染亦是微眯了眯眼,靜看着六公主。
君修源面露驚詫之色,看着衝到了他面前神色惶恐的六皇妹,又擡頭看了看君修染,不由驚訝道:“六皇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三弟他怎麼會要殺你呢?定是你誤會了什麼,這種話可是不能隨便亂說的。乖,別鬧了。”
真是好一副友愛兄長的模樣。
六公主聞言卻是越發的臉色蒼白,用力搖頭,已開始手腳並用的往君修源的馬車上爬,驚懼道:“二皇兄救我,三皇兄他……他……”
“六妹,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自己不懂事胡鬧,本王身爲兄長還說不得你幾句?竟還說出這般過分的話來。”君修染忽然開口,截斷了她的話,又稍微擡頭看向君修源,道,“這丫頭自小就驕縱,沒想到過了這麼久竟還改不了性子,讓二皇兄見笑了。”
“三弟這話說的,六皇妹也是本王的妹妹,何來的見笑不見笑?不過不知六皇妹這是又做了什麼錯事,竟鬧成這般模樣。她還小,三弟也不能太嚴格了。”
“十四歲也不小了,身爲公主,可以驕縱但卻不能不分輕重不知世事。現在母妃不能親身教導,父皇操勞忙不完的國事總不能再來管教她,這個任務便落到了本王的身上。”
“三弟所言極是。”
“二皇兄如此關心六妹,也是她的福分,不過這丫頭就是寵溺太過纔會如此驕縱,打攪二皇兄趕路了。”說着他側頭,對站在那兒的順子說道,“還不快去將六公主帶回來!”
順子當即眼睛一亮,應了聲“是”就朝六公主走去。
六公主剛還聽着這兩位皇兄的對話,已是不由得臉色蒼白,又見順子走了過來,更是驚懼非常,死死的抓着君修源的衣服,尖叫着喊道:“別過來!二皇兄救命,三皇兄真的會殺了我的,因爲他要殺人滅口,他要殺了我好讓別人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母妃生的,而是二十年前被打入冷宮的賢妃娘娘的兒子!”
驚懼之下,厲聲尖叫,這些話甚至都沒有經過她的大腦就全部都傾瀉而出,直刺人的耳膜,並且也讓周圍忽然間一片死寂。
她緊緊拽着君修源的衣角不敢鬆開,滿心惶恐根本就已感覺不到周圍因爲她的這句話而突然變異的詭異氣氛,只覺得害怕,好害怕。
寂靜了一會兒,君修源忽然笑了開來,若有深意的看着君修染,說道:“三弟,這是怎麼回事?是本王聽錯了嗎?”
君修染也在笑着,說道:“本王也很驚訝竟能聽到這樣的話,六妹,胡鬧也要有個限度,你如此不知輕重竟說出這種話來,可不行。”
六公主又是瑟縮了下,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反倒是稍微冷靜了下來一點,望向君修染的目光中也已沒有了先前的傾慕和喜愛,而是滿滿的充斥着怨毒。
然而與君修染那平淡的目光相對,她再怨毒也不禁打了個冷顫,越發的朝君修源身邊倚靠,神情激動的說道:“我沒有胡鬧更沒有胡說,你就是因爲我知道了你其實是賢妃的兒子這件事,所以就想要將我抓到堯王府裡去囚禁,不然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甚至是有可能還會將我殺了滅口!”
說着,她又朝君修源貼近,惶恐道:“二皇兄,你別聽他胡說,他說的都不是真的,你千萬不能把我交給他,我會死的,我會死的!”
君修染長長的嘆了口氣,很無奈很頭疼卻又帶着那麼點寵溺縱容的模樣,似乎對於六公主的反應真正是兄長看着胡鬧撒潑的妹妹的無奈,又對順子說道:“把六公主請回來。”
“是,主子!”
順子又朝六公主走去,然而這一次,他還沒接近君修源的馬車,兩方侍衛忽然站出,阻攔在了他前行的道路上,拔劍相對。
“二皇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順子又不得不停了腳步,君修染在他身後馬車上,開口問道。
一直到現在這個時候,君修染的臉色都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這雲淡風輕,若無其事,讓君修源都不禁有些懷疑,莫非真是他們的六皇妹在胡鬧?
不過再懷疑,君修源也不會就這麼將六妹妹給放了回去。
這事兒,多好玩啊!
他安撫般的拍了拍六公主的手,對君修染說道:“並非本王不相信三弟的話,只是六皇妹情緒如此激動,本王身爲兄長也不能置若罔聞。既然她不願意隨三弟去堯王府,那三弟也就別爲難她了吧。雖說六皇妹以前是驕縱了些,可聽說最近一直很乖巧呢。”
“那不知二皇兄欲要如何?”
“六皇妹,不如你去我府上歇息一下,如何?”他低頭問身旁的六公主,看到她當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也不由笑得更燦爛了。
轉頭看君修染,說道:“三弟你自己也看到了,既然六皇妹想到去本王府上,那本王就帶走了。”
君修染目光微凝,直直的盯着君修源,道:“來人,將六公主帶回來!”
“噌!”刀劍出鞘的聲音響起,雙方人馬拔劍相對,毫不相讓。
六公主越發的朝君修源身旁靠近了過去,君修源仿似真心關心這妹妹的兄長,伸手相護,並將她拉進了馬車裡面,藏在身後。
“三弟你這是做什麼?莫非六皇妹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不成?你真是因爲六皇妹知道了你的事情而想要滅口?不然六皇妹既然自己說想要去本王府上做客,你又有什麼資格阻攔?”
“我這不是怕二皇兄你會對六妹不利嗎?本王倒是不知道你何時竟這麼關心六妹。”
“本王一向十分關心六皇妹,倒是三弟,雖是與六皇妹同爲德妃娘娘所出,但卻好像一直對六皇妹愛理不理的,怎麼今日卻反而格外關心了起來?”
“因爲他不敢讓我跟二皇兄你離開,怕他的事情敗露!”六公主在君修源的身後,目光怨毒的盯着君修染,尖聲說道。
君修源聽得高興,君修染聞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輕笑,道:“既然六妹如此堅決的想要去二皇兄的府上,那本王也便不再阻攔,請吧。”
嗯?鬆口了?
這下,不管君修源還是六公主,皆都不由驚訝意外,就連順子和從安也是驚疑不定,對視了一眼之後,還是緩緩的後退兩步,給二殿下讓出了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