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軍嫂馴夫記
面對周純的詢問,龍泉只懵懂的吐出三個字“不知道”,之後,他就咬緊牙關再也不發一言。
急糊塗了的已經轉業的前任隊長周扒皮這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額頭:受過嚴格反審訊訓練的龍泉怎麼可能把聯絡人電話告訴一個外人?!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老上司;哪怕已經病得睜不開眼——關於任務的重要信息,他絕對是寧肯死也不會泄密。
片刻後,“暗劍”基地的戰勤值班室的電話機驟然鳴響,電話接通之後,周純直接要求對方請行動隊的大隊長接電話。
接電話的值班員直接一楞神,這通不是軍線而是外線的電話,居然在凌晨兩點鐘,越過總機直接打到戰勤值班室找大隊長,這麼神奇的事情,一兩年都遇不到一回!
怎麼可能一個沒報出姓名、單位的陌生人說找大隊長就直接去找了?值班員正準備客氣地詢問對方身份、事由,周純卻吩咐道:“請把電話交給今天值班的領導。”
這麼一句話就把對方唬住了,知道這個電話號碼並且知道值班室每時每刻都有領導坐鎮的人,怎麼着也應該是系統內部的吧?
在普通值班員彙報情況之後,他的上級接過電話,只聽得對方噼裡啪啦的都不帶喘氣的說道:“你甭管我是誰,總之我在某個地方撿到了你們行動隊的某人,他目前生命垂危急需找上司救命,麻煩快點通知一下你們大隊長等他接電話後我會告知詳情。”
這句話是周純估量之後說的,值班的領導肯定知道行動隊近期有出任務,但不一定知道任務地點在國外,他話不能說得太完整。
“你?你是周——!”對方其實也是個老熟人,在同一單位相處了兩、三年,光聽聲音就猜出了周純身份,但礙於他前段時間不明不白的被踢出軍隊,這電話又是有錄音的,他趕緊吞下了後一個字,沒全名全姓的給喊出來。
能在戰勤值班室坐鎮帶隊的人,自然知道什麼叫做“輕重緩急”,二話沒說,立刻幫忙轉了電話到大隊長寢室。
周純打來的電話,怎麼想也不可能是個惡作劇,何況,龍泉失蹤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沒法啊,上層都已經在私下討論怎麼給他弄一個合理的任務內容和地點,以便追封爲烈士這事兒了,下面的人,或多或少都能聽到點風聲。
他不由想着,這會兒周純說他撿到了人,絕對就是龍泉了!萬幸啊,“生命垂危”也就是說還沒死,於是,“烈士”什麼的趕緊閃一邊去吧,這種嘉獎不要也罷,命纔是最重要的。
在某些時候,吃皇糧的人也會擁有相當高的效率,當龍泉再次睜開眼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裡,眼珠左右動動,發現這地方還挺高級——自己應該是回國了吧?
下一步,龍泉準備活動一下躺僵了的手腳,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他突然發現,自己此刻居然成了機器怪獸,全身上下凡眼珠子能看到的地方都連着不知道什麼線啊管的,左手輸血右手輸的是不知道什麼液體,臉上還帶着呼吸機面罩。
靠,不至於吧?只是舒舒坦坦的睡了一覺而已,這就進重症監護室躺着了?!龍泉滿臉黑線,回憶了一下他睡着之前的情況,似乎是腿傷、高燒外加呼吸急促,那麼,是得急性肺炎了?
正在疑惑着,一護士發現龍泉清醒了過來,趕緊撲到牀前示意他別說話,然後喊來了兩個醫生,緊接着就是一通測試和詢問,龍泉只需要搖頭或點頭,回答醫生自己有沒有胸悶、氣喘、腳痛等等。
問完之後,其中一位男醫生斯斯文文的安慰了一下龍泉,告訴他病情已經大致穩定了,好好躺着吧,醫生們需要再討論會診一下,稍後再過來看他。說罷,他們跟護士交待了一些看護注意事項之後,就準備轉身離開。
龍泉見狀立馬翻了翻眼皮,擡手就想去揭呼吸面罩——活生生剝奪老子發言權喃?!你們問完了,我還一句話沒問呢!
“這不行,你暫時不能講話,別激動啊,”年紀稍大一點的醫生直接把自己手上的紙筆塞在了龍泉手中,“也別擡頭!最好就是躺着,哪兒都別動。想說什麼用筆寫,估摸着能看懂就行。”
龍泉無語的摩挲着,在完全看不見紙張的情況下簡略的寫了四個問題,“這哪?”、“我怎了?”、“家人?”、“誰送來?”
“成都軍區總醫院,部隊上送你過來的,你的戰友就在外面,很遺憾他暫時不能進來,已經通知了你的妻子,據說,她正在趕過來的路上。”較年輕的醫生回答之後,有些爲難的看了老醫生一眼。
龍泉則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那兩人,用表情示意道:“我還沒燒傻,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沒回答呢!“
“你這是開放性創傷引起的化膿性感染,導致了敗血症併發呼吸衰竭,肺部也有陰影,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但是,情況已經基本穩定,”老醫生看着龍泉一副承受力不錯的樣子,決定再說點另一部分的內容,“你的左小腿,因爲細菌感染而導致部分皮肉腐壞,經手術已經剔除了壞死的皮肉組織,目前正在進一步觀察中。”
剔除了壞死組織又說還要觀察,就是說不確定在切肉之後能不能治癒,那就意味着如果感染嚴重的話,會棄卒保車?龍泉頓了頓,直接寫了兩個字:“截肢?”
剛纔聽到“敗血症併發”五個字的時候龍泉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他雖然沒機會正經學醫,但戰場救護培訓什麼的還是參加過,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相關內容。敗血症不是個不能治的病,只要體質好,再用點抗生素什麼的就能挺過來。
但是,敗血症一旦併發重要器官衰竭,那死亡率就相當的高了,幸好,那醫生後面半句說的“呼吸衰竭”,龍泉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沒發現心肺、腎臟衰竭之類的詞,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至於截肢,龍泉在被周純狠踹之後就已經做了這種心理建設,完全沒有醫生料想的那種悲悲切切心態。對他這種死亡線上掙扎了一圈好不容易重見天日了人來說,活着,就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這個,是最壞的打算,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研究,當然,大家都希望儘量保住你的腿,這還是很有可能的。即便是保不住,也只是膝蓋以下截肢,不會影響將來的正常行走。”年老的醫生見傷患如此淡定,自然也不藏着掖着,把這個原本打算先告訴家屬和他戰友,稍後再通知本人的消息直接就給說了——職業軍人真是好樣的,承受力強!沒像別人那樣話都沒聽全就想撲起來嚷嚷。
龍泉張張嘴示意似的謝過醫生後,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有點小心酸。正常行走,呵,多卑微……也就是說,自己再也不能在操場上活蹦亂跳了,後半輩子只能坐辦公室了。
雖然,這差不多本來就是龍泉的最後一次親身帶隊出任務,以後確確實實就只需要鎮守中軍帳,可這和被迫的不能亂蹦可不一樣。
算了,暫時別多想吧,反正,這事情還沒確定,咱還是睡好、吃好,養好身體,說不定恢復得快就不需要截肢了。
龍少這麼自我安慰了一下之後,閉上眼睛就開始養神,或許是輸的藥物裡有止痛鎮靜的東西,他迷迷糊糊的就開始慢慢進入夢鄉。
在真正睡着之前,他忍不住胡思亂想道:不知道林瓏什麼時候來,得告訴她先別通知我爸媽,免得被嚇到,最好是等腿的事情解決之後再說。
那個,其實,要真鋸腿了,以後說不定還能去參加殘運會拿幾個獎牌?
呼吸衰竭大概也不能吃固體食物,這輸液好像可以直接輸營養物質,那我豈不是連吃飯這環節都省了,只需要整日睡覺?蒼天啊,這日子可怎麼熬!兩天不跑步都覺得自己會生鏽,這會兒還不得躺得長蘑菇啊?!
就在龍泉漸漸入睡時,林瓏斜挎着一個小包,連行李都沒帶的直接從飛機場奔了出來,直接打了個車就往醫院趕,這兩地,一南一北,她也顧不得車費是不是會很高昂,一門心思的想早點見到自己男人。
“我到成都了,正在趕過來的路上,他怎麼樣了?!”坐上車之後,她立刻給肖力陽打了電話,據說他和隊上的某政工幹部一直在醫院陪着龍泉。
“在ICU?這麼嚴重?!”林瓏頓時覺得自己心臟一陣猛跳,既強烈又混亂,“搶救過來了?你別嚇我啊!啊?什麼過來再細說,你現在就說!我都到成都在出租車上了,還什麼怕緊張了出事故——又不是我自己開車!”
肖力陽被逼沒法,不得不簡單而輕描淡寫的講述了一下龍泉的大致情況,首先是他弄不太大專業術語,其次是沒敢往嚴重的說。
等林瓏趕到醫院之後,她沒被允許進ICU病房,直接被請到了辦公室,認認真真聽了一次醫生的講解,這才完全弄明白了龍泉的具體情況。目前,他最大的問題是,截肢還是不截肢。
林瓏看不懂那什麼腿部的片子和一堆驗血的報告,只直接用自己的理解直接問道:“就是說,他暫時不截肢有可能病情減輕,腿部不繼續感染,人就好了;也可能會加重病情,導致全身器官衰竭然後,嗯?可不可以一直觀察,如果病情突然加重就馬上截肢,沒加重就拖着?”
醫生有些爲難的看着林瓏,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自己擺了擺手頹然道:“沒事兒,不用說了,我問了白癡問題。”如果真能這樣等着,醫生哪還需要讓家屬打算做怎樣的決定,肯定是一旦病危就來不及再截肢纔會這麼問的。
“最長,只能觀察24小時。如果沒有明顯好轉,哪怕是一直保持原狀,都必須得做出決定。”醫生這麼告訴林瓏。
“我想,先看看他,行嗎?”林瓏也沒說多說什麼,直接提出了這個請求。先前她就踮着腳從門上的玻璃條張望了一下,連龍泉的臉都沒看清,只知道大概是哪張牀。
“我們有固定的探視時間,只能一個人、半小時,現在時間還沒到,得下午5點。”醫生這麼回答道。
聽罷林瓏直接就想要發怒,怎麼能如此機械呢?!我跟那些每天都可以見親人一面的家屬可不一樣!
忍了忍,她換上一副幾欲垂淚的表情懇求道:“醫生,我整整有143天沒見着我老公,快五個月了!大半個月前有人通知我,說他失蹤了,或許會犧牲,我當時就差點崩潰。這會兒終於把人找回來了,又說還在危險期,還可能……您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就讓我見見吧!只看一眼都行,我保證不添亂!”
說話的同時,林瓏發現這醫生白大褂裡面是一件軍綠色的襯衣,想着這裡是陸軍總醫院,這眼前的人絕對是軍醫,她趕緊乘勢追擊道:“您也是軍人,跟我丈夫一樣的陸軍,還是一個軍區的,只不過他在前線你在後方,我想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對吧?好多次在夜裡我難受得偷偷哭,從來都不敢讓他知道。當軍人不容易,其實,當軍人的妻子也不容易……我擔心死他了,還不敢告訴公婆,就一個人憋在心裡,真苦啊!好不容易人救回來了,又隔着門不讓見……怎麼能這樣對我呢?太殘忍了!”
說着說着,她就直接一副要暈倒休克的模樣,旁邊的護士趕緊扶着林瓏還準備給她量血壓,她一揮手就給擋開了,直接用哀求的眼神望向醫生:“不用量,讓我進去看一眼,血壓馬上就能正常。”
肖力陽和隊上的政委也在旁邊幫腔道:“裡面躺着的那位是英雄,這位是英雄的妻子,我們不能說緣由,反正他至少一個人二等功是跑不掉的。就看着英雄的份兒上,那規定什麼的稍微放點水吧?!”
這唱唸做打基本全齊備的輪番轟炸之後,醫生無奈又同情的揮揮手放行,林瓏穿戴好護士交給她的帽子、口罩和罩衣,進了那個安靜得嚇人的房間,直奔龍泉病牀而去。
看着那個心心念唸的人,林瓏突然一下就眼眶溼潤了,認識那麼久,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憔悴——皮膚沒什麼血色,人也瘦得厲害,雙眼緊閉着,彷彿下一刻就再也不會睜開。
護士說不是昏迷只是在睡覺,林瓏那揪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點點。她沒有直接撲過去將龍泉搖醒,而是一直坐在牀邊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彷彿要將前五個月沒見着的份額全補齊了。
爲了讓龍泉好好睡一覺,林瓏幾乎咬破了脣才忍着沒去摸一下他的手臂或額頭,只是一動不動的靜靜地看着,直到護士小姐提醒她時間到了,得出去了,她這才緩緩站起身。
然後,又慢慢的埋頭,隔着呼吸機的面罩,輕輕在他脣的部位落下一個吻……親愛的,吻你,我不驚醒你,我只期待着,明天你就能好好的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卡在醫生說林瓏不能進去那一段的,想着這樣太不厚道,於是又多寫了點。嗯嗯~~要表揚墨魚唷!
《吻你,我不驚醒你!》是1979年自衛反擊戰後某一年的清明節,人們到烈士陵園掃墓時看到的,當時它被寫在一張招魂帆上。墨魚決定這句話、這首情詩特別的有感覺,於是借用一下哈,不是說龍少真死了~~嗯,他只是在睡覺,尊的。
吻你,我不驚醒你
——一個長眠南疆士兵的妻子在這裡的留言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和煦的土地是這樣的安寧,墓碑前我默默地注視着你,我知道盡管這座座墳瑩只是生命的縮影,但那巍然屹立的英靈卻是一個個不倒的軀體。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熱紅的土地是這樣的安靜,墓碑前我輕輕地撫摸着你,我知道盡管這排排石碑再不會復甦,但那魂糸南疆的每一個英名卻在這裡永垂。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褐色的土地是這樣的肅靜,墓碑前我緊緊擁抱着你,我知道盡管我們人生的夢還沒有真正實現,但爲和平而戰、死和生你都會那樣坦然。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座正義鮮血染紅的長城是這樣悄靜,墓碑前我給你一個深沉的吻,我知道盡管你再不能感受到那熾熱的愛,但你卻沒有一點憂傷和惆悵。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五湖四海英靈再生的土地是這樣沉靜,墓碑前我的心在呼喚你,我知道盡管我們再不能同枕共敘,但愛的神靈卻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吻你,我不驚醒你,這片和煦、褐色、正義的土地是那樣的壯麗,是你們破碎的軀體裝飾了她,是你們的熱血澆?灌注了她,我知道盡管你們再不能親臨其境,但歷史的豐碑上卻永遠銘刻着你們的偉績。
吻你,我不驚醒你,在這邊陲小鎮將烙下——一個普通女性永恆的長吻,爲祝福你在這裡靜靜地安息,吻你……我不驚醒你……不驚醒你……不驚醒你……
科普,PS,墨魚不懂醫啊,本章內容全來自於百度後的自我研究,出錯的話表掐我唷!
呼吸機是幫助病人輔助呼吸用,一般用於氣體交換障礙、呼吸肌活動障礙、心肺復甦術後呼吸支持、麻醉術中、外科疾病及術後呼吸支持。
敗血症患者的體質差,症狀重,病情需持續一段時間,故在應用特效抗菌治療的同時,還需注意補充各種維生素,能量合劑、甚至小量多次給予人血白蛋白、血漿或新鮮全血以補充機體消耗、供給能量、加強營養、支持器官功能,及時糾正水與電解質紊亂,保持酸鹼平衡,維持內環境穩定。有休克、中毒性心肌炎等嚴重毒血癥表現時,可予升壓藥、強心藥及短程腎上腺皮質激素。高熱劇烈頭痛、煩躁不安者可予退熱劑與鎮靜劑。需加強護理,注意防止繼發性口腔炎、肺炎、泌尿系感染及褥瘡等。
ICU是英文Intensive Care Unit 的縮寫,意爲重症加強護理病房。中小醫院是一個病房,大醫院是一個特別科室,把危重病人集中起來,在人力、物力和技術上給予最佳保障,以期得到良好的救治效果。
ICU設有中心監護站,直接觀察所有監護的病牀。每個病牀佔地面積較寬,牀位間用玻璃或布簾相隔。ICU主要收治對象是:①嚴重創傷,大手術後及必須對生命指標進行連續嚴密監測和支持者;②需要心肺復甦者;③某個臟器(包括心、腦、肺、肝、腎)功能衰竭或多臟器衰竭者;④重症休克、敗血症及中毒病人;⑤臟器移植前後需監護和加強治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