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一聲,卻是白採芝整個人都軟倒在了地上:機關算盡,名聲狼藉,甚至不惜和伯爵府撕破臉皮反目成仇,她付出了她所能夠付出的一切,最後換來的,卻還是這樣一個結局嗎?難道她這輩子就逃離不開抄家的命運嗎?小時候是這樣,嫁了人是這樣,如今費盡心機從那個火坑裡跳了出來,卻不承想富貴日子還沒過上兩天,這如日中天的提督府就成了下一個火坑。
“沈家……沈家怎麼樣?”
白採芝問出這話的時候,只覺着自己整個人都木了:其實還用問嗎?明王爺倒了,皇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看出是在爲廢太子鋪路,不,恐怕不是廢太子了,想來沒有幾天功夫,人家就會再次成爲名正言順的太子,儲君,所以沈家的東山再起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還用自己問嗎?
心驀然就揪痛起來,白採芝只覺得一陣陣眩暈,原本她此時也應該是那個大家族中歡呼雀躍的一份子,原本她也可以在經過這一年的苦日子之後,迎來繁花似錦的前程,結果呢?結果如何?一招錯,滿盤輸,而最最諷刺的是:這一切,全是她自己導演的。
“沈家又能怎麼樣?以爲明王爺倒了,他們就能起復嗎?”李德祿似是看出了白採芝的心思,冷笑一聲道:“做夢去吧,皇上和忠於太子的人都得到了重用,那些牆頭草都被或多或少的降了官職,甚至像我們李家這種明王勢力的核心乾脆就是一擼到底貶爲庶民。但是沈家呢?沈家也不比我們好到哪裡去,那三個人還是在宗人府圈禁,沈家還是庶民,所以你不用後悔,沈茂和沈千山之前權勢也太盛了,皇帝哪會不忌憚?這一次,誰都可以起來,他們嘛,也就是這樣了,自古以來,哪有皇帝能夠容忍功高蓋主的臣子的?”
“呼”的一聲,白採芝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她用帕子擦擦臉,從地上艱難站起來,忽地冷冷一笑,似是忘了李德祿的存在,遙遙看着窗子,嘻嘻笑道:“那就好,那就很好。我固然是機關算盡也落不了好,但是寧纖碧,你也別想得好,呵呵,庶民,沒錯,我們都是庶民了,到最後,我終究還只能是個民婦,只是你,也別想當什麼夫人世子妃,呵呵,很好,我們終究還只能是一個等級的,這就夠了。”
李德祿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道:“廢話,若真是讓沈家起來了,咱們就該捲鋪蓋跑路了吧?不然你以爲他們家會放過我?只是寧家那邊,你當初做的也太絕了,眼看你那三舅舅如今是一部尚書,還有你那大舅舅,明明無所作爲,可藉着你三舅舅的光兒,好像也要升侯爵了,要是你當日別做的那麼絕情,咱們和他們再拉拉關係……”
他不等說完,便見白採芝猛然轉過身來,兩隻眼睛似是都紅了,尖叫道:“你閉嘴,我是爲了誰才和他們決裂的?現在想起埋怨我了?可當日若不是你趕去耀武揚威的,事情能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嗎?”
李德祿是個魯莽衝動性子,白採芝很明白要怎樣才能籠絡住這個男人,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柔腸款款溫言細語,然而今天遭逢大變之下,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煩悶惱怒,不自禁就做了一回河東獅,潑婦般吼了起來。
李德祿被她罵的一怔,接着醒悟過來,不由一下子跳起,“啪”的一個耳光就扇在白採芝臉上,怒吼道:“什麼玩意兒?你以爲自己是誰?不過是沈千山穿夠的破鞋,這會兒真以爲自己是冰清玉潔嫁過來當奶奶的?敢這麼說我?**我家就算再落魄,輪不到你一個女人對我指手畫腳的,找死嗎?你個黴星罩頂的掃把星,剋死了你爹,嫁進親王府親王府也被抄了,如今嫁進來,結果我們家也變成這樣,我當初就該聽爹爹的,不該把你娶進門來,掃把星,你這個掃把星。”
一面說着,又是幾個耳光,只打得白採芝那張傾城面孔瞬間就腫了起來,從她嫁進來之後,李德祿還從未在她面前顯露過如此兇狠的真面目,香桐香藥兩個人都嚇壞了,及至回過神來,有心撲上前去,只是身子顫抖着,怎也不敢上前一步,直到對方罵罵咧咧的揚長而去,她們方撲到白採芝身旁痛哭起來。
“哭什麼?”白採芝卻是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邊的血跡,她整個人的目光都是沒有焦距的,只是淡淡道:“當日三姐姐在這家裡,不就是這樣的處境嗎?我不聽勸阻,偏要來步她的後塵,落到這個地步,也是活該的。”
“奶奶……”
香桐香藥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知痛哭,忽見白採芝站起身來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不過是一時不慎,觸了爺的逆鱗,何況這會兒他也是心情煩躁的時候,回來籠絡籠絡就好了,難道你們把我當成三姐姐那軟硬不吃的倔性子嗎?別哭了,只知道哭,哭得讓人心裡煩,屁用沒有。”
香桐香藥忙都住了哭聲,只拿帕子擦着淚,只是心裡卻是一片茫然絕望:這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快過年了,府裡不知忙成什麼樣,三姐姐怎麼倒有空兒來我這裡?”
寧纖碧一邊替寶寶穿着棉坎肩,一面問剛剛被迎進來坐在炕上的寧纖語。
“又不用我忙,許久沒出來走動了,所以忍不住出來走走,恰好下雪,天氣和暖的很。我走在你們家三裡外,就下了馬車,自己走過來。”
寧纖語微微一笑,又伸手去逗弄着炕上的寶寶,卻聽寧纖碧嗔怪道:“你一個單身的女人,竟然自己走了三裡地,這幸虧是沒遇上什麼事兒,萬一遇到攔路打劫的,可不是就糟了?好歹你也該慎重些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由着自己性子來……”
“行了,天子腳下,能有什麼事兒?”寧纖語打斷寧纖碧,卻聽她說起近一個月京城裡已經有三起女子失蹤的案子,到現在還沒破獲。她這才後怕起來,抹了把頭上冷汗道:“還好,既是這樣,我回去的時候兒可不能任性了。”
一面說着,見寧徹宣也進來行禮,寧纖語便笑道:“聽說宣哥兒和五姑娘訂了親,你們倒是般配的,只不知什麼時候下聘成婚,讓我喝你們的喜酒啊?”
寧徹宣臉一紅,小聲道:“怎麼三姐姐如今也這樣不厚道?這種事自然是父母做主,我哪裡會知道?”一面說着,就離開了。寧纖語便看着寧纖碧笑道:“你倒是個有眼光的,五姑娘着實不錯,合咱們寧家人的性子。”
寧纖碧笑道:“是吧?我就說她不錯嘛,虧我娘和蘭姨娘先前還有些猶豫,幸虧宣哥兒自己喜歡,又有爹爹在信裡支持,不然還真是有些難說呢。前些日子爹爹過來,和我商量着明年春天準備下定禮,只是原本我們想着,我公爹和千山也該放出來了,誰知到現在竟然還沒有消息,也不許我們進去探視,真讓我心焦的了不得,這事兒到底能不能如期下聘還兩說呢。”
寧纖語也疑惑道:“我也聽說原本忠於太子的勢力人人都得了重用的,怎麼就你們家爺們兒沒回來?我都替你擔心,可別是又有什麼差錯吧?”
“誰知道皇上怎麼想的?其實已經不盼着他們還當官了,能把人放出來,我情願我們就過這樣的平民日子。”寧纖碧嘆了口氣,忽然又笑道:“對了,還沒恭喜你,大伯父已經封了侯爵,從此後你可是侯府千金了。”
“什麼侯府千金?我只是個庶女,還是被休了的。”寧纖語苦笑一下,旋即又釋然道:“不過這對咱們家來說的確是好事兒,老太君高興之下,說話和行動都比前強了呢,不信你回去看看。”
“是嗎?那倒真是好。”寧纖碧雙掌合十唸了聲佛,忽聽寧纖語又淡淡道:“前兒聽說姑媽過來找老太君,讓我爹命人趕出去了,也沒告訴老太君知道。”
寧纖碧一愣,旋即便冷笑道:“李家是明王爺的死忠,如今自然該着他們倒黴,白妹妹機關算盡,哪裡甘心就是這麼個結果?姑媽要去找祖母也不稀奇,只是大伯父做得對,別忘了她們當日是怎麼不顧老太君死活走出家門的,那樣狼心狗肺的人,還給她們一線生機,真成東郭先生了。”
寧纖語笑道:“可不是?我也這麼說呢。不過不是東郭先生,該是西郭先生,別忘了,那個東郭先生已經被狼吃掉了。”說完不禁大笑起來,好半晌方住了笑聲,咬牙道:“妹妹,我當真痛快得很,那條豺狼,當日恨不能把我往死裡折磨,呵呵,他們李家卻也有今天。我那好妹妹,罔顧了我們府裡養她們十幾年的恩情,竟下濺到這個地步,她但凡顧及着一點兒我這做姐姐的感受,也行不出那樣事來,如今好啊,可總算是惡有惡報,妹妹,你不知道,我看着他們這樣下場,我心裡真是痛快的了不得。
“好好好,既痛快,中午就多吃兩碗飯。”寧纖碧微笑着道,其實她能夠看出來,這些日子裡,因爲李家,因爲白採芝,寧纖語心裡始終是壓着這麼一塊大石頭,如今塵埃落定,她心裡那塊怨恨不平的大石頭也終於可以放下了,難怪她說她覺着痛快得很,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