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付子認得這聲音,衝蔣諍努了努嘴,壓低聲音道:“是洛王爺,本來是咱們王爺的堂叔,因爲欠着王爺一大筆錢,在王爺面前就跟孫子似的。”
“咦?那個出了名沒用的膽小王爺?”連蔣諍都知道洛王爺的大名,看着小付子問了一句,見小付子點頭,他便咳了一聲,然後施施然走進去,一副關心的模樣道:“怎麼了這是?老遠就聽見王爺發火,有什麼事兒不能平心靜氣的說?當心氣壞了身子。”
守在門外的小付子翻翻白眼,心想瞧瞧人家這熱鬧看的,多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啊,還“當心氣壞了身子”,呸!王爺真被氣壞了,最高興的就是你吧,保準跳着高兒跑回江南浪跡天涯再也不在京城露面兒了。
一邊腹誹着,卻聽周鑫已經氣呼呼道:“好了,現在你說怎麼辦?”卻是沒理蔣諍,顯然也明白這貨是進來幸災樂禍的,不過也沒出聲趕他出來就是。
洛王縮了縮脖子,吶吶道:“大侄兒啊,我……我只是個來回送信的,這……這怎麼辦,不……不不不該問我吧?那……那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人家千山又……又沒把沈家託付給我,是不是?”
“呀哈?”周鑫氣得一步就躥到了洛王身邊:“敢情你還有道理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被那混蛋誑過去,他有機會讓你來傳話?那機會是誰給他的?是你是你是你知不知道?你臨去之前我沒吩咐過你防着他嗎?你就是這麼防着的?”
“那……那不能怪我啊。”洛王也急了:“大侄兒你剛剛也說過,千山那小子成婚後跟他媳婦學的可無恥了,可……可我也沒想到他會無恥到裝肚子疼騙我過去啊,這……這萬一真得了絞腸痧……”
“你才得絞腸痧呢。”周鑫沒好氣瞪了洛王一眼:會不會說話啊?在宗人府得絞腸痧,敢情這堂叔生怕千山不死是吧?
洛王心裡也委屈着,心想明明你們兄弟情深,還非要裝出一副陌路仇敵的模樣。害我夾在中間爲難,不就是欠你五萬兩銀子嗎?我現在都不賭了,慢慢還不行嗎?在你這裡受這個氣。
越想越委屈,越想就越想起自己還是這小子的堂叔,於是洛王把袖子一甩:“那個……大侄兒啊,事情就是這樣,信兒我傳到了,往下怎麼做你自己看着辦吧。您總不能指望着你叔我去攔着明王爺吧?嘿嘿!我要有這膽子,輪得到你今天對我又吼又叫的?”
周鑫這個頭疼啊,他知道六弟絕對是不懷好意。可是一想起自己和沈千山都反目了,這忙是堅決不能幫的。但還真有些怕沈家出點什麼事兒,那就糟糕了。
就如同蔣諍之前說的。他現在也完全瞭解了周謹的狼性,對方之所以敢明目張膽的這麼做,那定然就是心裡有數,自己表面上還和他過從甚密呢,所以於公於私都不能出面。這也是他昨天知道周謹去沈家之後。想來想去,託付洛王去給沈千山傳信的原因,他就不信沈家父子在朝堂和軍方經營多年,會沒有點力量,給他們透個信兒,讓他們做好防備。在周鑫看來,這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哪想到沈千山那個混賬東西竟會來這麼一出,這下好了。皮球又踢回自己這裡了。那混蛋小子擺明了是訛定自己:去吧,勢必要和周謹反目,好,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憑什麼去啊?要不是那一對混蛋夫妻,現在他至於拴着蔣諍天天讓他在府裡鬧騰嗎?早抱着蔣經卿卿我我了。
可是不去的話。萬一……只是萬一,沈家真出點兒什麼事,那個……姑奶奶的歲數可不小了,萬一氣出個好歹……千山那混蛋還不得瘋啊?
周鑫不敢再想下去,怨來怨去,就把氣撒在了周謹身上,心想你說你還折騰什麼?爲了向父皇表明你也有缺點?讓父皇對你放鬆?那你也不必去找上沈家人吧?你找去了不打緊,現在倒給我出了難題,你說這讓我怎麼辦啊這?
正煩惱着,就聽蔣諍笑嘻嘻叫道:“小付子,快收拾東西,去南城那邊找間房子,我和王爺搬過去住幾天。”
周鑫猛然停下腳步,怒瞪着蔣諍叫道:“你……你讓小付子去南城找房子幹什麼?”
“爲了沈家的事啊。”蔣諍回頭疑惑地看着他:“怎麼?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我替你說了還不好?”
“你……”周鑫又驚又怒,幾步過來一把撕住蔣諍脖領子:“誰說我要管他們家的事了?我管他們去死,你別給我自作主張。”
“咦?管他們家的事?我沒說啊,你難道不想去看看熱鬧?你不是恨死沈千山了嗎?如今他在宗人府,家裡人就要大難臨頭,尤其那個可恨的女人會首當其衝,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蔣諍假裝天真無知的瞪着周鑫,這要是不瞭解他的人看見了,還以爲他真的是關心周鑫,能夠揣測出對方的心意呢。
周鑫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蔣諍是在給他找臺階下,他如何不明白?但……但若真的下了這個臺階,他就要管沈家的事,他不甘心啊。可若是不下去,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蔣諍這貨絕不會還給他第二個臺階的,到那時,一旦沈家出事,自己卻不能及時趕去……
周鑫陷入了掙扎中,忽聽門外小付子遲疑的問了一句“主子,咱們……要不要去南城住啊?”他眉頭一皺,正要說話,便聽蔣諍輕聲道:“兵法有云,進可攻退可守,方可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不管怎麼樣,你先去那裡,到時候管不管這件事,視情況而定,難道這不是最穩妥的做法嗎?”
從認識蔣諍以來,周鑫還從沒看過他這樣正經的表情,心中不禁一動,注目看了一會兒,直到蔣諍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不解擡起看着他,他才咳了一聲,耳聽得小付子又詢問到底去不去南城,於是沒好氣的吼了一聲道:”嚎什麼嚎?按照蔣諍說的準備就是了。“
小付子心想得,我又成出氣筒了,明明蔣公子就在眼前不是嗎?可不敢拿重話吼人家,虧着剛回來的時候還喊打喊殺的,這才幾天啊,我就又重回出氣筒這個位置,唉,奴才不好當啊。
其實不只奴才不好當,這主子有時候也是不好當的,例如白採芝現在,就是十分的焦慮上火。
昨天周謹來過之後,她這一夜也沒睡着,好不容易到四更時才昏沉過去,卻又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沈家的人不知道怎麼又得罪了皇帝,不但沒有起復,反而被髮配到遼東去做奴隸,這還沒出門呢,她便嚇醒了。醒來之後,滿身的冷汗,越想這事兒越覺得不對勁,太子送了東西過來,怎麼滿府裡沒一個主子議論呢?也沒有人歡喜的說什麼起復之類的話,這樣話就算不敢明着說,暗地裡嘀咕幾句總可以吧?還有昨天沈璧珍那番話,倒好像是看穿了她忽然轉變態度的緣由,故意拿話來刺她的。
如此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梳洗了便往薛夫人房中去,剛到門口,就聽裡面碧青碧紅和薛夫人在說話,白採芝聽見碧紅問了一句“那太子還給咱們送東西呢,怎麼就不知道是因爲提前從皇帝那裡得了信兒,知道咱們家還會起來,所以才又開始籠絡的呢?太太也太悲觀了,奴婢卻覺着咱們遲早還會有從前風光的。”
白採芝的心猛然一跳,差點兒跳出了嗓子眼,碧紅這話,正是她放在心中許多日子卻沒敢問出口的,也就是靠着這個念頭,她纔會那般賣力的挽救和薛夫人的關係,如今正是疑惑的時候,偏偏碧紅就問了出來,這簡直就是連上天都在幫自己。
一面想着,早把耳朵豎了起來,只聽薛夫人嘆氣道:“你小小孩子懂什麼?太子不過是接連遇到這些事兒,我估摸着,他大概也看出來,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不然不會連大過年的都下旨在府中禁足,氣苦之下,皇上賜得東西索性也不要了,都送到咱們這裡來,也是知道咱們是受他牽累才被削爵抄家,而他日後也照顧不到咱們的意思。不然你們也不想想,就算是送東西來,講究細水長流豈不好?哪有一下子送了那麼多東西過來的道理?倒像是一錘子買賣,日後再不往來了似的。”
白採芝身子一晃,幸虧扶住了香藥,方纔沒跌在地上,耳聽得碧紅又問太太是不是太多慮了,薛夫人就又嘆氣道:“哪裡是多慮?雖然和太子接觸也不多,然素日裡聽老爺常提起,我也瞭解那孩子的秉性,不單是我,就是大太太和老太太,你看她們可曾因爲太子府送東西過來就歡天喜地的?便是因爲心裡清楚,這大概是太子對咱們最後的補償和照拂了,唉!你們兩個哭喪着臉做什麼?若說這富貴夢醒,你們哪裡是最難受的?我心裡難受,還沒像你們這樣哭喪着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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