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琴笑道:“下了戰場就變回那熊樣了,上戰場時可真是身先士卒。我問過他,他說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見那些韃子兵,就覺着山林裡那些死去的人都在看着他,還有那幾個孩子,他們還那麼小……”
帳篷內一時間便靜寂下來,寧纖碧嘆了口氣,喃喃道:“韃子兵生性殘忍,願天佑我大慶朝。”說完聽長琴問起蔣經去向,她簡單說了,便開始專心做藥。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然就聽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陣歡呼聲,寧纖碧和海棠山茶等人都不由得擡起頭來,蓉兒雙眼放光道:“贏了,是不是我們贏了?奶奶,是不是爺攻下了強月城?”
寧纖碧摸着她的小腦袋,看着帳篷門道:“也許是吧,唉!不知道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呢。好了,不要分心,這止血散還差最後一味藥,麗娘姐,你來幫幫我,弄好了趕緊給三爺爺他們送過去。”
葉麗娘答應一聲趕過來,兩人正忙碌着,忽然帳篷門被掀開,長琴興奮的衝進來,對寧纖碧大叫道:“奶奶,城破了,咱們攻下強月城了,一上午的時間,攻下來了。”
果然是攻下那座城池了。一時間,寧纖碧忍不住合掌在胸前感謝上蒼護佑,接着便加緊了動作,卻聽長琴道:“晌午了,奶奶歇會兒,長福在做飯呢,馬上就好。”
寧纖碧頭也不擡道:“別在這裡聒噪,忙着呢,飯往後推推。不叫你不許進來打擾。”
“啊?”長琴傻了眼,吶吶道:“可是爺說過,要小的一定照顧好奶奶,奶奶不吃午飯,讓爺知道……”
“哪來那麼多廢話。山茶,給我打出去。”寧纖碧柳眉一豎,卻見長琴抱頭就跑,一邊跑一邊還咕噥着:“嗚嗚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奶奶和爺一個樣兒,過完河就拆橋,怎麼之前問我問題的時候就不說打出去?還和顏悅色的。”
他的抱怨盡數落在寧纖碧和海棠山茶等人的耳中,大家不由得都笑起來。
沈千山終於攻下強月城,這對這場戰爭是一件意義非常重大的事。可以想象,之前低迷悲憤的士氣將因此振奮起來。是的,士兵們的心思很簡單。久戰不勝,他們也會怕,士氣自然低落。然而只要勝了一場,打破韃子兵不敗的神話,而帶領他們打了這場勝仗的又是聲名如日中天的沈千山。此長彼消之下,未來的情形就不悲觀了。
寧纖碧在心中暗暗分析着,一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果然,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戰場上的傷兵被陸續運下來。恰在此時,粗略配出的金瘡藥和止血散也成了,海棠便道:“奶奶。奴婢們將這些藥拿過去,順便幫老太爺搭把手,昨兒好不容易熟悉了,好歹多了我們幾個,倒也能做些簡單事情。可以讓老太爺和其他大人們救治更多的傷患。”
寧纖碧點點頭,一時間海棠山茶帶着藥離去。帳篷裡就只剩下她和葉麗娘,兩人也不說話,俱是埋頭做事,過了好一會兒,只聽“咕咕”一聲,葉麗娘茫然擡起頭來,看着寧纖碧道:“奶奶,什麼聲音?”
寧纖碧也很茫然,卻聽肚子裡又傳來“咕咕”兩聲叫,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哭笑不得道:“麗娘姐,咱們忘了吃午飯,這會兒肚子君不幹了,要造反呢。”
葉麗娘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來,忽聽帳外長琴的聲音道:“奶奶,爺回來了,讓您去帥帳見他,有要緊的事商議。”
寧纖碧答應一聲,正要走出去,卻被葉麗娘拉住,聽她高聲道:“帥帳裡沒有別人吧?”聽長琴說沒有,她才鬆了手,對寧纖碧笑道:“我倒不是考慮什麼男女之防,只是若衆將軍都在,奶奶過去了,肚子卻咕咕地叫,這元帥夫人的臉豈不是丟到了姥姥家?”
寧纖碧想着那麼嚴肅的場面,自己的肚子如果一個勁兒叫,是挺不和諧的,不由笑起來,一邊走出帳篷來到帥帳。
只見長福正服侍沈千山卸下那身盔甲,見她來了,沈千山便道:“阿碧,城攻下了,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疫病,我先前已經派出人手去匈奴軍中,看看能不能伺機將他們的藥偷過來,只是……唉!沒有得手,你說現在怎麼辦?”
寧纖碧看着不遠處的丈夫,整個人都不由得癡了:面前十七歲的少年將軍,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卻因爲城中百姓,而讓他帥氣的面龐上添了一抹悲天憫人的愁思,配着染了無數敵血的銀盔金甲,既如殺神臨凡,又如菩薩下世,讓他整個人都充滿了一股矛盾迷人的魅力。
沈千山沒聽到寧纖碧回答,不由得轉頭看她,卻見妻子那雙靈動大眼睛正凝望着自己,看見他回頭,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淡淡道:“疫病過了這許多日子,情形已不可能更加糟糕,爺不要急,且徐徐圖之吧,你可進了城中?有沒有大致看下情形如何?”
剛剛……阿碧是在看我?
沈千山心中這個滋味兒就別提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寧纖碧竟也如同京中萬千少女一般,對他露出那樣迷戀的目光。
一時間,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沈元帥只想長出一根大尾巴使勁兒搖一搖,不如此不能表達出自己的興奮之情。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剛纔穿着盔甲的模樣吸引住了愛人,然而現在盔甲已經脫下,只剩裡面雪白內衣,如果再穿上盔甲和寧纖碧說話,別說他會不會中暑,最關鍵的是,他沒辦法向愛人解釋啊。因一時間只能將怨懟的目光投向長福,心想你這臭小子素來機靈,怎麼這回卻這般沒眼色?那盔甲平時怎沒見你脫那麼快?
天可憐見,沈元帥這想法極其的蠻不講理,長福真是躺着也中槍的典型,最可憐的,那小子還不自知,盡忠職守的拿着盔甲去洗刷了。
這個混蛋。
剛剛那一瞬間情不自禁發了花癡的寧纖碧心中也在懊惱,她早已經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兒,如果說在成婚前她還可以對沈千山不假辭色的話,隨着成婚後自己平靜認命了,加上對方的一步步退讓和無微不至的關懷愛護,她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慢慢發生變化。畢竟她也是人,沈千山這一世裡對她的執着和用心,就算是一座冰山,恐怕也抵擋不住這份溫暖。
但那好歹還能控制在正常範圍內,寧纖碧還可以告訴自己說:只做朋友,無關風月。是的,她原本就是想以這樣的心態,一直堅持到五年後兩人和離,不過倒是用不着老死不相往來了,一旦沈府被抄家,沈千山被圈禁,或許自己也會在能力允許的範圍內,稍微幫他一把,助他度過難關,以盡朋友之義。
然而偏偏造化弄人,這一世裡,她跟隨他上了戰場,見識到這個男人最迷人的一面,沒錯,是迷人,那腔保家衛國的熱血,那股一往無回的的霸氣,那份決勝千里的果敢,還有對方天生將才的智慧和勇氣,無不將這個男人的魅力推向了最高峰。
人類都是崇拜強者的,尤其是女人,寧纖碧也不能免俗,面對這樣耀眼出衆的沈千山,即使她拼命警告自己不許陷入,但那顆芳心又怎能控制得住?
“咕咕”兩聲肚子叫打斷了兩人的沉思,等到反應過來,寧纖碧不由羞得滿臉通紅,沈千山則笑的彎下腰去,一邊道:“阿碧這是餓了幾天?連肚子都不肯罷休了。“
“閉嘴。”寧纖碧惱羞成怒的看着那笑的得意的混蛋,忽聽從對面也傳來兩聲肚子叫,她先是一愣,接着便也笑起來:“你還有臉說我?你不是一樣?”
沈千山一點兒也不以爲恥,淡淡笑道:“我打仗到這個時候,哪裡顧得上吃飯?怎麼你在營地裡也沒吃?長琴這混賬東西,我還讓他顧着些你的飲食……”
不等說完,寧纖碧便打斷他道:“不關長琴的事,我也忙着做藥直到現在。”
沈千山的笑容一瞬間斂去,面色變得鄭重,眼中光芒閃爍,好半晌,他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將寧纖碧擁入懷中,緊緊抱着,不顧對方的掙扎,只自顧着喃喃道:“阿碧,今生能有你爲妻,我沈千山何其幸運?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寧纖碧本想說“別臭不要臉,咱們兩個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四年後要和離的。”然而不知爲什麼,她被擁在這男人堅實溫暖的懷中,竟然說不出這樣絕情的話。
“好了好了,好好兒的發什麼瘋?又不是爲你,而是爲了浴血廝殺的將士們。”
沈千山抱得緊,寧纖碧無奈,只好安靜下來讓他抱了一會兒,才從他懷中掙出來。
“嗯,我讓長琴和長福收拾飯食,咱們一起吃,邊吃邊商量。”沈千山說完,便走出帳篷衝長福喊了一句。這裡寧纖碧也連忙道:“麗娘姐還沒吃,別忘了給她送一份兒,還有海棠山茶她們,到底又去幫三爺爺了,也沒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