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等說完,便見寧纖碧猛然站起身來,點頭道:“這就對了,朱大人是官場中人,自然就是按照元帥吩咐行事,他的夫人卻是看得透徹明白,又因爲是閨閣婦人,沒有下承上意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所以才能透露出真正的情況。海棠,你讓麗娘姐準備準備,咱們明天就趕赴強月城。
海棠嚇了一跳,但她向來對自家奶奶唯命是從,因也不問緣由,答應一聲出去了。這裡寧纖碧正在想着寧德榮該怎麼辦,就聽老頭兒的聲音在窗外道:“哼!是不是又想要瞞着我偷偷去強月?告訴你個臭丫頭,想都不要想。”
寧纖碧嚇了一跳,連忙迎出去,苦笑道:“您老怎麼在窗外聽牆角呢?這可不道德……”不等說完,便被寧德榮一瞪,聽他哼聲道:“你這丫頭是和誰說話呢?我是你三爺爺,敢說我不道德。”
原來老頭兒也沒啥心思吃飯,用最快速度扒拉完了,越想越覺着心裡癢癢,有心偷溜出去,可是那麼多藥材他哪能背的動?因想來想去,就要來找寧纖碧商議,誰知走到廊下,恰好之前望風的玉兒去茅房,只想着這一會兒,不至於這般巧就讓人聽到,誰知偏偏這麼巧,恰好就讓寧德榮聽到裡面主僕兩人說話。
這一來,寧纖碧也知道是阻止不了三爺爺了,別說三爺爺,現在連她自己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連夜趕去。正憂心如焚呢,老頭兒還在旁邊碎碎念道:“看,我說的是什麼?今兒早上咱們就該過去,那些軍醫雖然不錯,但就那麼幾個,頂什麼事?我早年走鄉串戶。常遇到斷腿斷胳膊,經驗可也不比他們差……”
寧纖碧實在受不了了,告饒道:“您老饒了我吧,您又不是軍醫,偷偷跑過來,我都沒讓沈千山把你遣送回去,您也不看看您多大歲數,又是什麼身份?祖母知道了,還不知在府裡怎麼罵您呢,您老還是好好想想回去後該怎麼向她老人家交差吧。”
寧德榮一瞪眼:“憑什麼遣送?我難道不夠資格做軍醫?你讓沈千山把軍隊裡大夫派出來和我比一比。若說年紀,難道那些軍醫還比我小多少?至於身份,你這伯爵府嫡女。元帥夫人,五品誥命難道不比我高貴?哼!長嫂那裡,回去你負責幫我說項,若是長嫂還來罵我,我就拿你是問。”
寧纖碧哭笑不得。心想三爺爺也會耍無賴嗎?這……這真是不講道理了。只是心裡裝着事兒,對寧德榮這行爲也無奈了,只好答應他回去向姜老太君說情。這裡吃了晚飯,好不容易逼着自己睡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便和寧德榮蔣經葉麗娘嶽磊等人帶着小廝丫鬟們。分作十幾輛馬車,把那些藥材都拉着往強月城而去了。
寧纖碧和葉麗娘海棠等女孩兒都換上了男裝,倒是惹得寧德榮和蔣經嶽磊笑起來。蔣經笑道:“別說,你們扮成男裝,倒更顯英姿颯爽,只是還稍顯俊俏了些,讓人看見。這是從哪裡跑出來這麼多漂亮哥兒?敢情潘安宋玉集體下凡了嗎?”
丫頭們面對蔣經的打趣,都咬牙瞪眼。卻不敢說什麼,只有寧纖碧以牙還牙,陰險笑道:“不怕,我們再俊俏,還能俊俏過表哥去?只要有您在這裡比着,我們算什麼啊?”
一語未完,丫頭們都笑起來,倒是把蔣經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就想起有一次酒後,周鑫喝得醉醺醺的摟着他,感嘆說他可惜不是女人,不然絞盡腦汁,哪怕是強取豪奪也要把他弄到手的話。因嘆了口氣,心中悻悻想着爹孃將我生得如此,難道是我自己喜歡生成這麼副漂亮模樣嗎?幸虧我氣質不算陰柔,不然不知道要被人當成什麼呢。
既然作出決定,大家心裡都輕鬆了些,加上昨兒沈千山又打了勝仗,所以一路倒也是說說笑笑,馬車飛奔,於下午未時末趕到強月城,只見雪白的軍帳一眼望不到頭,衆人便心知這是大慶軍營了。
守營士兵認出了寧德榮,又有蔣經從周鑫那裡得的特殊腰牌,因便引着他們往前面去,一邊道:“元帥在大帳裡,上午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媽的這些韃子也夠兇悍的,雖是勝了,可兄弟們傷亡也挺慘重的。”他不知道寧纖碧等人是女子,所以說話就有些粗俗。
眼看就要到帥帳前,忽聽震天鼓聲響起,寧德榮和寧纖碧都嚇了一跳,連忙駐足停步,只見帥帳中沈千山大步出來,幾名副將跟在他身後,衆人利落的翻身上馬,那帶路的士兵正要喊,就聽寧纖碧淡淡道:“看來是敵襲,元帥要去指揮戰鬥,不必爲我們特意耽擱他,這位兄弟先帶我們去傷者的營地裡看看吧。”
蔣經和寧德榮聽見寧纖碧這話,心中都是一跳,寧德榮當時就急了,將寧纖碧拉到一旁,小聲道:“芍藥,可不許你胡來,我們都可以去,但是你老老實實在帥帳裡呆着,別忘了,你是沈千山的夫人,是五品誥命,男女授受不親,尋常女子尚且如此,何況你是這麼個身份?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寧纖碧怎麼會聽他的?一擡下巴道:“我學醫第一天,三爺爺用了半日時間給我講歷朝歷代那些前輩們的仁心仁術,無非就是要告訴我,醫者父母心,當懷慈悲。那時你可沒說過,這還要分男女。”
“你……”寧德榮被噎住,接着就被寧纖碧拉了回去,聽她傲然道:“沈千山若是在這裡,我也是這個態度,三爺爺不妨看看他是否能攔得住我。因見那士兵呆住了,她不由得叱喝一聲道:“行了,發什麼呆?還不快帶我們過去?你看見後面這三輛輛馬車了嗎?裝的可全都是救命藥材。”
那士兵原本心生疑惑,然而此時聽到了救命藥材四個字,不由立時大喜過望,連身子都顫抖了,兀自不敢相信的指着馬車,激動道:“公子說的……是……是真的?那些全都是……全都是藥材?天啊,這太好了,今兒還聽華大夫說,軍中的藥材不夠用了,還要派人飛馬去後方運藥材過來,沒想到你們倒是先過來了。”
寧纖碧心中一凜,她知道這一次有蔣經和嶽磊寧德榮在,所以周鑫對藥材這方面格外加大了力度收集,所以後方的藥材庫比從前任何一次戰爭都要充足,這一次隨軍拉過來的藥材也不少,沒想到竟然已經堪堪用盡,可見傷亡之慘重了。
一邊想着,那小兵已經帶他們來到傷員營地,只見幾十個軍醫都是帶着小跑出出進進,乍一看去,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其實不然,不過是因爲太忙碌了。
看見他們,知道是來幫着治療傷員的,幾個恰好出帳的軍醫不由得喜出望外,看寧德榮等人的目光就如同是看從天上掉下來的十幾個大餡餅,歡欣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正缺人呢,沒想到你們就過來了,快快快,那個帳篷裡都是相對而言傷勢輕微的傷員,還沒人去顧,你們快分出幾個去給他們包紮正骨,不然只怕也要落下殘疾了。”
當下也顧不上寒暄問詢,寧德榮和寧纖碧迅速分作兩隊,寧德榮帶着嶽磊晴兒蘆花等幾個丫鬟跟着那軍醫到一個重傷員營帳內診治,寧纖碧則帶着葉麗娘和海棠等人來到那個輕微傷員營帳。軍醫知道他們這裡只有兩個大夫,不由得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能幫着打打下手也好啊,因復又歡喜起來,尋了軍醫官報告,對方卻也顧不上,只讓他們自行安排。
這一通忙碌自不必提,所謂的傷勢輕微傷員,竟無一不是骨斷筋折。只外面破皮流血的,那根本不叫傷員,拿衣襟包紮一下,就要再上戰場的。
出乎軍醫們的意料,這臨時徵集過來的兩個大夫速度竟是出奇的又快又好,就連他們身旁那些俊俏的不像話的哥兒,雖是不懂醫術,但最起碼的包紮清洗也慢慢熟悉起來,如此一來,兩個人帶的隊伍,竟然將處理傷員的效率大大提高。
海棠等人一開始還覺着十分忸怩害怕,她們畢竟只是平日裡跟着寧纖碧學一點皮毛,打一點下手,做藥沒問題,但要處理這些血肉淋漓的傷口,還都是些男人,又要肢體接觸,那心裡障礙不是一般的重,但是很快的,這障礙就被那些痛苦呻吟聲和思鄉的哭聲打斷了,耳中迴響起寧纖碧在來此之前對她們說過的話:這些人的血是爲了國家百姓而流,如果沒有這些人,此時躺在血泊裡的就是她們,甚至還不知要遭受到什麼樣更加悽慘的命運。一念及此,這點心理障礙也漸漸丟去了。
寧纖碧三世爲人,自然知道心理建設的重要性,在往邊疆來的路上,她就反覆給身邊這些人上心理課,及至出發到強月城的路上,大家更是被自家奶奶耳提面命的耳朵都起了繭子.
因此時身臨其境,隻手足無措一會兒,便漸漸鎮定下來,動作一熟練,忙碌之下,其他心思倒是也丟開了。尤其是跟着寧纖碧的那幾個女孩子,有自家姑娘以身作則,上手更快,所以說,榜樣的力量的確是無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