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沈千山太瞭解寧纖碧了,如果讓她去了邊疆,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一定會親力親爲,一旦染上了什麼傳染病……沈千山不敢再想下去,那種後果是他絕對沒有辦法承受的。現在他只想查出那個泄密的女人,然後把對方大卸八塊。
“是,妾身會按照爺的意思,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出乎沈千山的意料,寧纖碧竟然盈盈福身,接着便昂首離去。那高傲的姿態,很明顯表達出了“她絕不會按照沈千山的意思來做”的決心。
死死瞪着寧纖碧離去的背影,沈千山的拳頭都握起來了,長琴連忙走上前,小聲道:“爺,要不然奴才去盯着些奶奶,看看她都做了什麼?”
這還用問?
沈千山惡狠狠瞪了長琴一眼,嘴上卻淡淡道:“不用。”
沒聽錯吧?他們沒聽錯吧?爺竟然說不用去盯着奶奶。一瞬間,長琴和長福險些淚流滿面:爺終於要振作了嗎?真是太好了啊,本來爺這夫綱就是該振一振了,哪有爺這麼當丈夫的,對奶奶也太好了吧?
兩個小廝伸手抹眼睛,簡直要喜極而泣了,卻聽沈千山又沉吟道:“長福你去,你比長琴機靈,偷偷看看她在做什麼,別讓她發現,剛剛你也看到了,明顯是氣兒不順,若讓她看見你,到時候爺也保不了你。”
長琴和長福登時一口氣兒險些沒上來,就石化在那兒了。
倆小廝這回是真的差點兒哭了:爺,不帶這麼大喘氣的啊,剛剛還覺着你的夫綱要振作了些呢,結果您猛然就來了這麼一下子,這……這轉變有點讓人難以承受。
心裡再怎麼哀爺不幸怒爺不爭,長福終究還是轉身出門了。這裡沈千山低頭細思了一會兒,才一口口繼續慢慢吃飯,不過或許是有了心事,那碗飯終究是隻吃了一半便放下了。
“不吃了。”
沈千山站起身,嘆了口氣對長琴道:“走吧,去綺蘭院。”
綺蘭院是白採芝住的地方,長琴小心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就有些替白採芝擔心了,暗道爺該不會是要把氣撒在白姨娘頭上吧?可是白姨娘都要跟着您出征了啊,偏心也不帶這麼偏心的。
到了綺蘭院。白採芝也剛吃晚飯,聽說沈千山來了,忙接出來。柔柔笑道:“爺今兒晚上竟然能回來,着實難得,我還以爲又要在演武場過夜呢。不是妾身說爺,雖然軍情緊急,這身子也要保養纔是。”
“阿碧知道我要帶你們出征的事情了。誰透露出去的?”
沈千山看了白採芝一眼,面上表情放的柔和了一些,在姨娘小妾們面前,他稱呼寧纖碧就是用阿碧這個稱呼,顯得十分親近,然而在寧纖碧面前。他卻從沒有這樣叫過。
白採芝面色微微一僵,但旋即就假裝驚訝道:“爺下了嚴令,誰有膽子去姐姐面前嚼舌頭?是不是有些下人得了風聲?今兒太太也和我說。若姐姐去了,她又是大夫,或可護得爺周全……”
她不等說完,就見沈千山冷森森看過來一眼,頓時心中便是一顫。輕聲道:“妾身這就讓人去查,委實想不到。還有人這樣膽大包天的……”話音未落,忽聽外面一個丫鬟道:“趙嬤嬤來了。”
接着一個婆子走進門來,這是王府裡的一個老嬤嬤,因爲白採芝現在理着二房一些事,所以薛夫人讓她過來服侍,沈千山見到她,微微點點頭,就聽白採芝笑道:“嬤嬤有什麼事?”
“給爺做了幾雙鞋子,邊疆苦寒,這自己做的鞋子最舒服,爺下了戰場,也讓腳鬆快鬆快。”趙嬤嬤將懷中小包裹放在桌上,一面笑道:“老奴的針線比不得姨娘,只這也是老奴的一片心意,還望爺和姨娘莫要嫌棄。”
“嬤嬤說哪裡話?這鞋子看着就好呢。”白採芝笑語盈盈,將那包裹打開,一邊給沈千山看鞋子一邊笑道:“爺看看,嬤嬤的手藝是不是好?”
沈千山微微一笑,對趙嬤嬤道:“難得嬤嬤費心了。”
趙嬤嬤得了誇獎,心裡這個高興就別提了,連忙謙遜了幾句,便疑惑道:“剛剛在門外聽姨娘說要查什麼事情,老奴在這府裡倒還有些朋友,不知道姨娘是爲什麼事兒煩心?”
沈千山聽見這話,心中就覺着有些堵得慌,不動聲色的看了白採芝和趙嬤嬤一眼,心想一個姨娘,竟然也讓王府裡的老嬤嬤這般尊敬熱切,不就是理家後手裡有了權力嗎?唉!想來同這邊的熱鬧相比,阿碧那裡就冷清得很了。
不過轉念一想,只怕寧纖碧喜歡的就是清靜,若讓她每日裡也如白採芝這般,應付家裡瑣事,縱有權力,怕也不會開心,因心中的芥蒂又去了些。聽白採芝笑着衝趙嬤嬤解釋道:“沒什麼,想看看今兒都有誰去了奶奶的院子,可能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趙嬤嬤疑惑道:“爺都要出征了,誰還敢胡亂嚼舌頭不成?是了,若說進奶奶的院子,老奴今兒倒是看見如意從奶奶的院子裡出來,臉上很是有些驚慌神色呢。老奴恰好在流香橋上過,過了會兒珠玉姑娘也出來了,還是海棠姑娘親自送出來的,兩個人說的倒像是開心。”
“如意?”
沈千山在一旁冷冷哼了聲,只把趙嬤嬤嚇了一跳,連忙陪笑道:“老奴也只是看到罷了,並不知如意姑娘和奶奶說了什麼,不過如意姑娘向來謹慎,應該也不會在奶奶面前失了分寸的。”
沈千山“嗯”了一聲,臉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白採芝連忙笑道:“多謝嬤嬤費心想着,不知道晚飯吃沒吃?今兒我這裡有燉的很爛的鴨肉……”
白採芝一向對她這個王府老人十分尊敬,不然趙嬤嬤也不會對她死心塌地。有了這句話,她就覺着面上光彩足了,自然不會真的不知道體面分寸,何況爺還在這裡坐着呢,因連忙笑道:“老奴可不敢越了規矩,鞋子送過來了,也算了了老奴一份心思,正經晚飯還沒吃呢,這便告退了。”
白採芝點點頭,讓香藥將人送出去,這裡方坐到沈千山對面,柔柔笑道:“趙嬤嬤能慮到爺下了戰場,要穿自家鞋子才舒服,也算是有心了。”
“嗯,是挺有心的。”沈千山淡淡應了一聲:“晚飯都沒吃,知道我過來了就連忙趕過來送鞋,不是有心人,也做不到這麼巧。”
白採芝心裡“咚”的一跳,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因此聽着沈千山這話,就覺着有些深意在裡頭,卻見對方脫了鞋子上炕道:“罷了,剛剛在前邊也沒吃好,倒是正經在你這裡再用一些。”
白採芝連忙吩咐香桐再去小廚房弄幾個熱菜,一邊笑道:“爺等等,這些殘羹剩飯都冷了。”
“若是到了戰場上,環境艱苦,只怕想吃這樣的殘羹剩飯都沒有呢。”沈千山看着桌上豐富的美味佳餚,淡淡說了一句,然後他擡眼看向白採芝:“實話和我說,你是不是不願意去?
“爺怎麼說這種話?讓妾身傷心,妾身從嫁給爺的那天起,便是下定了決心要和爺同甘共苦的,能和爺一起上戰場,妾身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多榮耀,我到現在還記着,你兩次凱旋時,我在酒樓上看着百姓們夾道歡迎的情景,只是爺那時定然不知道,有一個癡心的傻女人癡癡望着城門,望穿秋水。”
饒是沈千山心硬如鐵,對白採芝也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然而聽到她這番話,心中也不禁微微一動,又聽白採芝笑道:“只是爺何苦要帶着如意輕憐兩個?她們本是江南的女孩兒,在京城還不怎麼適應呢,哪裡就能適應得了邊塞苦寒?只怕還不等去,心裡就先自怯了。她們地位也低,斷斷不可能安得了邊疆將士們的心,妾身的意思,爺還是帶妾身一個人去吧,說句不怕爺惱的話,論理,姐姐和妾身一起去就最好了,偏偏爺又心疼姐姐……”
“咳咳……我不是偏心,不過你姐姐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哪有不上前的道理,千軍萬馬中我或可護得她周全,可若是染了病,我哪裡有什麼好辦法?”
沈千山嘆了口氣,說完這番話,他轉頭看着白採芝:“現在倒好,不知道哪一個把消息透露了出去,阿碧剛剛去和我說,她要跟着我一起呢,幸虧我聲色俱厲的訓斥了她一番,只是我聽着她話的意思不對,但不知她能不能瞭解我一片苦心,安安分分在府裡呆着。”
白採芝的拳頭不自禁握了握,但很快鬆開來,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訝:“竟然有這樣事?不行,爺剛剛說的沒錯,姐姐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若去了邊疆,就是看見普通兵士受傷生病,也不可能不管的,這……還是我明天去勸勸姐姐,不要讓她去了。”
沈千山點點頭,剛要再說話,就聽外面長福沮喪的聲音道:“爺,小的偷偷跟過去一看,奶奶屋裡已經開始收拾起來了,小的尋思着,恐怕爺那幾句話對奶奶沒起什麼作用,她大概還是要跟着爺去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