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裡,若是自己也知道父母對自己的愛如此深沉,連自己被休也不在乎,自己又何必在那個睿親王府消磨了青春和生命?只可惜,一切不能從頭來過,時光終不能倒流,好在,還有這一世,這一世,她一定會活得好好兒的。
“傻孩子,別害怕,有爹爹呢。”寧世泊卻不知寧纖碧心中的複雜情緒,他此時的心思也是百味雜陳:這還沒成婚就先想着女兒女婿和離或是女兒被休的父親,恐怕從古至今,普天下也只有他一個了吧?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說起來,這苦果又何嘗不是自己釀出來的。
“爹爹,女兒這是高興,不是悲傷害怕。”寧纖碧聽到父親的嘆息,知道他會錯了意,於是從父親懷中離開,伸手抹了把眼淚,含笑道:“女兒不懂事,還以爲爹爹從此後不會理我了,卻不想爹爹對女兒還是這樣的好。爹爹放心,女兒會好好活着,快快活活的瀟灑活着。就算有那麼一天,女兒也會回來,孝敬爹孃承歡膝下,女兒再不會……”
她想說再不會憂愁度日,爲人所害,然而想起這畢竟是上一世裡的事情,這會兒說出來,只怕要把寧世泊嚇個半死,因此也就沒有多說。
“嗯!”寧世泊點點頭,卻聽寧纖碧又道:“還有,爹爹萬萬不可因爲女兒的事情,就和沈閣老疏離,沈閣老爲人正直,爹爹正該和他親近纔是。至於女兒和沈千山,其實也不是他負女兒,是女兒實在厭惡他,爹爹也不用問原因,這一世裡,若細究起來,都是女兒的錯。然而女兒……罷了罷了。爹爹就當女兒是放肆任性慣了,再讓女兒放肆任性這一回吧。”
寧世泊原本生沈千山的氣,做父母的,聽說女兒還沒嫁過去,女婿就收了兩房美妾,哪裡還會高興?他們自然不會把這個怪罪在寧纖碧身上,父母嘛,涉及到自己孩子的時候,總是會不講理一些的。因此寧世泊便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和睿親王府不要走那麼近。要靠自己努力一步步上進,爲將來女兒回孃家積攢籌碼。
然而此時聽了寧纖碧的話,他才幡然醒悟:是啊。沈閣老爲人剛正,學問極好,自己並非存了利用之心,又怎能因爲沈千山就疏遠這樣一位亦師亦友的重臣呢?更何況,女兒說得對。三公子原本對她是多麼關愛熱心,之所以能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因爲自己閨女?
想到此處,他心裡的滋味就更是說不出的複雜了,看着寧纖碧,好半晌才無奈搖頭:“唉!芍藥你原來也知道這件事情。你是難辭其咎。既如此,這條路終究是你自己選擇的,就好好兒走下去吧。無論有什麼結果,都別怨天尤人。”
寧纖碧點點頭,輕聲道:“父親放心,這條路女兒會好好地走下去,絕不後悔。”
話已至此。寧世泊再也說不出別的來了,搖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眼看婚期將近,海棠山茶玉兒等也都各懷心思,只是姑娘不開口,她們也實在不好意思打探,萬一讓姑娘以爲自己存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那可不就是糟糕之極?
眼看再過三天就是成婚的日子,而白採芝的名字,最終還是添在了那張陪嫁單子上,在親王府的聘禮過門的同時,隨着嫁妝一起送到了睿親王府。
沈千山哪裡有心思看這個,倒是薛夫人看到了,心裡還覺着氣平一些。白採芝伶俐聰明,容貌又是拔尖兒的,雖是罪臣之女,行事卻處處透露出名媛千金的優雅和平,如今添來給沈千山做妾,她是極滿意的,因此便決定這女孩兒一進門,就擡她做姨娘。
伯爵府從這一天開始也熱鬧起來,要擺流水席,招待那些關係遠的親戚,到出嫁前一日,纔算是正經日子,那一天也將是最忙碌的,親朋好友都會上門。今天不過是預熱而已,饒是如此,餘氏蘭姨娘等也十分忙碌,連肖姨娘,這會兒不管心裡對寧纖碧有多少不滿,也一樣要喜笑顏開的幫着張羅。
外面熱鬧和寧纖碧都沒有關係,今天來的人和伯爵府的關係都不算親近,幾乎全都是過來巴結的,所以她根本不用露面。上午在房裡做了一會兒針線,見海棠山茶在屋裡,似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她想一想,便明白其中的緣故了。
因就招手叫她們過來,又對山茶道:“你去把小丫頭們和麗娘姐都喊過來。”
山茶心中一震,便知道姑娘是要安排自己等人的出路,因連忙出去,將玉兒蘆花和葉麗娘蓉兒晴兒等都喊了過來。
寧纖碧見人到齊了,便放下針線,微笑道:“海棠和山茶玉兒蘆花跟了我許多年,就是蓉兒晴兒你們四個,雖然跟我的時日短,但你們伶俐聰明,又好學,我也是極喜歡的。如今我要出嫁了,論理,該早些給你們做些安排,只是我一直沒有想好,實話說,心中確實捨不得。然而這也沒辦法,拖到現在,也沒辦法拖了,我心裡卻還沒有個章法,少不得還是聽聽你們自己的意見吧。若願意跟我陪嫁過去的,就跟我過去,不願意的,我每人給二十兩銀子,你們留在府裡,自有老爺太太重新安排,也不會虧待了你們。”
話音未落,就見海棠山茶玉兒蘆花齊齊搶着道:“我們願意跟着姑娘。”
葉麗娘也笑道:“我都不用問,這條命都是姑娘救回來的,姑娘若不要我,又讓我去哪裡呢?我們當家的也在百草閣,雖然人多不知道,但我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呢?這就是姑娘的產業,我們夫婦兩個自然是要跟着姑娘一起的。”
寧纖碧笑道:“正是這樣,麗娘姐就是不跟我過去,我也不放你呢。”說完蓉兒晴兒也道:“我們幾個本就是無根浮萍,是姑娘買來跟着您做藥的,哪有不帶着我們的道理,我們也不算是這府裡的人。”
寧纖碧點頭道:“沒錯,到時候你們還是跟着麗娘姐學習。”說完便看向海棠山茶,她心裡卻有些犯難:上一世裡,自己出嫁時山茶已經嫁人,自然不可能陪嫁過去。這一世命運改變的那部分,連山茶的姻緣也變沒了,她從前還問過山茶對上一世裡她喜歡的男人的感覺,可山茶根本就是不屑一顧,只說先跟着姑娘,嫁人的事日後再說,到底蹉跎到如今。
她這裡在心裡安排着措辭,想着要怎麼開口,山茶是個急性子,便搶着道:“姑娘,奴婢和海棠從您那麼點兒的時候就服侍,到如今也有快十年了,您總不能把我們扔下吧?若換了別人,哪裡知道您的習慣?一時間都用不順手。”
寧纖碧猶豫道:“海棠自然是跟着我的,只是山茶,你在這府裡,真的沒有親厚的人?你……捨得這裡,跟我陪嫁去親王府嗎?”
山茶眉頭一挑,訝異道:“姑娘這是什麼話?奴婢在這府中,除了姑娘和海棠玉兒,再就是幾個老太太太太房裡的姐妹,還能和誰親厚?若論起她們,自然也希望姑娘嫁過去過得好,那奴婢這熟悉姑娘習慣的定要跟着服侍,姑娘才能好嘛。”
寧纖碧見山茶說的決絕,便點點頭,輕聲道:“這也罷了,那你和海棠就跟着我過去吧。”海棠是上一世裡就忠心耿耿服侍她的,寧纖碧心裡可從來沒想過要把她留下來。
“姑娘,您……您不會把我們兩個留下吧?”
玉兒和蘆花一聽,就急了:這是怎麼說的?怎麼咱們兩個有被姑娘撇下的危險呢?因便立刻急着道:“姑娘,我們自然是不敢和海棠山茶姐姐比的,然而剛剛山茶姐姐說服侍您小十年,我們可也差不多,我們心裡早就定好了,姑娘走到哪裡,我們便跟到哪裡的。”
因爲一時情急,玉兒和蘆花也顧不上自稱奴婢了,直接就你你我我起來。這一下,輪到寧纖碧頭大了,撫着額頭道:“你們兩個也要去?我……我難道要帶着八九個陪嫁的去親王府?知道的說我們是主僕情深,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爲伯爵府裡沒有你們的嚼用,所以打發到親王府去佔便宜了呢。”
一句話說的幾個丫頭都忍不住笑起來,但旋即玉兒和蘆花便醒悟過來,這可是自己最後的爭取機會,因忙上前攀着寧纖碧的胳膊,聲淚俱下道:“姑娘也不能這樣偏心,海棠和山茶姐姐都跟着姑娘,就我們被撇下,姑娘怎能如此狠心?嗚嗚嗚……”
話音未落,就聽山茶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個就別爭了,我和海棠當初被賣進來,那是孤身一人。你們兩個如何能和我們相比?你們是這府裡的家生子兒,父母兄嫂都在此處,這屋裡若說該有人留下,除了你們再不做第二人想。”
玉兒和蘆花擦了眼淚道:“雖是家生子兒,然而我們被派來伺候姑娘,便是姑娘的人。家生子兒怎麼了?家生子兒用着更放心,我們早就和老子娘說過了,一定跟着姑娘陪嫁過去的,如今被撇下,我們……我們日後在這府裡,就算有去處,心裡又怎麼能不悲傷?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