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京官捐款助餉的聖旨一下,整個京城就炸開了鍋。
說是全體京官捐款也不確切,第一是聖旨要求京城所有七品以上的京官和所有的勳貴宗室捐款助餉。
第二所謂的捐款確切的來說是強行攤派。朝廷總共給了五百萬兩銀子的總額,然後由司禮監和內閣,其實也就是魏忠賢和夏俊澤兩個人商量着攤派到京城各個衙門的頭上。
然後由各衙門根據自己頭上的任務再自行分攤。
至於大明宗室,由管理宗室的宗人府按照爵位高地,進行攤派。這些宗室,主要是一些因爲封地被大順軍所佔,住在京城的閒散王爺,有前代的,也有本朝的。還有各個公主,駙馬都尉,郡王之類的。
勳貴就是大明從開國到現在,所有冊封有爵位的功臣,如公爵,侯爵,伯爵,子爵四級爵位。大明是沒有男爵的。各級爵位又分爲一到三等。
這些爵位主要是用來封賞立過軍功的外姓大臣的。大明有史以來爵位最高的外臣也就是國公這一級了,譬如當年跟隨太祖起兵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的魏國公劉魁。
因爲軍功封王,而且還是一字王的外臣只有江川一個,可以說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了。
這麼多的衙門,這麼多的宗師,這麼多的勳貴,按說五百兩銀子這麼多人分攤,也不是多重的負擔,隨便湊湊就能湊齊了。
而且現實是,因爲大順軍的進展太快,素來是朝廷的主要產糧區和賦稅區的江南地區都已經淪陷太快,朝廷的大動脈大運河也被切斷了,因此朝廷不管是戶部管的國庫還是皇帝的內帑都已經接近枯竭狀態。
京官們已經將近半年沒有發過俸祿了。
說起來這個大明王朝給官員們開的俸祿還算是優厚,比起原本江川熟知的那個大明來簡直太厚道了。
奈何人心總是不足,給再多的俸祿,也會覺得不夠的。
至於宗室們,倒是皇帝比較刻薄一些,不會給太多的封賞供給,也不允許宗室當官。
但是卻允許宗室經商。除了鹽鐵戰馬等屬於國家的戰略物資之外,其他的行業和領域都允許宗室介入。
所以大明很多富可敵國的鉅商富賈要麼是背後有宗室的影子,要麼本身就是宗室。
再說勳貴們,按照大明祖制是可以擔任官職的。作爲勳貴,本就有一份正常的供給收入,再加上當官的俸祿,這就算是兩份收入了。
所以,從這個層面上來說,大明的統治階層是不差錢的,而且可以說除了皇帝之外,很多人都富得流油。
可是再富的流油,這些人也不會主動把錢拿出來給朝廷當軍餉用的。這些人能吃進去,可是要想讓他們吐出來,那就真的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
而且現在是王朝末期,皇帝又是個雛,天下動盪不堪,皇室早就沒有多少威望了。
若是擱在太祖成祖時期,聖旨一下,誰要是敢有半句廢話,保證你全家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可是現在真不行了,這些人平日裡對皇帝就沒有多少畏懼,最多嘴上稱呼萬歲,心裡都把他當做個毛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
尤其是那些宗室勳貴更是如此。
而且很多人都打算攢着錢,萬一改朝換代了好拿這些錢繼續過好日子,或者重新給自己謀個前程啥的,當然不可能痛痛快快的交出來了。
當初皇帝剛登基,剮了袁崇煥的時候,沒有人敢說話,因爲那是事不關己,再加上老袁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沒有人願意跟他說話,怕連累到自己。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要的可是他們的錢,他們自然不樂意了。
反對的浪潮,先是從文官們的上書反對開始,尤其是都察院和翰林院的那羣擅長嘴炮的言官和筆桿子們言辭激烈的反對,很直白的說皇帝這是亡國之舉,洋洋灑灑,將皇帝罵的狗血淋頭。
言官們的奏章皇帝全部留中不發,而且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處理。
一看這樣,後面那些等着看風聲的官員更是紛紛上表,奏表中一個個說的聲淚俱下,好像這件事就是天地難容一般。
皇帝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那些宗室也開始有了動作。他們也不上表,而且一個個穿着大朝服,糾集了一大批人全部跑到祭祀着大明曆代先帝的太廟去哭訴,說自己如何如何可憐,當今皇帝如何如何涼薄之類的。
皇帝依然忍着沒有動靜。
勳貴們也不甘示弱,大門一關,全部稱病不出。凡是宮裡派來宣旨的人全部吃了閉門羹。
這些還算是冷暴力,最出格的是魏國公世子劉垚,他直接帶着家丁將宮裡派來的人給一頓亂棒給打了出去。
後來錦衣衛派了一隊人來,同樣全副武裝的魏國公府家丁給打炮,甚至連帶隊的錦衣衛千戶都被打斷了一條腿。
好像一夜之間整個朝廷都跟皇帝對着幹了。
年輕的皇帝姬思遠一開始看到那些罵他的奏表時,氣得渾身發抖,血都涌到了頭頂上,拿着奏表的手都抖的不停,臉因爲憤怒而漲紅扭曲,最後跳着腳把那些奏表全部撕個粉碎。
朝廷到了滅亡崩潰的邊緣,食君之祿的爾等竟然如此忤逆,簡直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
他當時就要下令錦衣衛拿人,他要把這些膽大妄爲目無君父的人全部塞進錦衣衛的詔獄裡面去。
魏忠賢和夏俊澤苦勸半天,終於才讓他忍了下來。他們勸他的理由是,再看看還有什麼人和什麼招數跳出來。
如果說文官們的上書讓皇帝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的話,那麼宗室們去太廟集體哭訴,向祖先們控訴自己的行爲就好比給這股熊熊烈焰上又澆上了一桶油,一下子讓火焰失去了控制。
而此時又傳來的勳貴們集體閉門不出,魏國公世子劉垚帶着家丁暴打錦衣衛的消息,年輕的皇帝心中的憤怒終於如醞釀了許久的火山口一樣徹底爆發開了。
他以前當太子的時候就被父皇死死壓着,就連說句話都會被皇帝老子臭罵一頓而且還要被禁足。
他現在當上皇帝了,以爲這些大臣們該對自己畢恭畢敬了。
可是他終於發現自己想錯了,這些人心中根本就沒有他這個皇帝。
他是一個倔強的年輕人,有着年輕人最明顯的特點——你越不讓幹什麼,我就越要敢什麼,簡稱叛逆。
而且年輕人的另一個顯著特點就是衝動,做事更喜歡簡單粗暴。
幾個月前殺了袁崇煥,當時滿朝一片寂靜無語,當時別提他心中有多爽了,那時候他就有了一個感覺——殺伐果斷,這才叫真正的皇帝。
現在,這個叛逆衝動的皇帝要再一次的表現他的簡單粗暴,要用更大規模的殺伐果斷來維護自己的君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