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Chapter97 日逝如斯（4）
小心翼翼地愛戀了這麼多年才終於修成正果,一夜好夢的浮竹十四郎第二天一早就離了隊舍、出了青流門，直到看見卯之花家那扇被樹蔭掩映的門扉才突然止住了腳步。
被巨大的喜悅感縈繞,纔會一時腦熱，只想着快點見到夏姬,其他什麼都沒考慮到，這會兒皺着眉在木門前猶豫徘徊着,浮竹不由得心生忐忑:事前也不曾打過招呼就這麼大清早地跑來,夏姬會不會覺得他太魯莽？她昨日可曾同家人說過了兩人的事，卯之花隊長是否會同意她和自己這麼個“藥罐子”在一起？貿然上門卻不曾帶上什麼，會不會太失禮？
即使刻意放輕也還是有腳步聲細碎地傳進來，窩在牀上的夏姬眯着眼睛不肯睜開，低低地喚了煉羽一聲。面容清俊的寵物在她呼喚的同時上前,垂首安靜地等待着她開口。
“是十四郎來了？”
注意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尖,煉羽明明還是冷冰冰的語調，卻硬是多了幾分輕緩：“是，主人若是想多休息一會兒，讓豔骨先行招待就好。”
反正，屍魂界唯一一把能夠具現化爲人形的斬魄刀已是衆人皆知。
夏姬不由失笑，豔骨那性子也不怕嚇到了十四郎。雖是如此，埋在被褥裡的腦袋還是點了點：“我這就起了，豔骨去帶十四郎進來吧。”
煉羽自然而然地上前開始服侍她起牀梳洗，相隔僅一道紗簾的外室，安放在刀架上的斬魄刀則是輕輕震顫着，在清晨柔亮的微光中變作一個形容嬌嬈的紅衣女子，嘴角掛着酥媚入骨的慵懶笑意，迎着清淺的晨光舒展着柔軟纖細的腰肢，隔着螢色薄紗朝主人的方向躬身行禮，隨即腳步輕快地轉身朝外走去。
“浮竹隊長只是想參觀卯之花家的大門嗎？這足音可是整座宅子都能聽到了呢。”輕浮的笑聲近在咫尺，浮竹猛然回神，立刻瞬步退開好幾米。
“豔骨……”
淺藍色的美麗眼眸中閃着輕挑的笑意，豔骨掩着脣勾起嘴角：“浮竹隊長還真是容易害羞。”
可不是？一向蒼白的臉上都已經泛起了紅暈。
“還請不要再打趣在下了。”浮竹無奈地苦笑，也不知夏姬的斬魄刀怎麼會是這種性子，倒是和春水有幾分相像。
“嘖，你這傢伙在搞什麼？”
帶着幾分金屬質感的特異聲線，不滿又不耐——說什麼不想離開夏姬，“一定要睡在主人房裡”，結果現在是在做什麼？這麼閒就來乖乖配合自己的實驗啊！
看見一頭藍色短髮的小少年抄着手站在不遠處，浮竹暗自鬆了口氣，畢竟豔骨實在不是他擅長應對的類型。
“可是主人讓我來招待浮竹隊長的，而且，小涅你又凌晨起來，小心主人生氣喲。”
後一句話果然戳中死穴，涅繭利看着她笑眯眯的樣子，臉一黑，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科學家怎麼能容許虛耗年華？夏姬不允許他不停地熬夜，可沒說不讓早起。有些心虛地爲自己找理由，涅繭利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是？”
雖然和夏姬認識這麼多年，這位頗爲囂張、完全對自己視而不見的小少年，只上門拜訪過兩次的浮竹卻是真的不認識。
“那是涅繭利，主人在兩年前帶回來的小鬼頭，之前浮竹隊長來拜訪的那次他一直在實驗室裡所以才——”
突兀的停住，豔骨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不過也僅僅是一瞬，便又揚起柔媚的笑容：“那孩子的興趣很奇怪，浮竹隊長不必上心，想必主人已經梳洗好，請跟我這邊來吧。”
即使不必轉頭，也能感覺到涅繭利目光中刺眼的鋒芒，那傢伙現在，一定是充滿疑慮吧。
他是兩年前被夏姬帶回，浮竹十四郎也是兩年前的春假偶然來過一次，而她，以斬魄刀的身份出現在夏姬身邊，不過短短十天。兩年前一件“巧合的小事”，夏姬不會掛在嘴邊，她又是如何得知？
真是的……
背對着浮竹，豔骨的眼中是絕不會在人前顯露的懊惱，彷彿稚童一般，純粹又簡單的情緒。
果然主人說的沒錯，僅僅是看着那些經過而已，她自己還是太幼稚，這樣又怎麼能有資格待在主人身邊，還妄想取代聽心的位置。
“十四郎。”夏姬坐在餐桌前，微微仰頭看向他，眸中有星星點點的笑意，卻不似豔骨那般讓人難以應對，只是淡淡的瞭然，淡淡的甜蜜——她自然是知道的，浮竹愛着她，纔會一時不見便多有思念，因此，又怎麼會嘲笑揶揄他這份珍貴純淨的心意？
浮竹原本忐忑猶豫的心思就在她這麼一聲帶笑的呼喚中沉靜下來，上前兩步在她身邊坐下，並沒有更多的親密舉動，只是那目光中極致的溫柔眷戀讓人無法忽視。
被他這樣注視着，夏姬心裡柔軟地一塌糊塗，連帶着笑容也越發明媚：“今天不用去隊裡嗎？”
雖然給他送去了個幫手，但浮竹可不是會這麼把隊務放在一邊的人。
“是我起得早了，想趁着今天的工作還沒開始來看看你。”
夏姬指尖一頓，收回伸向筷子的手，轉而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浮竹已經有些冰涼的手掌。
“我這天都在家裡，想見的話午間過來也是一樣的，你這麼不顧身體我反而要擔心了。”
溫熱的暖意順着掌心注入，遊走到身體各處，浮竹溫和地笑着反握了她的手：“沒關係的，昨日海燕已經來了十三番報到，接下來的工作不多，等回了隊舍再休息也可以。”
海燕還剛在真央嶄露頭角的時候浮竹就已經看中了這個年輕人的才華，想着他一定會是個合格的副隊長，遊說了這麼多年卻始終不曾得到肯定的答覆，偏偏是在前段時間的混亂結束之後，他竟然自己來了雨乾堂，說是想着該早點結束無拘無束的清閒生活了。
夏姬總是這樣嘴硬心軟，明明被他氣得狠了都說出了那樣冷淡決絕的話來，卻還是爲這他做了這麼多事，若非是海燕那個大嘴巴喝了兩口酒就藏不住事，他也不會知道這個副隊長竟是被夏姬的一個條件送到十三番來。
如此獨一無二的傾心相待，是讓人無法割捨的溫柔繾綣，是無聲無息間緊緊纏繞的幸福束縛，若是狠心想要掙扎掙脫，隨之而來的，只會是撕心裂肺的窒息痛楚。
甜美是毒，愛意是羅網，被這樣一位獵手看中，只怕任何人都會和他一樣，甘於沉溺，無處逃離。
在夏姬面前意外乖巧的豔骨跪坐在桌邊，瞥了一眼因爲有人在場而無法上前服侍的煉羽，再看了一眼已經要結束對話的一對戀人，體貼的爲夏姬添了一碗小米粥。
主人開始用餐，她自然就退到一邊，一手撐着下巴，豔骨斜倚在窗臺邊，看着在主人身後站得筆直的煉羽，目光中透出疑惑。
一直守在主人身後卻堅持不肯現出身形，明明就可以光明正大侍立主人身側的不是嗎？
真是無法理解。
藉着法陣爆發的衝擊分割一小半靈魂來到這裡，這本就是主人自己的決定，就算豔骨心中有怨念也不得不承認，要對付自己，這的確是最爲果決，也最爲有效的手段。煉羽就算有失誤，也並非是什麼大錯，何必認着死理非要折磨自己，她這麼想靠近主人、得到主人的欣賞寵愛，煉羽難道不是一樣？
煉羽不去理會豔骨直白的視線，依舊是面無表情地、謹守着和主人之間寸步咫尺的距離。錯誤已經犯下過一次，即便主人說着“不會責怪”，他也無法輕易原諒自己。
更何況，豔骨豈非就是讓主人不得不日日承受痛苦的罪魁禍首，如今好不容易將她完全剝離了出來，又這樣死皮賴臉地跟在主人身邊，煉羽對她沒有半點好印象。
“真是無趣。”豔骨撇了撇嘴，風情萬種地橫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重新變回斬魄刀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待在一邊。
反正……值得她矚目的也只有主人一個。
在煉羽的字典裡，“非禮勿視”這個詞，是絕對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的。所以，眼看着夏姬傾身給了浮竹一個纏綿的深吻，又一路甜甜蜜蜜把人送到青流門口，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這樣的平靜漠然，反倒讓夏姬輕嘆了一口氣。
不是沒有注意到豔骨近似於委屈的情緒，但現在看來，煉羽反而更讓人擔心。
“煉羽真的一步也不肯離開我？也不去虛境修煉了？”溫暖明媚的笑意還未散去，話語裡帶着對他一貫的溫柔寵溺，輕輕上挑的尾音卻是似有似無的狡黠。
煉羽堅定地點頭，看她“消失到自己無法找到的地方”這種事，他沒有辦法再經歷一次，就算同現在這樣時時刻刻守在身邊也還是會心有餘悸，所以，即便會讓主人無奈苦惱，也絕不會退讓一步。
笑意更甚。
這樣的笑容是任誰都會移不開目光的絢麗，在煉羽看來卻是分明的危險，纖細白皙的手向他伸來，第一次面對着主人卻完全無法猜測她的想法，不能上前，也不能逃避，只好靜默地站在原地。
只是，煉羽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屍魂界這麼些年都僞裝得無比優雅沉靜的主人，竟然會給他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懲罰！
作者有話要說：試一試這樣的分隔方法，和以前比起來怎樣比較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