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熾天其實將剛纔的情形都看在眼裡,畢竟是過來人,所以她能看出夜奴對寧邪有意,也能看出他的悲傷。
從冰室出來後,她就對夜奴道了一句,含着幾分寬慰,“夜公子,我看得出來,你喜歡麟兒她姑姑。心愛之人沉睡不起,難免傷感,就像我。
但我已經想通了,無論玥兒這輩子還能不能醒來,我都會陪伴在他身邊,將快樂分享給他,所以,我以後要活得快樂,因爲只有這樣,我纔能有快樂的資本分享給他。
你也一樣,活得快樂些吧,既然還活着,擁有讓自己也讓她快樂的能力,何必辜負了呢?你說對不對?”說着,她就笑盈盈地看向男子,極爲親切,讓人不忍心拒絕。
這個男子由始至終眉眼間都透着一股清愁,想到他悲慘的遭遇,她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他畢竟照顧了玥兒這麼多年,她對他有感恩的心理,所以,她怎能冷眼旁觀不拉他一把呢?
“陛下說得有理。”夜奴被鳳熾天勸慰得有些觸動,一邊有禮地對鳳熾天微微點頭致意。
“既然覺得有理,以後就按我說的活得快樂些吧。”鳳熾天笑看着夜奴,搬出帝王的威儀,一本正經道:“這不是請求,而是朕的命令,明白麼?”
夜奴眸光微閃,隨即笑着應道:“夜奴明白。”
陛下的良苦用心令他感動,她發自肺腑的話語在他內心壓抑着沉悶的壁壘上開了一個小孔,任一束溫暖的陽光從那裡照射進來,令他心裡生出渴望,想跨過眼前的壁壘,將溫暖的陽光盡數攬入自己懷裡。
……
用晚膳的時候,玲瓏玉終於回來,模樣十分狼狽,身上的粗布衣裳髒兮兮的,頭上斑白的發被挽成簡單的髮髻,此時微微凌亂,上面還插着幾片綠葉,顯得十分滑稽。
一進皇陵,她就大着嗓門朝裡面直嚷嚷,“小夜子,飯準備好了沒?我快餓死了!”
她一邊嚷嚷,一邊將背上已經裝滿藥草的竹筐放下,接着往膳房走去,結果一進屋,就看見一張大圓桌邊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圈人,她懵了,愣愣地看着屋內的衆人,嘴上嘀咕了一句,“今天怎麼來了好多客人?”
“師母,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爲你又去哪裡野了。”洛安見玲瓏玉沒有看到自己,心裡很是無奈,連忙對她打了聲招呼,想讓她注意刀到自己。
“丫頭!”看見洛安,玲瓏玉雙眸猛然一亮,欣喜若狂,連忙奔過去給了洛安一個大大的擁抱,完全忘了自己身上手上都沾着污泥,豪爽地哈哈大笑起來,“你終於回來了!”滿腔愉悅,只是笑着笑着她突然哽咽了起來,話語間夾雜着濃濃的幽怨,“你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好想你,可你盡忙外面的事情……”
“是我對不起師母,以後再也不會了。”洛安一點不嫌棄玲瓏玉,任其將她抱了個滿懷,並伸手回抱住這個已經年過六旬的女子,看着其鬢角的白髮,她心裡不禁一陣心疼,手上安撫性地輕拍着女子的背。
其他人見洛安和玲瓏玉之間的互動,心裡已然猜到玲瓏玉的身份,紛紛好奇地打量着玲瓏玉,十分想知道洛安這個師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緊接着,洛安就將玲瓏玉正式介紹給了衆人,同時也將衆人簡略地介紹給了玲瓏玉。
聽完關於所有人的介紹,玲瓏玉忍不住拍了拍洛安的肩膀,欣慰又帶着點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讚揚道:“丫頭你果真好樣的!竟然在一年內搞定這麼多男人!甚至還讓人家小熙子肚裡揣了你的娃!”
說罷,不等洛安迴應,她就猴子般靈活一竄,停至雲熙身邊,對他打了聲招呼,“好孩子,讓老祖宗摸下肚子。”就伸手輕柔地撫了過去,飽含驚奇的眸底極快地掠過一抹黯然。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雲熙有些尷尬,但身爲晚輩,他總不能拒絕玲瓏玉,就只好僵直着身子任玲瓏玉撫摸他已經鼓起得很明顯的肚子,爲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他主動開口問向玲瓏玉,含着淡然的笑意,“老祖宗,你能不能猜出這個孩子的性別?”
其實,他一點不在乎孩子的性別,只知道腹內這個孩子就是與他血脈相連的骨肉,他是這個孩子的爹爹,將其誕下後,他一定會傾己所有好好愛這個孩子。
玲瓏玉一聽雲熙的問話,就更加仔細地摸了摸雲熙的肚子,想了想,才語氣篤定道:“一定是女娃!”
“師母,你別瞎猜。”洛安無奈扶額,怕給雲熙心理上增加不必要的負擔,連忙補充一句,“男娃女娃一樣,我都喜歡。”
其實,她知道熙腹內的是個女孩,但不想讓熙覺得她是那種在意孩子性別的膚淺女子,就一直未敢明說。
“丫頭,我可是藥醫世家的傳人,況且,小熙子已經懷有四個月身孕,我要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豈不丟了自己家族的臉?”提到自己家族,玲瓏玉就滿心悔恨,爲自己當年的任性感到羞恥。
但她並不悔,因爲她若不離開那個家族,此生就永遠都不會碰上他。
然,她心裡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未表現出分毫,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師母,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麼?”洛安戲謔地看着玲瓏玉,笑得意味深長。
玲瓏玉一愣,“什麼?”這丫頭不會又看出什麼了吧?
“乞丐。”洛安毫不客氣地指出,見玲瓏玉發間仍插着一片綠葉,她忍不住走上前伸手將其拈去,“師母,你這身行頭再手上捧一隻破碗,真的可以上街當乞討人士了。”
玲瓏玉這才察覺自己渾身髒兮兮的,就這麼闖入了衆人的視線,一向注重儀表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訕訕笑了笑,“我這就去換身乾淨的衣服,這就去,你們繼續用膳吧。”說着,她就匆匆往門外走去,才至門口,她忽然停住腳步,轉身對夜奴叮囑了一句,“小夜子,別忘了給我留點飯菜。”
夜奴笑着點頭,語氣熟稔,“放心,孃親,我早幫你備着了。”
十幾年前在古宅的時候,他曾爲了迎合那個宅子裡的規定,認過念心神醫爲孃親,剛開始有些不習慣和小別扭,但後來時間長了,他就完全適應了自己身爲念心神醫兒子的角色。
況且,那段時間念心神醫待他是真心好,所以他沒理由不打從心底裡接納她。
本以爲她和他之間雖不是親生但情誼一點不遜色於親生的母子關係會維持一輩子,卻不想,自那夜,她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聽玲瓏前輩說,那夜念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他和離兒擋了砸下的房樑,身體嚴重受創才喪的命。
將她從火場救出後,她已經瀕臨生死邊緣。臨死,她還不忘撐着最後一口氣對玲瓏前輩關於他們每個人叮囑了一番。其中關於他的,就是希望玲瓏前輩能治好他已經癱瘓的雙腿,並好好照顧他。
而那次死裡逃生後,他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所以他都來不及見上念心最後一面,最終看到的只有那冷冰冰的墳墓,滿心遺憾,後來從玲瓏前輩口中得知一切,他更是泣不成聲,心口憋悶得厲害,彷彿堵着一塊巨石。
可是人已經逝去,再無挽回的餘地,而他能做的便是多燒些紙錢給她,經常去給她掃墓,並在心裡祈禱她能安息,帶着她的份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顧她遺下的孫子離兒。
從此,玲瓏前輩開始對他進行治療,其間也對他無微不至,令他感激。有一次,她隨口說她這輩子過得渾渾噩噩的,膝下無子,見他懂事,且也跟她一樣是個孤苦無依的主,就想認他爲乾兒子,以後做一對相依爲命的母子。
她說得極爲彆扭,明明滿含希冀,卻故意說得漫不經心,估計就是怕他拒絕吧。
當時他也沒多想,當即答應了,因爲實在找不出理由拒絕,而她聽得他的答案後十分驚訝,隨即欣喜若狂,一把打橫抱起當時還是殘疾的他轉了兩圈,嘴上一遍又一遍地說她有兒子了。
如今,他癱瘓的雙腿已經被她治好,他和她之間的母子關係也一直維持着,相處得很和睦,尋常人家一般。
“謝謝乖兒子!”玲瓏玉笑眯了眼,下意識地看了眼鳳熾天,眸光微閃,就轉身一溜煙的功夫就離開了衆人的視線,即使已經年過半百,她身手依舊敏捷,精神也不錯。
接下來的用膳過程中,衆人都向洛安問了些關於玲瓏玉的問題,想具體瞭解玲瓏玉這個人,其間,江恨離和夜奴偶爾會幫洛安答。
用完膳,衆人都各回各屋休息。
這次,夜奴和雲熙同牀,父子倆畢竟剛剛相認,相互間自然有一大堆話想說。
而鳳熾天如約去了冰室,陪寧玥說了半晌的話才離開。
臨走,如剛纔一般,她彎腰小心翼翼地吻了吻男子的脣,在他耳畔呢喃了一句,“玥兒,我明天早晨再來看你,還有……”她在男子額上印下一吻,才深情地看向他緊閉的雙眼,好像他醒着,正睜眼回視着他,繼續說,“我愛你。”簡單的三個字,卻飽含着她的滿腔愛戀,只差掏出自己的心窩呈給男子看了。
另一邊,洛安回自己屋抱起古琴就隻身一人直奔玲瓏玉的廂房,很是急切。
玲瓏玉的廂房在隔壁的陵墓,因爲她是那座陵墓的掃墓人,而且一掃就是將近二十年。
此時的她身穿一襲素雅的長裙,即使已經年老,但身材一點沒有發福的跡象,精瘦挺拔,那一頭斑白的長髮和麪上的皺紋也難掩她那身孤高清冷的氣質,當然這純粹是她安靜的時候纔有的,若鬧騰起來,她這身氣質會瞬間支離破碎。
她正在院中挑揀今日採回的藥草,從其專注的眉眼間可看出她年輕時的絕代風華,經歷歲月的洗禮,其面上曾經的張揚肆意已經消散,只剩下無盡的滄桑以及祥和。
她聽見有人進來的動靜,就回身看了一眼,見是洛安,且其手上抱着琴,她眼睛一亮,欣喜地問出,“丫頭,你這是想彈琴給師母聽?”
“不然呢?師母你不是最愛聽我彈琴?”洛安笑答,一邊抱着琴徑自往玲瓏玉的廂房走去。
突然,她感覺自己說得不對,連忙停住腳步,回身意味深長地看向玲瓏玉,嘴上糾正道:“其實不該這樣說,是師母你喜歡我手上這把‘意興闌珊’彈出的曲子。所以,揀好草藥就快進屋吧,我還有自家男人要陪,沒多少時間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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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打瞌睡一邊碼字,哎,這是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