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在暗色的夜裡,發出柔和的淡淡的光,朦朧而又柔美。
柳非君的目光比夜明珠的光,顯得凌厲了幾分,目光遊移在這幾個丫頭的身上臉上。
然而,讓柳非君失望的是,這幾人面容不變,微笑淡淡,卻更讓她心一慌。
“柳公子安心用膳,您的家丁已經先您用膳了!”回答不緊不慢,不卑不吭。
柳非君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們沒有惹什麼麻煩吧?”
“沒有!他們都很懂規矩!”
柳非君臉色未變,但是心卻一沉,大海和小九看不到她,還會安心用膳?這個可能性小之又小。
當下,柳非君又不動聲色的說道,“第一次到秦家堡,也沒有給公主準備禮品,如果那兩個小廝用完了膳,你幫我叫他們過來,我吩咐他們出去買點禮品,就當是我孝敬給公主的心意!”
那丫鬟溫潤一笑,“柳公子不必多禮,公主自來不看重那些,柳公子不必破費了,您的兩位家丁可能是因爲路上車馬勞累,已經安歇了,如果您想買什麼貼身用的物件,吩咐奴婢們也是一樣的!”
剛纔還在用膳,現在已經安歇?
不管如何,她的想法是對的,秦致遠在青陽對她百般好,萬般好,只是爲了將她帶到這裡,可是他又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
即便她的母親身份不一般,可是他也是公主的兒子,她有什麼是好讓他圖謀的?
見柳非君不再問話,幾個丫頭沉默下來。
柳非君的目光又在她們身上打了個轉兒,可是卻也知道從她們身上拿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當下,只能安靜的吃飯。
因爲心中有事,她並沒有吃太多,幾個丫頭收拾了東西,還不忘給她的房間點上了薰香,最後在門外留了兩個人。
柳非君煩躁不堪的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不由得在心底暗問,秦致遠,你可當得起我的信任?
即便如此煩躁,可是柳非君竟然睏意襲來,眼皮慢慢的都擡不起來,最後睡了過去。
而此時,秦致遠一身疲累的靠在椅子中,主座上的武辰允眉頭蹙緊,而秦致文似乎要放鬆許多。
“皇上忽然對東臨動兵,領兵元帥還未確定,你覺得是否有什麼玄機?”武辰允最終問出。
秦致遠點點頭,“皇上對東臨早有徵伐之意,不過此時動兵,卻並不是好機會!”
“太子和三皇子都對此次領兵元帥之職虎視眈眈,我們……是不是也要爭一爭?”秦致文想了想,問道。
武辰允搖搖頭,兵馬大元帥?看起來噱頭十足,可是此時正是皇子奪嫡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東征的兵馬大元帥領軍五十萬,這樣大的兵力支持,似乎是到了誰的手裡,誰就勢必成了繼承人。
“可知道爲何皇上早早立了太子,卻遲遲不寫詔書?”秦致遠忽然問道。
秦致文搖了搖頭,按道理來講,既然有了太子,繼承大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皇上行事向來難以預料。
武辰允輕輕嗤笑,“後族勢大,近些年更有欺壓皇族之勢,太子不是皇后親生,太子生母儀妃,皇上更是念念不忘,皇上本來還有意拉攏太子,誰知近些年太子行事越來越與後族靠近。”
秦致遠聽到儀妃二字時,有些晃神,等到武辰允說完,才繼續道,“皇上對太子已經失望,現在皇上更希望其他皇子羣起而爭,此次,四爺能夠來到秦家堡,說不定就是皇上想要啓用閒置皇子的開端!”
武辰允點點頭,算是同意秦致遠的說法,“不過,現在還不是露出崢嶸的時候!”
秦致遠一笑,臉上的疲累消散了幾分,“四爺再等等,等我除了絆腳石!”
武辰允聽了眉頭微皺,“致遠,你真的決定放棄自己的身份?要知道,以皇上對儀妃……也許,你更有機會繼承大統!”
秦致遠搖頭一笑,“四爺英明睿智,且知人善任,若他日繼位,必是萬民之福,致遠於民間已久,若是再回皇家,身份必會成爲他日置喙的由頭!”
“你想太多了,如果你的決定改變,我還能替你周旋!”
秦致遠搖了搖頭。
秦致文卻笑出來,“二哥還是在秦家堡好,若是他走了,接下來那個要掌管秦家堡的人就是我了,我可沒有那個手腕!”
秦致遠不禁也露出幾分笑容,“你說的也對,如果我走了,秦家堡一大家子人估計就要捱餓了,更何況還有個難纏的娘,估計她能隔三差五的去皇宮門口哭訴!”
武辰允想到越來越不靠譜的五姑姑,不由得笑出來,她估計真能做出來,“不管如何,有我在!”
秦致遠忽然臉色一變,冷冷的一哼,“就算你想不管我,三姨估計也不會放過你!”
武辰允苦笑着點點頭。
秦致遠口中的三姨,是武辰允的母妃,珊妃。
卓家出了個太傅卓逸然,卓逸然的三個女兒更是風光豔麗,家風嚴謹,三個女兒更是難得的才女,一門出了二妃
。
“這個柳非君當真是卓二小姐的孩子?”秦致文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秦致遠目光掃了一眼秦致文,點點頭。
“將她送入宮中真的沒有問題?”秦致文頂着秦致遠的目光繼續問道,“畢竟她與……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武辰允見秦致遠臉色越來越不虞,但是卻也還是幫腔道,“若是她頂替了你的身份,將來你就真的再無機會!”
秦致遠深吸了口氣,點點頭,“我已經十分確定!這般,不禁可以迷惑後族的眼線,擾亂他們的計劃,柳非君擋在前面,還能掩蓋我的身份,這樣,轉明爲暗,做起事情來更方便!”
秦致文聽了,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當真是更好。
武辰允卻看着秦致遠沒有轉頭,提着的心卻放了下來,太過感情用事也是一處致命之處,“其實,你也是爲了她吧?”
“卓二小姐的身份卓逸然已經稟報給了父皇,雖然父皇沒有下令緝拿她的後人,卻也沒有赦免罪行,柳家窩藏卓二小姐,若是追問起來,牽連九族都不爲過,現在柳非君變身成爲皇室中人,不僅可以避過父皇的追查,柳家也因爲撫育皇室子嗣有功,而赦免責罰!”武辰允分析完,看向秦致遠,“你是不是爲了她,才放棄了自己的身份?”
秦致遠揉了揉眉心,“能否做皇室子嗣,我並不感興趣,到現在,我想做的,也就只有手刃仇人,報殺母之仇,不管卓二小姐身份爲何,若沒有她,也就沒有我,既然力所能及,我自當保護柳非君!”
秦致文眉頭一皺,這才聽明白,不由得撇了撇嘴,“可是真正有恩於你的是梅姑姑,是雪兒的母親啊!”
武辰允見秦致遠不想說,便開口笑道,“言之是不是怕你的雪兒妹妹被你二哥搶走了?”
秦致文一愣,不由得臉一紅,“四爺,您怎麼也開始亂開玩笑,雪兒我當她是妹妹,不過是因爲我在家時間比較久,和我相處比較多,才親近!”
“梅巖婷是後族遠房親戚家的一個女兒,跟在皇后身邊,當時能到儀妃產房之中,不過就是皇后的耳目,說不定謀害儀妃她也有份,”秦致遠冷冷的說道,“若不是卓二小姐才智過人,怎麼可能讓梅巖婷爲了儀妃和皇后作對?”
秦致文一愣,他真不知道還有這一層,“那梅姑姑這些年……”
“梅巖婷自是不能再回皇后身邊,可是又怕後族追殺,便隱了性命,說是嫁了梅姓男人,孩子自然姓了梅!”秦致遠不冷不熱的說道,“她以爲沒有人知道,可是,這些年她每個月月初她都會收到南方帶過來的草藥!”
“這能說明什麼?”
武辰允一笑,“梅巖婷無病無痛,爲何總是服藥?還要特別的從南方帶過來?”
秦致遠接着道,“梅巖婷被人用藥物控制!”
秦致文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便聽武辰允清越的聲音中帶着笑意,“卓二小姐果然才智非凡,死了多年,竟然還能讓人服帖,真想早生幾年,見識見識!”
秦致遠看武辰允的一臉嚮往之色不由得臉上一寒,柳非君的計謀與卓二小姐不遑多讓,不由得冷聲道,“有什麼好見識的,不過是個女人!”
秦致文臉糾結到了一處,他雖然書讀的多,可是卻沒有秦致遠那些彎彎繞,更重要的是秦致遠多年在外歷練,好多話說出來,秦致文當真就是聽個聲。
明明剛纔還對卓二小姐推崇備至,口口聲聲要報恩,現在爲何又一臉的嫌棄?
武辰允卻一聽就懂,不由得好笑,“放心,朋友妻,我不調戲!”
這個秦致遠,根本是怕他將柳非君當成卓二小姐。
秦致遠臉色一僵,不由得訕訕的別過頭。
秦致文聽不懂,但是卻想到比較重要的一件事,“二哥,既然如此,你將事情告訴柳非君了嗎?早點和他商討一下,也好讓他配合!”
秦致遠一聽,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應該是他遇到的最讓他頭痛的事情。
武辰允卻搖了搖頭,“此事,不宜告訴柳非君!”
“爲何?”秦致文覺得以柳非君的聰明,告訴了她,效果只會更好!
“太子到過青陽城,與柳非君也曾面對面打交道,更何況中間還有一個武辰周,雖然武辰周不學無術,但是與柳非君相交不差,也許武辰周對柳非君的瞭解,比我們預計的還要多,到時候如果柳非君的一個反應不對,武辰周也許就會透漏給太子,到時候只會打草驚蛇,也許還會讓人給反過來盯上我們!”武辰周說到這裡,不由得眉頭一皺,“那時,柳非君不僅可以迷惑他們,還能牽制我們,那就是大大的不妙!”
秦致遠此時嘆了口氣,閉了閉眼,就這樣吧,“先瞞着她,柳非君聰明而有主見,若是心甘情願配合還好,若是她自有打算,只會壞了計劃!”
終於敲定了一件事,秦致遠以爲自己會鬆下來,卻沒有想到心卻提的更高了。
如果他預料不錯,柳非君已經覺察出了什麼,她今天晚上要
和他談,而他避之不及,應該已經露出了馬腳。
秦致遠不由得再次嘆了口氣,女人,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吧?
武辰允見他心神不定,也不再多留。
屋裡只剩下秦致遠和秦致文。
秦致文這才猶豫着開口,“二哥,既然四爺願意幫你恢復身份,爲何你……”
秦致遠擺擺手,“老三,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四爺此時說要幫我恢復身份,說不定只要我應聲,下一步,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秦致文一愣,儒雅到極致的四爺,會是這樣的人麼?
秦致遠冷冷一笑,“心不夠狠的人,當不了王者。四爺有謀略,有才氣,更有胸襟,從他被後族陷害,隱忍不發,轉而韜光養晦就可以看出,他是能成大事者,不過,該狠的地方,他也不會手軟!”
“若我恢復身份,勢必成爲他的對手,此時他能容我,是因爲我可以幫他,若有一天我會成爲他的敵人,你說他還會容我嗎?”
秦致文一時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這一晚上,太多的事情讓他驚訝。
“他只會在我還未有勢力之前將我除去,以絕後患,說不定還會連累秦家堡!”秦致遠說完,轉頭看向秦致文,“既然你決定跟隨四爺成事,就一定要多思少言,今天晚上好多事情也是說給你聽的!”
秦致文點點頭,“那些事情,我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嗯!那我就放心了!”秦致遠點點頭,“明日宣讀聖旨之後,便會啓程進京,在秦家堡與四爺兄弟相稱,進了京,就要注意禮節,還有,梅巖婷和梅若雪也會跟隨入京,你一路上多‘照看’她們,若有事情,及時來告訴我!”
秦致文了然的點點頭,“二哥,你放心,我明白!”
“還有,”秦致遠看着秦致文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真的將梅若雪當成妹妹?”
秦致文不由得一窒,“二哥,用不用我發誓?”
“五妹也是妹妹,怎麼不見你與她親近?”秦致遠懷疑的問道。
秦致文一臉苦相,“我是想和她親近啊,可是她每次看到我不是一臉嫌棄,就是愛答不理,我怎麼親近啊?”
秦致遠這才放心的點頭,“既然如此便好,此次梅家母女進京,皇上自然會問及當年的事情,不知道會有什麼變數,萬一……,二哥怕你難過!”
秦致文嘆氣,“若是雪兒有事,自然會難過,畢竟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
咬文嚼字的人,都長情。
秦致遠挑了挑眉,“難過也得過!”
秦致文一愣,剛纔還一副擔憂的模樣,現在卻又板起臉來教訓人,真是陰晴不定,“二哥,你總是這麼情緒不穩定,將來的二嫂要吃苦了!”
秦致遠聽到他的感慨,不由得一愣,立刻想到了之前站在門口一臉執拗,要和他談談的柳非君,臉上還帶着一絲蒼白,不由得心頭一痛。
“娘說了,到時候給你找個話嘮,省的你們相對無言!”秦致文繼續笑道。
秦致遠不悅的伸手開門,將他推了出去,相對無言?
遇到那個自己心心念唸的人,怎麼還會相對無言?
他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
這一夜,柳非君因爲那薰香,一夜好眠,可是秦致遠卻夜不能寐。
只要閉上研究,就是柳非君身着象牙白的衣袍,執拗的拉着門,臉色蒼白的望着他,眼中閃爍着懷疑和脆弱,‘我要和你談談’,聲音中透着堅定,又有着脆弱。
不是他不想談,只是他還沒想好如何談。
他怕看到她似乎洞徹一切的眼睛,雖然他爲心無愧,可是卻在想起她執着的問話‘你值得我相信麼?’時,有一絲心虛。
他幾乎不敢想明天一早,宣讀完聖旨時,柳非君會怎麼樣看他。
質疑?心痛?冷漠?嘲諷?
幾乎他能想象到的都在他腦中過了一遍,雖然配上柳非君絕美的面孔,都讓他失神,可是,卻沒有一個表情是讓他開心的。
此時,他有些後悔,他應該告訴她,不要擔心,他會很快接她回來,可是此話一出,以柳非君那敏感的個性,勢必想的更多,問的更多,而他,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
直到天際出現魚肚白,秦致遠才昏昏沉沉的睡着,可是不過片刻,又驚醒過來。
這才發現,昨日竟然沒有關窗,呼呼的寒風透過窗子吹進來,帶起一股寒意。
驀然,就讓秦致遠想到,他故作迷路,將柳非君帶到山洞的情景。
他步步緊逼,最終她坦白自己的女兒身份。
她曾說會信他。
秦致遠忽上忽下了一晚的心,此時,伴着寒風,竟然穩了下來,臉上露出個莫名的笑容,柳非君說過,她,會信他。
那麼,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柳非君相信秦致遠。
他大可以勇往直前,因爲,柳非君永遠都在他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