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氣喘吁吁的往窗子裡爬, 腳下一歪,打了個滑,扛在肩上的阿虧往旁邊一偏, 咚的一聲, 腦袋便直愣愣的磕上了在窗櫺。
小白嚇了一跳, 心虛無比, 一溜煙的鑽進屋子裡, 胖乎乎的爪子不停的揉着阿虧腦袋上的大包,也不知道力道如何,只是不停的喃喃:“痛不痛啊?誒, 你別怪我啊,誰叫你突然長這麼高的啊!不好抗呀!”
他揉了半晌, 阿虧忽然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捂住額頭□□一聲, 一扭頭便對上小白胖嘟嘟的臉:“小白?”
小白愣了愣,一把抱住阿虧又哭又笑:“阿虧阿虧你沒事了啊!太好了!”
阿虧揉着額頭想了想, 抱住小白亂拱的腦袋笑起來:“嗯,沒事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事了。”她四下一瞧,忽的捏了個手勢道:“哪些器靈還在?”
她與小白剛從窗子爬進來,這會兒還在二樓窗口邊, 她這麼一出聲, 彷彿從窗外刮過一陣風一般, 一副捲圖從牆上滑下來, 悠悠的飄了進來, 赫然便是那副“妖器閣”。小白登時鬆了口氣。
那妖器閣還未落到地上,便見卷軸一振, 蛇一樣扭動一陣,數條青煙似的影子便層層疊疊的從那畫卷之上飄了出來,待到落地之時,已是數十名模樣或妖豔或清麗或俊逸的年輕古裝男女。一個個衣衫鬢影,舉止輕盈,頓時叫整個老舊的古董店裡活色生香了起來。
衆多的器靈齊齊對望了一眼,忽的對着阿虧單膝跪下,垂首低呼道:“謹遵祭劍司大人召喚,請祭劍司大人吩咐!”
阿虧站起來,看了他們一眼,側耳,靜靜聽了外面鬼九與警察的爭執,其實也就是那些警察在不耐煩的喝罵、動手,然後被鬼九毫不在意的丟開。阿虧莫名的覺得心頭一暖,微微笑着朝外面一指:“這裡,我們大概已經呆不下去了,大家收拾收拾準備走人吧。”一句話說完,尾音拖了些,便帶上了一些傷感。
彷彿爲了打破這種傷感一般,阿虧偏頭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點着下巴揚了揚:“不過,大家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哦!抓緊時間抓緊時間!”
幾個器靈噗嗤,大家一起輕輕一拜:“是……”
房裡彷彿有清風一陣,那滿屋子的器靈轉眼便沒了蹤跡。只聽外面忽的喧譁起來,路人紛紛尖叫着“那是什麼”“怎麼回事”,然後是一陣陣的槍聲。
阿虧靜靜的站在窗前,從窗□□進來的陽光中,還能看到細膩的塵埃,在她發間跳躍浮動。
小白靜默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出聲,小心翼翼的道:“你到底是誰?”
阿虧轉過頭來,背手一笑:“自然是阿虧啊,姜虧,姜氏齊國的公主。”
小白偏着腦袋想了許久,一臉嚴肅的走過來,用力拉了拉阿虧的袖子,使勁點點頭:“嗯,只要還是阿虧就好。”
他話還沒落地,臉上表情還嚴肅着,卻聽嘶的一聲——
小白和阿虧都是一怔,小白的臉嗖的紅了,舉着手裡的半截雪紡哆哆嗦嗦連連後退:“這個……不管我的事啊!我……我只輕輕的拉了下……”
阿虧不太自然的抱住手臂,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跑去:“嗯,大概是突然長大了,所以……反正,我先去換件衣服……”
阿虧在衣櫃裡翻翻找找,竟然在角落裡奇蹟般的翻出好幾件剛好適合自己現在身量的小外套,不禁一愣,忽的明白,小黑恐怕早猜到有這麼一天了。那麼,方纔小黑毫不猶豫的求死,竟是已準備了好久了麼?這要什麼樣的心情才能承受得來……
阿虧握着那衣服久久無言,手指摩挲一陣,忽而嘆了一聲:“其實,也是我自己太執念了,那時候的小黑的確什麼都不懂的,那樣的齊國的確已經扶不起來了。”
她脫下被小白扯去袖子的外套,待換好了,才發現竟是件紅色的騎馬裝,倒叫她多了幾分英姿颯爽。阿虧心裡喜歡,自然看得歡喜,可對着鏡子照來照去之後,臉竟然紅了——小黑他……竟然知道我喜歡什麼麼?可他怎麼知道我穿多大的?這個……怎麼如此剛好……
阿虧對着鏡子有些扭捏,耳邊忽然轟的一聲巨響,整個房子猛烈的搖晃起來。小白抱着腦袋衝進來,頭髮裡掉着好些碎木屑,嘴裡一個勁兒的嚷嚷:“阿虧快跑啊!不好了不好了,那些警察動真格的了!”
阿虧臉色一變,抓起小白一下子跳上不斷坍塌的房頂,輕飄飄的站在頂上四下一望,目光不由得一閃,發現包圍古董店的人已從二三十個警察變成了一溜裝備明顯不同的特警,而周圍的居民居然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被全部疏散開了。阿虧略略一感應便發現,眼前這二三十個特警還算小兒科的,周圍的空樓裡,起碼還埋伏着十多個阻擊手!
阿虧與這些器靈,多爲早已退出歷史的冷兵器,而取代他們的……便是這些火力強大使用方便的□□了。哪怕他們所歷時間長久,哪怕他們修成了器靈多了些能耐,可是,真要與這些□□幹起來,他們也討不了多少好去。
比如吧,真拿火箭炮轟你一轟,本體都成渣了,哪裡還有什麼器靈!他們終究不是能夠脫離死物完全自由的人類。
其實啊,每一樣事物之所以會退出歷史,都是有其必然性的。或許單對單,沒有人鬥得過這些器靈,可是,對上十多個阻擊手呢?人類從來都是一種善於聯合的生物啊!即使再大的矛盾,在面對共同的敵人,尤其是未知的敵人的時候,總是毫無疑問的團結一致。這或許正是人類這種相比於其他物種在某些方面來說並不算多麼強悍的生物能夠生存、發展並且牢牢佔據了這個世界的主導地位的原因。
坍塌的屋檐下突然發出一陣刨地的聲音,鬼九抹了一把臉,灰頭灰腦的鑽出來,對着一堆的特警猛的拔出手中的長刀囂張怒吼:“老子砍了你們!靠!居然敢埋了老子!”
面前的特警齊刷刷的拔槍,黑洞洞的槍口毫不遲疑的對着鬼九。
鬼九一愣,一個女警已經敬了一個禮上前一步用流利的日語道:“鬼九平次郎先生,現在這裡涉及恐怖分子的排除,爲了保證你的安全,請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她話一說完,旁邊便有幾個警察過來,半拖半請的將鬼九帶走了,鬼九掙了掙想到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只能回頭對阿虧露出不好意思的一笑便跟着走了,心頭卻想:“恐怖分子?老子恐怖起來的時候你們沒看到!”
一堆器靈身子一飄站到阿虧的身邊,將阿虧圍攏過來。
巨闕有些惱怒,叫腳下的爛木板踩得吱嘎吱嘎響,連連抱怨:“這些人好不講道理!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幹卻說我們恐怖!”
畫影手中扇子一折,唰的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一貫的笑容淡了淡:“官字下面兩個口,本來公道就是由人說的。”他伸手攬住巨闕冷冷一笑:“大不了今日便死在這裡又如何?想要抓我們回去,門都沒有!”
阿虧也不傻,聽他這麼一說,登時扭頭看他。
畫影勾脣,目光冷冷的掃了一圈:“我們剛纔出來,雖說有恐嚇普通百姓之舉,卻是爲了擾亂這些警察,趁機走掉。”他拿扇骨敲着手心,一臉的鄙夷:“哪想,這些警察卻對百姓不管不顧,彷彿知道我們不會隨便傷人一般,單集中了火力攻擊古董店,顯然是想逼你出來。你看……”他揚扇一指,輕笑起來:“連火箭筒這種東西都弄出來了,更是搬出了恐怖襲擊的說法,這次的事情只怕簡單不了。我猜,費這麼大的事,也不過是想抓住我們吧。恐怕,陳家那老頭子已經把自己兒子多年的研究結果交上去了,不然,絕對不會有這麼快的行動力。呵呵,這次的事,只怕那‘官’字是從上行動到下了。”
他伸手拉住巨闕,靜默半晌,扭頭看向阿虧道:“阿虧,這次的事情之後,恐怕……我們就要再無容身之地了。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器靈臉色都有些黯然了。存在於這世間這麼久,世世代代與人類簽訂契約,如今,終於不需要他們了麼?
他們站在一片廢墟之上,風吹過,衣角飄飄,一羣的美貌男女便如同仙人一般,不然塵埃,浮於世外。
阿虧握了握拳,指甲泛白,然後慢慢鬆了,擡手攏了攏鬢角輕聲道:“我知道了,大不了再不入這人世,但是……”她目光忽然冷冽起來,揚指從周圍的人、車、樓上慢慢掃過,一字一字道:“這負了我們的世人,必得付出代價!”
是!她的確從來沒擺好自己的位置,一直將自己放在“人”的身份上,一直懵懵懂懂,可是,當她用兩世的人生再看一次這世間,才發現……世人負他們之深!
愛則鑄之,廢則棄之。待到天下紛亂了,便又歸到這些殺戮兵器身上。人類,僞善至極,倒還不如這些至情至性的器靈!尤其是見了鳴鴻之後……
鳴鴻與幼年的陳明志定下契約,便是身心相付,多少年來不曾背叛,可是,陳明志是怎麼對她的?陳明志能製出那種腦波干擾的儀器,不知道拿鳴鴻做了多少實驗!不知道叫鳴鴻爲他取了多少器靈來供他實驗!
人類的貪婪就是一個無底洞,永遠填不滿。這下面的人,說是特警,不如說是許多個陳明志!只是,他們比陳明志更瘋狂吧,大概,若是抓不住,便會將這裡的器靈全毀了。
那麼,不如一拼,便是死,器靈也不會那麼容易屈服!哪怕可以罵他們一句“剛極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