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開着,寧雲筱正看着外面院子的楊樹,上面落了幾隻麻雀,啄枝幹上的嫩芽。
她長舒了一口氣。
六月到了啊!
前幾天到內務府領東西,好多上等宮女都把夏衣穿上了,露出脖頸和鎖骨不說,遠遠的看過去只覺得白花花的一片。
就像讓她天天掃地的那個宮女,襦裙往下拉的連乳|溝都露出來了。
這會兒聽青竹說話,她那亂飛的思緒也被抽了回來。
確實是六月了!
黎翊炎也要回來了!
她的心情躍到了高一節的臺階上,眼角眉梢不自覺的就帶了笑意。
“姑娘可是想出宮去迎?!”青竹見了故意問道,“和隋青說,讓他安排。”
那麼急幹什麼!
寧雲筱搖搖頭說道,“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進宮,到時候就能見面了。”
況且就是先回府,待不上一刻鐘也會被黎瀚宇叫到宮裡來。
想到黎瀚宇,寧雲筱略一蹙眉,這人已經七八日沒過來了,也沒召雀草過去,反倒整日讓寧詩詩伴駕左右,這是怎麼回事?
她問道,“最近雀草有什麼異狀嗎?”
“啊?”青竹一愣,明明在說王爺,怎麼突然繞到雀草身上了?她搖搖頭,“沒有,從入宮到現在,她沒有一點值得懷疑的地方。”
不過提到雀草,她想到什麼,呀了一聲,說道,“奴婢倒是看見她寫了個方子出來。”
“方子?可是她以前說過的那種毒藥?”寧雲筱立刻問。
“不是,奴婢仔細看過,上面皆是名貴藥材,若說以毒殺人,不說是養生救人的方子。”青竹搖搖頭,不過名貴也只是名貴而已,並不難尋。
“對了!”她說道,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囊,“她讓奴婢準備這些藥材。”
說着從香囊裡抽出紙張攤在矮几上,“和那個滿是珍貴藥材的方子一樣,也是治病的,不過奴婢看不出治的到底是什麼病,這些藥的療效不統一。”
“既然她要了你就給她找。”寧雲筱掃了一眼,這方子上的藥材她也就當個名字看看。
外面有宮女們嘰嘰喳喳的聊天聲響起,她說道,“你快回去吧,別惹人懷疑。”
“奴婢進來時防着了,沒人看見。”青竹嘿嘿一笑,“奴婢想吃姑娘做的火鍋。”
她今夜輪空,又因着是上等宮女單獨住一個房間,不回去也沒事。不過火鍋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了,宮裡麪人多眼雜的,這吃法一冒出來,寧雲筱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而且也是她知道寧雲筱人*格爽朗,一直以來緊張不敢僭越冒犯的心裡放鬆下來,否則也不會這麼說。
寧雲筱摸了摸肚子,其實她自己也想吃。
“就算沒人看見,等下黎光也要回來。”外面又有一陣笑聲響起,她說道,黎光就是小妮子,和她搬到一起後,她問了人家大名。
“奴婢真覺得這名字很耳熟。”青竹不是第一次這樣說。
“你是對這個姓耳熟。”寧雲筱說,催促,“快起來。”
似乎是爲了不白讓她催促一回,這話音方落黎光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了進來。
“鄭姐姐我騰不開手,幫我開下門。”黎光揚聲說:“快點,要拿不住了。”
說完又問,“門栓沒上吧?我踹了啊!”
“快快,方子收起來。”寧雲筱嚇了一跳,忙起身,旋即應道,“我這就開門。”
偏太急手不好使,怎麼疊也疊不好,青竹直接團了方子塞進香囊裡,還能等將其收好,只聽“啪”的一聲,門被踹開了。
她背過身,忙將香囊拴到腰帶上。
“這是什麼啊?”寧雲筱錯愕的說。
“快讓開讓開!”黎光連連說,快步走到地龍旁彎下腰。
又聽“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放到了矮几上。
青竹一激靈,回頭見一個半臂高,半丈長的箱子擺在地龍上面,掩飾着問,“光兒,你拿的什麼東西啊?”
“青姐姐也在啊!”黎光搬了圓凳過來坐下,擦了擦額頭的汗,“正好,省的再叫你過來。”
她道,邊說邊將箱子打開,“兩位姐姐選個喜歡的花色,好裁製新衣穿。”
寧雲筱一聽便猜出是布匹,但看這小箱子頂天能裝兩匹布,還用挑麼……
她不想浪費黎光的好意,笑着問,“你會做衣服?跟誰學的啊?”
“我哪裡會做。”黎光隨口道,“他們看我看的緊,連剪子都不讓我碰。”
“看你看的緊?”寧雲筱也隨口問,“誰啊?”
問完怔了住,箱子裡裝的哪是布匹,而是一塊兒又一塊兒的樣品,七彩各色都有,花樣繁多。
她伸手摸了摸料子,因着也是穿慣了奢侈品的人,自然能分辨的出來,比起黎翊炎命人給她準備的衣服雖然不及,可也不便宜。
她這一怔把黎光嚇壞了,忙說道,“是我爹孃!姐姐也知道女兒家是要嬌養的嘛,我孃親從不讓我碰剪刀,怕碰到了手,留疤。”
“那做衣服的是你孃親?”寧雲筱擡頭問,“這麼好的料子,不便宜吧。”
“上好的蘇錦的料子,百兩紋銀一匹,雖然一套衣服用不了一匹,也是斷不能收的。”青竹也看出來了,贊同道,卻沒寧雲筱想的多。
黎光的臉色青了又白,咬着嘴脣好像下一刻就要哭。
她不過十四歲,比起小孩沒差哪裡去,臉皮薄,淚腺也做不到收放自如,連推辭都沒有,就這麼被拒絕了,可不是要哭嗎!
寧雲筱拉過她的手,忙安慰道,“你娘雖然在宮裡待過,可和我們一樣,也是個宮女,即使積蓄不少,這麼多年來也花了不少,我們又哪裡好意思白要。”
“可是我家不窮啊。”被寧雲筱握住手,黎光下意識的繃緊了肩膀,說,“我娘是製造司的宮女,做得一手好衣裳,出宮就用積蓄開了裁衣的店鋪,現在有好幾個布莊。”
“那你怎麼還進宮?”青竹聽了很吃驚,就是進宮也應該花些銀錢將人調到尚宮局去當差,不比在妃嬪宮裡做下等宮女強多了,最起不會因爲主子不高興就要被罰。
“這個…”黎光支支吾吾。
寧雲筱看出她不想說,主動岔開了話題,“既然如此,我們就收下了,當差有宮服,不必着急做。”
黎光又換上了笑臉,“那怎麼行!懿王爺就要回來了!皇上下令所有嬪位以上的妃子都能出宮去天街慶祝呢!咱們娘娘雖然只是淑嬪,位分不夠,可皇上下令讓娘娘一齊去了。”
“出宮自然就不用穿宮服了。”她說道,很興奮。
寧雲筱卻一愣。
什麼時候起黎翊炎回京城還有這陣仗了!
天街宴席她知道,進願節才過完沒多久,深知這天街慶祝的規模,遠不止盛大。
城中百姓一湊熱鬧,就變成舉城歡慶了。
“就爲了迎接懿王爺?”她問道,尾音上挑。
”當然不是。”黎光道,“是因爲懿王爺求得盟書!這可是大功一件!懿哥…王爺是我天元國的良將,是福星。”
原來是爲了這個,那確實應該慶祝!
而且不止京城,各地的百姓都應該燃爆竹慶祝。
寧雲筱瞭然的點點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現在就和處於暗戀中的少女一樣,聽別人講有關於自己喜歡的人的事、誇自己喜歡的人,就會很高興,完全是遵從本能認真的聽。
黎光繼續說:“而且我聽說,爲了犒賞懿王爺,皇上已經決定下旨封懿王爺爲親王了,只等懿王爺回潮,就會張貼布告,昭告天下了。”
“還有這事?”青竹又是一驚,她在雀草身邊侍奉,雖然黎瀚宇過來的那幾次她怕被認出來都避開了,可並未走遠,從沒聽過這樣的話。
寧雲筱接過話來問,“你是從哪兒聽到的?”
“這…宮裡人多嘴雜的,我哪裡記得是誰!”黎光笑嘻嘻的說道,“誒呀,二位姐姐快挑,我好傳了消息出宮,讓我孃親做出來。”
她自語道,“天街慶祝那日大概定在六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三件衣裳來。”
寧雲筱和青竹對視一眼,低下頭,看起布料來…
勤政殿外,兩個太監出來,其中一個反身關上了門。
幾個等在外面的幕僚立刻迎上來問,“二位公公,如何?皇上還是在氣嗎?”
小太監點點頭,端着茶托的雙手一擡,上面擺着茶杯碎片。
另一個年紀略長的太監嘆了口氣,“掐着時間來算,這幾日懿王爺就要回來了,皇上的心情不大好,幾位幕僚還是請回吧,轉告大人們,這幾日還是不要私下覲見了,免得惹火燒身。”
幕僚們略一彎腰,見了半禮,“多謝公公提醒,我等這便出宮。”
太監還了半禮,旋即幕僚們離開了勤政殿。
小太監忍不住說:“皇上的性情不定,連着我們都跟着遭殃。”
“不許胡說。”太監忙喝住他,道,“讓你撿個茶杯就遭殃了,那旁人呢!”
一聽這話,小太監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壓低聲音說道,“貼身侍奉的太監又沒了一個,會不會輪到我們啊。”
衆所周知,妃嬪們有貼身宮女,黎瀚宇也有貼身太監,一共八個,任職七品司言。
當初爲了爭這八個名額,太監們可謂是擠破了頭,但現在,誰也不願意去當。
原因無二。這八個貼身太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死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爲黎瀚宇再練什麼蓋世神功,需要吸食人的精氣呢!
可在這勤政殿裡侍奉的太監宮女多多少少都聽過一點風聲,死的那幾個貼身太監,都是被毒死的。
衆人紛紛猜測。
一說是當差不盡心被賜了毒酒。
又有人傳是試菜的時候被毒死了。
還有人說是得了病,藥吃的太多積壓成毒,最後毒火攻心死的。
總之不管怎麼死的,司言這個職位沒人願意再去。
可小太監卻知道,這些貼身太監,不,起碼有一個,是被蟲子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