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邀雨一路向北,行軍速度並不快。這其中有重騎兵爲先鋒營,押慢了速度的關係,也有她想要進一步探查局勢的關係。
檀邀雨並不怕與西秦和夏朝硬碰硬。這兩國的兵力就如同紙皮老虎,怕是連仇池軍一輪箭雨都頂不住。可她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北涼是個不安分的,而拓跋燾如今從沿河四鎮撤兵的真正原因還不得知,但他保存下了足夠的兵力卻是顯而易見的。
崔勇被檀邀雨任命爲先鋒營的領軍,杜聞則給崔勇做了副將。崔勇一直跟着檀道濟,大大小小的仗不知打過多少。
他只看了一眼宋軍的佈局就大呼不妙,“這幫子蠢貨!居然連魏賊這麼明顯的圈套也鑽!現在魏賊北退,一定是等着後面的反擊呢。等冬天河水上冰封合,他們肯定會再來的。”
檀邀雨疑惑地看向崔勇,“聽崔世叔的口氣,魏軍可以很輕鬆地再將沿河四鎮奪回來?”
崔勇嘆了口氣,“旁人可能不知道,我們湖陸軍卻是清楚。黃河雖然湍急,可根本不能形成對魏賊的任何阻礙。魏賊的確不善水戰,可這黃河常常一到冬天就結冰。魏賊連艘船都不用,踩着冰刀就能日行百里。”
崔勇點了點輿圖上的河南四鎮,“魏賊鬼得很,他們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儘管他們佔據四鎮這麼多年,卻從來不在城牆修葺上花一文銀錢,隨那城牆如何破損。因爲他們心裡清楚,城牆越破,他們冬天搶回來時就越容易。”
檀邀雨有些不敢置信。她不久前剛砸了不知道多少銀子在修城牆上,修到後面她都不敢去看秦忠志交上來的賬目了。這纔不過幾月,崔勇就告訴她,破城牆也有破城牆的作用!
墨曜蹙眉,她對北魏還是本能地反感,忍不住問道:“即便城牆再破,也能形成一定防禦。拓跋燾怎麼會如此確定冬天他就能將四鎮再搶回去?”
檀邀雨看着自己手中的消息,嘆了口氣,“崔世叔說的怕是不錯。這四鎮根本守不過今年冬天。到彥之太貪心,將兵力分散駐紮在河南東西綿延兩千多裡的戰線上,以至於每處不過數千人駐紮。這種佈防,最怕敵人逐一擊破。怕是魏軍鐵騎一路從東向西跑一遍,就能將各鎮像穿串一樣全都拿下。”
崔勇點頭,“正是如此!哎……皇上怎麼會派了個如此四六不知的人來做統帥北伐啊?!這不是讓將士們站在原地等死嗎?!”
檀邀雨的手指撫上堪輿圖,
一遍遍描畫河南四鎮的位置,“如果我們說的這一切,拓跋燾和崔浩也都知道……那麼北魏若是想打破夏宋兩國的聯盟的話,他的兵力現在該去做什麼?”
檀邀雨的發問一出,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異口同聲道:“拓跋燾會先攻打夏朝?!”
檀邀雨神色嚴峻地點點頭,“宋軍是不會捨得放棄沿河四鎮,他們疲於防禦,已經無法組織起有規模的進攻。而赫連定殘根易摧,一攻即潰……”
檀邀雨猛地直起身子,“快!派人再去探查西秦軍的戰局!”
嬴風此時站起來,“我去吧。別人沒我快。”
邀雨有些猶豫地微微蹙眉,嬴風瞧見了笑道:“安心吧。這世上若有什麼事兒是我最不願意發生的,那就是你出什麼意外。”
雖然嬴風平日對邀雨就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可這麼毫不掩飾地說出口,還是讓在場的衆人都尷尬地偏開頭去。
嬴風也不等邀雨答應,就自行離開了。
秦忠志試探着問道:“女郎,可要臣再派人去查探?”
檀邀雨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且信他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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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西秦國中,乞伏暮末正袒胸露懷地仰在軟塌上,絲毫沒有一點兒戰亂之中的樣子。他一邊舉着酒杯豪飲,一邊狂笑着問身邊的內侍,“前線戰事如何了?夏軍可有上鉤?”
內侍諂笑着應道:“國主神機妙算,赫連定如何能及?咱們裝成不敵的樣子,一邊打一邊退,那赫連定居然真的信了!追着咱們的人,一步步往北魏大軍的甕裡走!”
“哈哈哈哈!”乞伏暮末狂笑道:“小瞧了本王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就讓赫連定和拓跋燾他們去狗咬狗吧!等他們打到不可開交,本王再出兵!到時候夏朝如今土地將盡歸本王所有!被北涼搶去的那點兒荒地算什麼,本王還瞧不上呢!”
乞伏暮末仰頭喝光了手中的酒,“就讓沮渠蒙遜守着那點兒荒地,繼續在西北窮苦潦倒地苟延殘喘吧!本王可是要搶先攻佔中原的富庶之地了!”
內侍見乞伏暮末心情極好,小心地提醒道:“只是劉宋那邊要怎麼辦?可要派使節先去說項?”
乞伏暮末一臉茫然,“劉宋?這關劉宋什麼事兒?”
內侍心中哀嘆,這一國之主對天下的局勢竟然還不如他一個內侍瞭解。內侍只好解釋道:“夏宋兩國已經訂立了盟約。 雙方相約共同攻打北魏河北之地,事成之後,以恆山以東歸宋,恆山以西歸夏。此時若是夏軍被困,宋朝怕是不會坐視不理。”
乞伏暮末一下慌了神,“當真?!那本王若是奪取夏地,豈非要受北魏和劉宋兩方大國夾擊?!這可如何是好?!”
內侍嘴角抽了一下,心想敢情您方纔說的那些都是異想天開呢啊?!
乞伏暮末想了想,“既然如此,本王應自保爲上。先讓北魏和劉宋拼出個勝負,本王再漁翁得利!”
內侍聞言,只好假笑着恭維,“國主英明。”
這內侍也看出來了,他們的國主就只會做夢,總想着別人拼得兩敗俱傷,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撿漏,那怎麼可能呢?若是劉宋和北魏真的一決雌雄,無論勝者是誰,那到時新建立起來的龐大國家,吞併西秦不就跟碾死只螞蟻那麼簡單?!
唉……國之將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