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雨終於鬆了口氣。後面雖然還有答謝賓客的酒宴,不過誰也沒指望邀雨去陪酒。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就是崔家走個形式。
從晌午折騰到掌燈,邀雨覺得自己骨頭都要散架了,練功都沒這麼累。想着自己只要再跟崔浩聊幾句就能解脫了,邀雨心情纔好了一些。
沒一會兒就有個女婢來請邀雨去前院書房,想是後面女眷太多,崔浩不便來此。
邀雨被女婢一路帶着到崔浩的書房,推門見到是拓跋燾站在裡面時,邀雨多少還有點兒驚訝。
不是說因爲安定王的事兒,不便出宮嗎?
拓跋燾見邀雨站在門口不動,目光深邃道,“有些話,朕覺得還是該親自跟你說爲好。”
邀雨想了想,最終舉步走了進去。然後在書房中間停住腳步。
拓跋燾見她不肯靠近,只好自己走到邀雨面前,低頭望着她,“你當真是大膽。朝廷的王爺,你想殺便殺。你就不怕被人說成妄行巫蠱,當做妖邪之人處死?”
邀雨挑眉,“魏皇今日是來算賬的?本宮不過是替枉死的人祈福。您說得巫蠱,本宮卻是絲毫不知的。”
“嘴硬。”拓跋燾嗤笑,“安心吧。朕若是想追究。你早就被綁進宮了。”
邀雨也笑,“您確定能綁得住本宮?”
拓跋燾似是不滿地“嘖”了一聲,“你就非要這麼渾身是刺兒?在朕面前,偶爾柔和一些不好嗎?”
這時他又看到邀雨頭上的簪子,滿意道,“你戴着很好看。頭髮這麼梳起來也很好看。”
邀雨聽他這麼說,就知道這百寶點翠的簪子該是拓跋燾準備的。
想想今日若不是拓跋燾下令,她的及笄之日怕也不會有這場盛大的熱鬧。雖說邀雨不是很喜歡,但是這份心意她是該領的。
邀雨誠心道,“多謝陛下費心了。”
拓跋燾看着邀雨的眼神認真而專注,“你如今已經及笄,可以嫁做人婦。朕知道,你現在不願入朕的後宮。
朕不強迫你,等朕統一了北方,朕相信,你會願意做朕的皇后的。”
邀雨聞言卻道,“陛下有話不妨直說,您肯放本宮出平城,總不會只是爲了等本宮自己回心轉意吧?”
拓跋燾眸中閃過一絲寒意,“那你說朕是爲什麼?”
其實拓跋燾如果直接說,或許邀雨會很願意做這次利益互換。可拓跋燾偏要先做出一副情深款款的姿態,這就讓邀雨很不舒服。
邀雨同拓跋燾對視,“陛下最近如此擡舉天師道,不可能只是因爲寇謙之這個人吧?”
拓跋燾並不避諱邀雨的目光,他直言道,“你說得沒錯,朕需要讓原本信奉佛法的人改信天師道。這樣他們才能成爲朕征戰四方的將士。可這些並不代表朕方纔說的話都是假的。如果你願意,朕即刻就會娶你入宮。”
邀雨沒有同拓跋燾周旋的興趣,她現在急着回寇謙之那邊將困擾自己多年的疑惑解開。
“陛下還是開誠佈公吧。您要我怎麼做,纔會讓我們平安離開平城?”
拓跋燾嘆了口氣道,“朕要你做天師道的‘祭酒’。在北魏境內,以至於整個北地都宣揚天師道的教義,吸引信衆。讓民衆脫離佛門,皈依道宗。”
“可以。”邀雨乾脆地答應,“不過本宮要先回仇池,將國中事宜交待清楚。傳道期間,陛下也不能派人限制或監視本宮。否則,本宮不知敵我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錯殺了陛下的人。”
拓跋燾越來越覺得崔浩這個建議不可行。
這簡直是放虎歸山。拓跋燾甚至有種感覺,一旦他這次放邀雨出城,此後就再也沒有將她抓回來的機會了。
“你等等,容朕再想想。”
邀雨卻已經轉身向外走去,“落子無悔。”
走到門口時,邀雨卻又停了下來,她回過頭,猶豫片刻後對拓跋燾道,“我的父親很愛我母親,他也很愛我。可是同他收復故土的心願比起來,我們的幸福只能讓步。陛下其實同我父親很像,您或許有珍視的人,但這些人同您一統中原的壯志比起來,也可以割捨犧牲。”
邀雨輕輕嘆息,“我的父親和您其實都沒有錯。只是我們的想法不同,所以終究只能是背道而馳……今日就當本宮同陛下辭行了。陛下擅自珍重。”
邀雨出門之時,聽見拓跋燾在她身後喝令道,“檀邀雨,你給朕回來!朕要悔棋!”
可檀邀雨和拓跋燾都很清楚,這只是拓跋燾心中鬱結,喊出來發泄一下而已。拓跋燾是永遠不會爲了兒女情長,放棄他的千秋霸業。
邀雨離開後,拓跋燾在崔浩的書房內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直到崔浩趕來,纔算安撫住了拓跋燾的情緒。
“她說的沒錯,她真是將朕看得很透。可即便她不是朕心中最重要的,割捨掉她卻是朕此生最痛的。”
崔浩也覺得有些悵然,“不如臣陪陛下飲一杯吧?”
“好!”拓跋燾猛一擊案,“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分界線——
檀邀雨從崔家主宅出來,就直接越上屋頂。此時已經入夜,她將裙襬用帔帛一束,就如夜空中的魅靈般於平城的月色下飛舞。
寇謙之的院子離崔家主宅並不遠,只不過邀雨怕有人跟着,故意兜了一圈,確定無事,才輕巧地落入寇謙之的院子裡。
邀雨皺眉地看着還在院子裡下棋的兩人,天都黑了,就只點盞油燈, 看得清嗎?
姜幹見邀雨回來了,立刻從石案後蹦起來,“誒呦,總算回來了!快進屋,快進屋。這蚊子快把我咬死了!”
緊接着邀雨就看見師傅幾乎抱頭鼠竄般跑回屋內。
她再去看寇謙之,卻見寇謙之好整以暇地起身,輕輕整理衣袍,臉上依舊帶着寬和的笑,“你師傅易招蚊蟲。”
邀雨心說那你們倒是進去屋裡面啊。讓你們在此等,也沒說一定要等在原地吧。
不過看師傅被蚊子咬,邀雨竟覺得有些解氣,於是向寇謙之施禮道,“多謝小師叔。”
“不忙謝。”寇謙之招招手,雲道生就捧過來一個小木盒。子墨則又點燃了幾盞燈,將院子裡照亮。
姜幹此時又從屋內出來,還拽着一個胖胖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