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09章

盧府大門前,柳亭苼望着緊閉的硃紅大門,臉色陰沉得跟天上的烏雲一樣,這已經是他第四次被拒之門外了。

半個月前盧老爺在南韶館和人爭奪清倌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等柳亭苼好不容易處理完事,才得知當時盧姒的三哥盧循也在南韶館,而且還目睹了事情的全經過。

且不說盧循在那種地方做什麼,柳亭苼現在最擔心的是盧循會不會在盧姒面前說什麼,因爲那天柳老爹在南韶館盛氣凌人地放了一句話:“這清倌可是給我兒子挑的,你們敢跟我兒子搶人,是嫌活得太久了吧?”

“你兒子是誰?”

柳老爹雄赳赳氣昂昂:“司刑寺,柳亭苼!”

於是現在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司刑寺的柳大人是個——斷袖。

“大人,我們先回去吧!這正門進不去,自有別的門能進。”方得祿道。

柳亭苼如醍醐灌頂,對啊!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欣賞地看了眼方得祿,“行啊!你小子越來越機靈了!”

方得祿笑呵呵的,“謝大人誇獎。”

“回去。晚上再來。”

盧府,淓蕪院。

盧姒正在照着曲譜學古箏,音調忽高忽低且斷斷續續地,實在是折磨耳朵,桃衣和露英兩人最後忍不住都躲得遠遠的。

“我的親妹子哎,你快停下吧!求求你別再折磨我的琴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俄頃,一個約摸二十出頭的男子急衝衝地走了進來,他穿着月牙色的廣袖寬袍,身上除了腰間配掛的雙龍環體玉帶鉤其他什麼配飾也沒有,頭髮用一根白色髮帶隨意束起,整個人看起來慵懶不羈,風流隨性。這個人就是盧家三公子盧循。

秋拾停下手,起身見禮,“三哥。”

“都是一個娘肚子爬出來的,講究那些虛禮做什麼!”盧循說着坐到秋拾原來的位置上,滿眼心疼地撫摸着那把名爲‘繞樑’的名琴,又上下左右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啥毛病才鬆了口氣,但下一秒,就聽秋拾說:“昨天有根弦鬆了,我給它緊了緊。就這根。”說着還好心地指了指最短的琴絃。

盧循瞬間又提心吊膽的,這種百年古琴可不是隨意就能亂動的啊!萬一動壞了,現在可沒有哪個琴師有本事修好,盧循小心翼翼地彈了下那根弦,聽到音調和音質沒問題才放下心來。

“我彈了一早上沒問題的,三哥不用擔心。”秋拾爲了證明真的沒問題,稍微用點力彈了下那根短弦,‘噔’地一聲,刺耳的聲音衝擊着耳膜,短弦變成了斷絃。

盧循:“……”說好的沒問題呢?

秋拾:“……”剛纔明明彈得好好的!

兄妹倆瞬間懵了!

“啊~~我的繞樑啊!!”

繞樑三日,餘音未絕,說的就是這把傳承了百年名爲‘繞樑’的琴。它是盧循半個月前從南韶館的一個琴友那裡得來的,又恰好當時遇上了柳老爹的事,得知柳亭苼竟有狎玩小倌的癖好,盧循十分憤怒,回府後就立馬去告訴盧夫人,但那日盧姒也在,聽完柳亭苼的事後,什麼反應也沒有,反倒是盯着盧循揹着的古琴。

盧夫人以爲女兒對古箏感興趣,就讓盧循把琴借給盧姒玩玩,盧循愛琴如癡,本不捨得,但被妹妹眼巴巴地盯着,他也不忍拒絕,最後答應給盧姒玩半個月,今日盧循就是來拿琴的。琴沒拿回去,反而當着他的面被毀了,盧循此刻怎一個心痛了得啊!

秋拾對古琴沒什麼瞭解,不知道這把琴的名貴,直言道:“我可以再換根弦。”

盧循慘兮兮地抱起繞樑的屍體,哀切道:“哪有你說得那麼簡單,琴絃換了即使能用,也不是原來的繞樑了。”

秋拾:“那,怎麼辦?”

盧循看着妹妹愧疚的模樣,就是再心疼也捨不得拿她撒氣,更何況妹妹又不是故意的,嘆了口氣,說:“算了,想來這琴跟我也沒緣分,毀就毀了,身外之物不必過於在意。”但還是忍不住心痛啊!

秋拾想了想,道:“你五日後再過來,我賠你一件更好的樂器。”

盧循有些蔫蔫地,但還是好奇問:“什麼樂器?”

“無絃琴。”

沒有弦?盧循陡然興趣盎然,追問道:“無弦如何起音?”

秋拾:“說有什麼用,五日後你就知道了。”

盧循:“好吧!”

…………………………

夜晚,盧府牆角。柳亭苼騎坐在牆上,心裡鬱悶得要死,明明上次翻進來的時候牆裡面沒有獵狗,但這次……看着下面那條虎視眈眈的獵狗柳亭苼心裡直打鼓,早知道就不來爬牆了!

世人都以爲柳亭苼天不怕地不怕,但熟不知他最怕獵狗,這都得歸功於他十歲時在破廟裡跟獵狗搶貢品,最後被那隻狗追着跳進河裡,漂了幾十裡才被人救上岸。自那以後柳亭苼就多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弱點——怕狗。

“大人,您快些啊!別被府裡的巡衛發現了。”方得祿在牆外催促着。

“閉嘴!再說話回去割了你的舌頭。”

方得祿(捂嘴):人家好怕怕喲!

柳亭苼在牆上猶豫了片刻,眼見巡衛往這邊過來了,柳亭苼心一橫果斷跳了下去……

“汪汪,汪汪……”

“救命啊~”

方得祿:那個鬼哭狼嚎的聲音,是我家大人發出來的嗎?

淓蕪院,秋拾聽到外面有異樣,問露英:“外面發生什麼了?怎麼那麼吵?”

露英:“王嬤嬤已經帶人出去看了。”

沒多久,王嬤嬤黑着臉回來了。

露英:“外面怎麼了?”

“那柳大人又爬牆進來了,一路被獵狗追到了我們這。”

桃衣剛進來就聽到這句話,哈哈大笑起來,“活閻王竟然怕狗,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露英臉色一沉,嚴肅道:“這事能往外說嗎?若毀了小姐名聲,看夫人怎麼罰你。”

桃衣撅着嘴,嘀咕道:“不就一個玩笑嘛,這也當真!”

露英:“你說什麼?”

桃衣嘿嘿一笑,回答:“我說我們以後可以養條狗,專治柳大人。”

王嬤嬤陰陽怪氣道:“桃衣姑娘倒是個膽大的,還治柳大人呢!到時候可別被人家抓進大牢裡嚇得哭爹求娘!”

桃衣怒,“你個老貨,竟然敢咒我!”

“我這哪是咒你啊!我說的是實話而已……”

“都給我住嘴!”秋拾冷眼掃過桃衣和王嬤嬤,厲聲道:“我不管你們倆私下有什麼過節,三天內都給我解決了,以後再讓我聽到你們吵來吵去,就不用在我這待着了。”

“親愛的體驗客戶,恭喜您的‘惡’指標上升至5。”

“奴婢知錯了,求大小姐千萬別把奴婢趕出去。”桃衣哀求道。

王嬤嬤也求饒道:“老奴知錯,以後定不再犯,還請大小姐海量原諒老奴這一次。”

秋拾也不是存心要趕她們,她只是受不了女人們嘰嘰喳喳吵來吵去的噪音,所以纔開口嚇唬一下,“知錯就好。我這個人最煩耳根子不清靜,你們得多學學露英!”

“大小姐教訓的是。”桃衣和王嬤嬤異口同聲,心裡想的卻是:每天裝着一副石板臉,那得多難受啊!

“外面那人怎麼樣了?”

王嬤嬤回道:“就在院門外,賴着不走。”

秋拾:“讓他進來吧!”看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露英急道:“不行,小姐,大晚上的讓一個男子進來,總歸對您不好。”

秋拾:“他之前又不是沒進來過。”

露英:啥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秋拾懶得多解釋,直接讓王嬤嬤去領人進來。

“你們家的狗也忒厲害了,差點沒把老子一塊肉給撕下來!”柳亭苼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挑了就近的位置坐下,他現在有些狼狽,衣服破破爛爛的,還有幾道狗爪抓出來的血痕。

秋拾:“你就這麼喜歡爬牆?”

柳亭苼灌了口茶,白了她一眼,“你以爲老子有病啊放着正門不走,就喜歡半夜爬牆,還不是你那老孃,死活不讓進來,老子這才……”

秋拾上下掃了一遍,問:“你被咬了沒?”

柳亭苼剛想回答“沒有”,但看到秋拾‘關切’的眼神,心思一動,改口成:“被咬了好幾口。”

秋拾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又吩咐王嬤嬤:“去把大夫請來。”

“是。”說罷提着燈籠去請大夫。

柳亭苼:“不用不用,皮肉傷而已,哪用勞煩大夫。”他主要是怕大夫來了會揭穿他的謊話,不過看到盧姒這麼關心他,柳亭苼還是很受用的。

秋拾:“不行,萬一你得了狂犬病怎麼辦?到時候還得連累無辜的人。”

“我艹,說了半天你是怕老子傳染你?”害老子白高興一場。

秋拾:“那你以爲是什麼?”

柳亭苼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連灌了四盞茶,才壓下心底的狂躁。

狂躁易怒,敏感,狂犬病病發初期的症狀,秋拾又往後退了一步,看柳亭苼的眼神都有些警惕。

柳亭苼見狀,更惱火,直接幾步上前,貼近秋拾,吼着道:“老子沒被狗咬,你瞎提防個什麼勁兒!”

秋拾下意識往後仰着身子,離柳亭苼遠點,“等大夫確診。”

柳亭苼:“……”妹的,早知道就不撒謊了。

‘斷袖’的身份還沒澄清,這下可好,又多了個‘狂犬病患者’的嫌疑身份。柳亭苼突然覺得前路漫漫,人生坎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