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議論紛紛,最後大多數人竟然贊成是敵國的人救了夏楚悅的說法。
與此同時,龍希寧率領着王府一隊精兵策馬趕來,看到前方地上凌亂散落着無數的菜葉雞蛋甚至是石頭,拉繩停馬,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個地方,雙目微瞠。
冷冽的視線落在那裡——一個沾着污漬的信封。
信封被踩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辨得出是張紙。
利落地跳下馬,眼睛始終不曾移開半分,他在身後侍衛的詫異中信步走過去、彎腰拾起信封,伸手拍去上面的污漬,然而被踩被踐的信封,髒得不成樣子,又被地上的未乾的水漬沾溼,哪裡擦得乾淨,他只能把落在上面的碎屑掃落。
打開信封,拿出裡面的信紙,裡面正是他寫的休書。
雖然被水模糊了些地方,但乾淨的地方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看着再熟悉不過的字跡,龍希寧雙脣緊抿,繃成石頭的心卻彷彿突然鬆開一般。
“王爺……”
他迅速將信紙往懷裡一塞,幾步走到馬邊,腳蹬地,凌空跳起,右腿一跨,正好端坐落在馬背上。
“走!”他冷喝一聲,夾緊馬腿,向前衝去。
那些依然堵在城門口的百姓遺憾地看向城外,嘴中唸叨不斷,聽到馬蹄聲,都回頭看去,見到爲首之人面容冷俊,身穿蟒袍,騎在一匹黑馬上,看起來威風凜凜,耀眼如芒,二十幾騎緊隨其後,煙塵滾滾,馬蹄聲錯落,聽起來好似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陣容煞是驚人。
看到馬快跑到近頭,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看得一呆的普通老百姓頓時嚇得往兩邊散去。
即將到城門時,他突然勒住繩子,迫使馬停下來,馬蹄高高擡起的時候又嚇得圍觀的百姓往後退了幾步。
他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冷聲問:“人呢?”
“人?什麼人?”那人下意識地問,在龍希寧的逼迫下,腦子幾乎停止思考,嘴卻不由自主地張合,吐出話來。
“寧王妃,被你們圍攻的女人。”他語氣陰冷,不知是因爲說到夏楚悅,還是因爲她被大家圍攻。
“啊!”那人吃驚地瞪着他,寧王妃?那個女人不是已經變成被貶爲奴的賣國賊嗎?怎麼還有人管她叫寧王妃?
“快說!”
在龍希寧的瞪視下,那人嚇得脫口道:“被一個黑衣人帶走,騎馬出城了。”
龍希寧皺眉,目光沉沉地掃視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點頭。
“聽好了,本王只說一遍。”龍希寧朗聲喝道,氣運丹田的聲音震得每個人耳朵微微震盪,“誰再敢妄論此事,都以造謠者的罪名被逮捕入獄!”
說完後,他頭也不回地吩咐,“你們留下!找出煽動者,抓進大牢!”話音未落,他策馬出了城門,城外有兩條道,一條通往西邊,一條通往南方,通向西方的道路上有着深深的馬蹄印子,於是毫不猶豫將馬頭拐向西面。
城門內,一羣人猶在吃驚。
過了半晌,纔有人顫聲叫道:“那……那是……寧王……”
一石激起千層浪,寧王,那是風頭最盛的一位王爺,不僅面貌俊美,而且文武雙全,是位在大家眼中十分完美的王爺。誰也沒想到他會親自率兵到此,並且壓下衆人的猜議,而且他居然仍叫那個女人寧王妃,難道,寧王還打算留着她的正妃之位?
誰人也不知道,而他們更相信剛纔寧王的話不是開玩笑,誰再妄論此事,會被抓進牢裡,沒人想吃牢飯,因此只能心癢癢地看看彼此,有些對着旁邊的人小聲嘀咕,以爲不會有事,不曾想立刻有穿着軟甲的侍衛拿着大刀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將交頭接耳的人抓住,任其解釋掙扎,也無絲毫留情,抓住人就走。
這時衆人才又想起寧王剛纔講的一句話“找出煽動者,抓進大牢!”,那些後來才加入批鬥夏楚悅的人心裡一驚,似乎明白了什麼,難道他們被別人當槍使了?
而最初圍攻夏楚悅的二十幾人則心虛的低下頭,企圖找到逃脫之法,至於有多少人被抓,有多少人逃走,那就說不清了。
再說夏楚悅,被黑衣蒙面人救走,同騎一馬出城,行出五里左右,前面草叢邊停着一輛馬車,馬在車邊停下,黑衣人抓着夏楚悅的衣領,將她放到地上。
夏楚悅在馬上顛簸一路,又吃了不少冷風,此時已經不能用狼狽來形容了。看到她的人,指不定就說是乞丐了。
“你是誰?”她嚥了口唾沫,潤了潤乾燥的喉嚨,仰起頭問坐在馬背上的黑衣蒙面人,當看到黑衣人的眼睛時,她微微一愣,這雙眼,好似在哪裡看過。
“快上來。”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悅耳聲音。
夏楚悅霍然轉身,錯愕地看向馬車。車簾被掀開,風飛那張漂亮臉蛋若隱若現,一隻白皙的修長玉手伸出來,挑眉示意她快點。
看到他的一瞬間,夏楚悅心房似有什麼破裂,又有什麼破土而出。
被萬千人唾棄,被千萬人圍攻,那一刻的孤立無援無法道出,苦澀唯有自嘗,她以爲自己會一直獨自面對這些,然而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來,心靈的觸動極大,她甚至產生了錯覺,似乎只要抓住那隻手,她再不會覺得寒冷,不會覺得孤獨。 ωwш¤т tκa n¤co
心情複雜地走到馬車邊,她擡起手,看到自己的手很髒,而前面那隻手,白皙如瓷,乾淨得讓人不忍褻瀆。
她的手一轉,抓在馬車上,腳一蹬,跳了上去。
剛走進車廂,馬車立即動起來,由於之前消耗太多體力,夏楚悅身子一個不穩,朝後傾去,這要真摔下去,就要倒出馬車,很可能就會滾落出去。
風飛眼急手快地拉住她的手,一個回拉,將她整個人帶進自己懷裡,抱了個結實。
夏楚悅整個撞在溫熱結實的胸膛上,她卻沒時間去感受這意外的懷抱,雙手撐住他的胸膛,向後退去,蹙眉:“髒。”
許是道路不好走,馬車劇烈晃了一下,夏楚悅手沒撐住,一下子又摔在了風飛懷裡。
她尷尬萬分,自己才說髒,結果又弄了人家一身,垂眸一瞧,果然看到風飛一襲白衣被自己蹭得又黑又難看。
“呵呵!”看到她的窘境,風飛不禁低笑出聲,“沒事,反正已經髒了。”
聞言,夏楚悅更加窘迫,之前的緊張倒是退去不少。
雖然風飛這樣說,但夏楚悅仍然迅速從他身上起來,坐到旁邊的座位上。
風飛臉上的笑也斂了去,盯着她狼狽至極的模樣,雙眉深皺,“那些野蠻人,真是該死。”
夏楚悅聞言苦笑,人若失去理智,可不就是野蠻人嘛。她咬着脣看他:“你又救了我一次。”
“是啊!看來我們兩個果然有緣,說真的,要不你就以身相許好了,以後在一起,你出了什麼事,我會出現得更及時的。”察覺到夏楚悅臉上的失意,風飛勾脣調侃,想要抹去她臉上的失落。
夏楚悅抿着脣撇向窗邊,心尖因爲風飛一句話而微顫。
視線落到車窗外,黑衣人騎着馬跟在他們身後,他已經把臉上的面巾摘下來,露出真面容,正是速風。
“這是要去哪裡?”過了半晌,她問。
風飛見她躲避,眸光閃爍了下,沒再說話逼她,有些無賴地道:“走到哪裡是哪裡。”
夏楚悅回頭看他,雙眉輕蹙。
“放心,我總不會把你賣了的。”風飛挑了下眉,“你先換身衣裳,整理一下吧。”說着,他從車廂裡的一個小箱子中拿出一套衣服遞給她,然後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看了眼薄薄的車簾,夏楚悅遲疑半晌,“你再不動作,我可就進去幫你換了。”
似乎猜到夏楚悅的遲疑和磨蹭,風飛打趣的聲音傳了進來。
風飛雖說油嘴滑舌,但也就耍耍嘴皮功夫,不會真的做這種事。
於是夏楚悅快速脫掉身上又破又舊的囚服,換上風飛給她的長裙,馬車內有一個小案几,上面放着一壺水,她掃了眼之前風飛拿衣服的箱子,從裡面找到一塊手帕,拿出來用壺裡的水沾溼,然後擦掉臉上和身上的污漬,這些動作在她做來十分迅捷。
要知道,前世身爲軍人,講究的一個字就是“快”,洗澡時從脫衣到穿衣,只要兩分鐘功夫,洗澡幾乎等於是把身子用水衝一遍。
到了緊急時刻,尤其是出任務的時候,可能連洗澡的條件都沒有,所以她受得住身上的髒,但條件許可的話,她也愛洗得乾乾淨淨,穿得整整齊齊。
“好了。”這次也不例外,她大致收拾好自己後,眼裡輕鬆許多。
“這麼快?”風飛訝異的聲音傳來,同時掀開車簾探入身子。
瀲灩桃花眸在夏楚悅身上打轉,嘖嘖有聲:“總算像樣些了。”
“你也換身衣裳吧。”夏楚悅看他進來,站起身要往外走。
“不必。”風飛伸手攔住她。
夏楚悅不解地看向他。
風飛瞧見她的神色,勾脣一笑:“我不介意被面前的姑娘欣賞。”
“下流!”方纔就被風飛挑動了心湖,又聽他如此說,夏楚悅耳根倏地染上紅霞,啐了一句。
風飛聽到她的嗔罵,也不氣惱,反而郎聲大笑,眉毛飛揚,一股風流俊逸的氣質透過眉宇流露出來,“丫頭,想什麼呢。”
不等夏楚悅反應,他迅速將身上的外衣脫下,本以爲夏楚悅會羞得閉上眼睛躲避,可是夏楚悅卻雙手抱胸,直勾勾看着他。
她的神情太過鎮定,眼睛神是十分露骨,他不由得錯愕,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手頓在第二層衣服上,不是繼續脫,還是拿件新衣裳直接套上。
夏楚悅嘴角微翹,挑釁地睨着他。她已回過味來,風飛的衣服只是被她剛纔蹭髒,只要把外套換下即可,根本不存在什麼裸、體的畫面,就算有,她一個現代人,看到裸男也是稀疏平常的,並沒有什麼羞恥感。在羽林裡,大多數戰友都是些大老爺們,常常就是袒胸露臂,只穿條短褲在面前晃悠,所以對此,她早就免疫了。剛纔是被風飛調笑,差點兒忘記這些,纔會出現慌亂之色。
她含笑看着他,眉毛微挑,那眼神似在說“繼續脫呀,我正看着呢!”
風飛頓時有種反被調戲的感覺,覺得無措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刺激,他興味一笑,眸光微醉,似春日雨湖,蒙上一層朦朧水光,瀲灩無雙,“你幫我脫吧。”
夏楚悅眼眸一睜,這廝果然臉皮比城牆厚。她雖說不介意看看美男的身體,但要她親手扒開那層衣服,她還是做不到的。
他把她當女流氓了嗎?
只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和風飛鬥嘴,夏楚悅是贏不了的,畢竟某人臉皮非一般的厚。
風飛逗了她一會兒,便自個兒拿了件外衣穿上,他可不想把她逼急了。
夏楚悅靜靜地坐在旁邊,看着他穿衣服,他舉手投足間都帶着優雅的範兒,渾然透出一股貴氣。
古人云美人如玉,說得不假。玉指,玉面,連衣領下的頸項也如玉一般白皙光滑,泛着一層瑩瑩光華。
馬車內陷入一片寂靜,風飛換衣服時衣料的摩擦聲也被馬車震動的聲音所掩蓋。馬車速度很快,在郊外泥濘的官道上搖搖晃晃往前衝,兩人如同扁舟上的人,隨波晃悠,但二人下盤都很穩,沒再出現摔倒的現象。
對此,夏楚悅有些疑惑,“你這麼急着去哪裡?”
他出現在此處太過巧合了,而且馬車裡應有盡有,似乎一切都打點好,準備出遠門。
風飛盯着她上下打量,不答反道:“這件裙子很襯你,輕靈飄逸,清冷如霜。”
自他的眼睛裡,射出毫不掩飾的欣賞,迷人的水眸裡倒映着她纖細修長的身姿,“不錯,不錯。”
夏楚悅看到他兩次都避開自己的問題,雙眉微皺,沉聲叫道:“風飛!”
“去玩。”風飛聽出她的不悅,才惜字如金地說了兩個字。
夏楚悅根本不相信他的說辭,他若真的去玩,馬車裡會帶着女人的衣服?
風飛眸光沉沉地定在她臉上,這丫頭是不信自己的話呢,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他將案几上的食盒打開,露出裡面精緻的糕點,雙指拿出一塊,遞給她:“吃點吧,現在還熱着。”
玉指無暇,桂花糕晶瑩剔透,相互映襯,美得讓人心動。
夏楚悅微微一怔,聞着熟悉的香味,她起伏不定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心裡像被注入了一道暖流,瞬間將整個心都煨得熱熱的。
“謝謝。”她動了動脣,伸手接過。
還記得她第一次坐他的馬車,是她被龍希寧扔在皇宮外的時候,他的馬車停下,笑着探出頭來,問要不要送她一程。
車內,案几上同樣擺着幾層糕點,自那次吃過後,他便半強半推地差人送速雲做的點心給她;到後來,龍希寧派人軟禁她,他居然會讓一顆潛伏於寧王府九年之九的棋子——玲瓏來給她送糕點;即使在天牢,他也會讓人每天送來一盤點心,用心可見。
而這些不過是因爲第一次時她多吃了兩塊。
其實她不是個貪嘴的人,對吃的也沒有格外上心。那時吃得急吃得多,不過是因爲餓了。他便以爲她很喜歡,強送給她。慢慢的,許是吃得多了,她像是習慣了這個味道一樣,再吃其他人做的糕點,便沒了胃口。
“爲什麼對我那麼好?”她咬了一口桂花糕,心湖微亂,他太過優秀,對她又太好,她就算是石頭做的,也會被捂熱的。
風飛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吃東西,眼裡漾着淺淺的溫柔笑意,冷不丁聽到她的問話,愣了一下,才笑着揉揉她的頭髮:“對你好不好嗎?”
好嗎?
夏楚悅不知道,至少他對她的上心幫了她無數次,也讓她嚴守的心房緩緩融化,她不知道到底好多點還是壞多一點。
她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對她那麼好,沒有緣由的好往往讓人不安,擔心有一天,這些好都會如來時那般莫名其妙地離開,到時,已成習慣的她可還會習慣沒有他的寵溺?
風飛看着夏楚悅默默吃着糕點不說話,眼眸神色不斷變化,幾乎要將他對她的情說出來,忽然,他的臉色一變,對着外面喊道:“速一,馬車加快!”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傳來響亮的抽鞭子聲,兩匹馬痛叫一聲,瘋了一般往前跑,馬車晃動得更厲害。
夏楚悅手上一熱,只見風飛的大手正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有人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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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男女主兩人,不知道看着會不會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