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悅對鳳斐纔不會客氣,她抿着脣掃了眼盤子裡的菜,兩葷一素,兩碗白米飯,一大碗紅菇燉排骨湯。
鳳斐折騰半天,加上前些日子沒胃口,此時也是餓得厲害,見她開始吃起來,便也拾筷而食。他吃飯的時候也沒少觀察她吃飯時的表情,看到她吃到哪樣菜的時候眉宇舒展,便殷勤地替她夾菜,到後來,夏楚悅碗裡的菜基本上都是他夾的。
看着她吃下自己夾的菜,鳳斐眼神柔和,只覺這一頓飯吃起來特別香,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那麼香的飯菜了,改天讓速水提拔一下這裡的掌櫃。
用完膳,兩人開始對話。夏楚悅並沒有生鳳斐的氣,她只是氣惱自己意志不夠堅定,前世學習和訓練忍耐和毅力的課都白學白練了,要是讓蕭然知道她居然被一個男人吻得丟盔棄甲,一定要罰她負重跑上三十里。
在羽林,每一位成員接到的任務都十分重要,普通軍人根本做不到。也因爲重要,所以每一位羽林成員都需要受到專業訓練,比如嚴刑逼供下能夠守口如瓶,又如受到金錢、美人、權力等等的誘惑,可以堅持本心。
楚悅在前世一直做得很好,她以爲自己這個項目可以滿分,現在發現自己的意志在面對男色的時候,居然如此薄弱,自然懊惱暗恨不已。殊不知男女之事本就不是人爲能控制的。一旦動了真情,那麼之前受過的所有訓練都會變得毫無用處,正如夏楚悅今日的情況。
鳳斐自然不知曉夏楚悅心裡的糾結,他見夏楚悅願意和自己說話,心底悄悄鬆了口氣。他喜歡看對方害羞的模樣,可若因此對方躲避自己,那就不太妙了。
兩人很快聊到了武林大會上,這時候夏楚悅才知道鳳斐會來參加武林大會,完全是因爲找不到她,太過煩悶,才接下請柬一起離開龍城的。
“不過你居然會對武林大會感興趣,還真是出乎我的預料。你想來便告訴我,哪裡還用在外面找地兒住。更何況,你沒有請柬,難不成要在山腳下看?”鳳斐戲謔道。
夏楚悅沒想到鳳斐居然會是清風樓樓主,而她離開楊柳村前也沒想過要來看看武林大會,當然不可能事先和他說明。
見對方沒說話,鳳斐嘆道:“要是知道你在這裡,我一定早點飛奔過來,順便把速雲帶上。”
夏楚悅聞言微微勾起脣角,她絲毫不覺得鳳斐是在哄她,若他知道她會來,肯定會早早等在這裡,而帶上速雲,是因爲她對速雲的手藝很滿意。
無意間,男人對女人的溫柔體貼一覽無餘。
“其實武林大會並不若你以爲的那麼有興趣,想要提升內力,不如問我。”鳳斐無奈地扁扁嘴,眉宇透着淡淡的無奈,莫非自己裝紈絝裝久了,她纔不相信他的實力?“看來娘子真的不相信爲夫的本事。”
“你有辦法?”無視那聲‘娘子’和‘爲夫’,夏楚悅挑眉看他,他要有不早些說。至於看輕他?她從來不覺得他無能,相反,她覺得他很厲害,只是再厲害也是個年輕人,能比得上整個武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亦有人。他沒有辦法的事換了個人或許就有法子了。
“呵,娘子莫小瞧人,還是娘子想嚐嚐剛纔的……”鳳斐眼波流轉,風流入骨。
“鳳斐。”夏楚悅耳根一紅,低喝他的名字。
鳳斐輕笑一聲,今天得到不少福利,他沒想再爲難她,識相地轉到正題上,“迅速提升內力有三個辦法。”
“三個?”夏楚悅訝異,她聽萬木說過,藥物可提升內功,卻不知還有其他兩個法子。
“嗯。”鳳斐瞧見她吃驚的表情,促狹一笑,“你猜猜看,猜中有獎哦。”
“沒興趣猜。”夏楚悅脣角微抿,雙眼淡然無波。
鳳斐只好接着道:“第一種,也是最常見的方法,就是以藥物提升。”
“這個我知道,但聽說煉製培元丹很難成功,而且需要許多名貴藥材。”
鳳斐點點頭:“嗯,確實。世上大概不到五人能夠煉製出沒有負作用的培元丹。”
“是誰?”夏楚悅先是一驚,然後便迫不及待地問。
“蜀山唐門唐耀業,唐門以煉藥製毒出名,唐耀業的醫毒之術更是一絕,若論毒,怕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應該可以煉製成功,只是很少有人敢吃他的藥。”
夏楚悅一聽立刻明白,唐耀業毒術比醫術更厲害,渾身帶毒的人,誰敢輕易嘗試他碰過的東西,指不定吃進肚子裡的藥丸被他下了毒,自己卻全然不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也不會去吃唐門人的東西。她便問:“還有呢?”
“典醫門的醫聖,據說他可解世上任何的毒,醫術天下無雙,可起死人肉白骨,但其蹤飄忽不定,至今,我都未見過他,據說世上見過他的人寥寥無幾,那幾人也沒一個看過他的真面目。”
“接着說。”見鳳斐又停下,夏楚悅聽得正起勁,忍不住催促。她在寧王府的時候也看過一些醫書,但只學了點皮毛,現在能聽到一些醫毒高手,興趣立即大增。
其實鳳斐是看到夏楚悅專注的樣子,不由有些出神,說完一段就停了下來,看起美人來了,經夏楚悅提醒,他才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想找醫聖煉培元丹,不如自己修煉。第三個人則是天山風老。”
“你師傅?”夏楚悅驚奇地插問。
“是啊,是師傅。”鳳斐勾脣一笑,“師傅他老人家不僅武功蓋世,而且精通奇門遁術,醫學藥理,而且是個附庸風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驚世之才。”
夏楚悅聽得連連驚奇,這簡單是逆天的存在啊,她瞅了瞅鳳斐,“那你這關門弟子學了多少皮毛?”
“你還真把我看到地底下去了啊。”鳳斐笑着一點她的額頭,“我雖沒師傅的本事,但也學得七七八八,等我到了師傅那般年紀,定然不會輸於他。”
“吹牛吧,自戀狂。”夏楚悅嗤笑一聲,雖然是在諷刺鳳斐,但她臉上笑意溫和,和她在宮中那滿身帶刺的模樣判若兩人。
鳳斐眸光淺動,在燈光下泛着迷離的漣漪,“不信,我們試試?”
“不用了,你接着說。”夏楚悅立即正襟危坐,和鳳斐相處久了,她算是摸清了他的一些眼神和表情代表的含義。比如像現在,黑眸閃爍着妖冶的光芒,顯然是不懷好意。飯前才吃過一次虧的夏楚悅哪裡會上當。
她的坐姿和其他女子有些不同,受過軍隊訓練的她不管走路還是坐着,腰桿都挺得筆直,如一柄立起的劍,凌厲逼人。
鳳斐不着痕跡地將她的坐姿收入眼底,眸子閃了閃,很久以前他見過夏楚悅,那時候的她和其他名門閨秀並無區別,坐姿端正,但和現在並不相同,若說那時的坐姿端莊淑雅,此刻的坐姿則嚴謹端正,前者是典型的淑女之姿,後者則只有某些受過特殊專業訓練的人才會有。爲何一個人的變化會那麼大?
懷疑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開口繼續講到:“師傅自我下山後便也下了天山雲遊四海了,除了每次我過生日的時候他會送來禮物外,其他時候我們都沒有聯繫,一別也有九年了。當初他煉的培元丹都進了我的腹中,可惜,要是我知道會遇到娘子,一定會留着送給娘子的。”
夏楚悅斜睇他一眼,這個男人,還真是隨時都懂得插句甜言蜜語。
不過,也只有他這樣鍥而不捨,懂得主動的人,才能夠捂熱夏楚悅這種在感情上溫吞被動的女人吧。
“不過那是師傅的東西,即便是我現在有了,應該也不會給娘子的。”鳳斐眨巴眨巴眼睛,眉宇微攏,“送娘子東西當然要親手做的纔有意義,拿其他男人的東西送給娘子,我這裡不舒服。”他撫着自己的胸口道。
“哧,連你師傅的醋都吃,你的心眼兒怎麼那麼小。”夏楚悅伸指點他的胸口,結果被他順手包裹住,“心太大裝的東西就雜了,還是小些好,只要能將你裝滿足矣。”
夏楚悅聞言一愣,他幽邃的黑眸定凝着她,她沒有被點穴,卻像是被點了穴似的,片刻之後,才抽回自己的手,垂眸道:“那你親手做的禮物呢?”
“現在材料不足,要等些日子。”鳳斐微蹙起眉,似乎也煩惱這事。
“其實我不是那麼急的。”夏楚悅擡手撫向他皺起的長眉,他的眉長不濃,但很長,古人常說的長眉入鬢,就是他這種吧。
鳳斐勾脣一笑,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娘子也會心疼我了。”
“還有另兩種辦法呢?”夏楚悅臉莫名一紅,她現在的情緒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臉紅心跳,這太不正常了。再次將手從他掌心抽出,視線落到罩着蠟燭的燈罩上。
“另外兩個方法簡單得多,一種是內功高深的人將功力傳給內功低的,另外一種則是許多邪道上人的才用的方法。”
每一個人的內功都是辛辛苦苦修煉得來的,內功深厚者通過要經過幾十年的苦練,一朝傳給別人,幾乎沒人會願意;而後面一種,則是邪道通過邪術,也就是男女之間通過的採陰補陽或着採陽補陰之法,將對方的內功吸走。這樣的手段往往很殘忍,因爲很多邪道中人性本惡,會將同牀之人的內力吸得一乾二淨,致使對方成爲普通人,而且此法對對方的損傷極大,但這樣的方法通常可以讓人快速提升功力,爲邪道中人所喜愛。
當然,並非想要用就會用的,沒有相關的功法,想要無師自通很難。
對這類人,武林人士大多深惡痛絕。想想也能明白,辛苦得來的功力因爲一場魚水之歡就被對方竊走,能不痛恨麼。
夏楚悅聽了鳳斐的介紹,對採陰補陽和採陽補陰敬謝不敏。
鳳斐瞧見她皺眉,卻笑道:“其實醫書上有男女雙修之法,對男女雙方皆有好處,只是有些邪佞之人改了此法,將某一方的利益無限擴大,而另一方的利益則大大受損。若用法得當,同是習武之人的男女皆有好處,而且內功較差的人好處更多。我以前從師傅的醫書看見過,娘子,不如由爲夫‘親身’幫你提升功力如何?”
他笑眯眯地敞開胸懷,一副等待她投懷送抱的姿勢。
“速水,我去和你睡。”夏楚悅理都沒理鳳斐,而是直接起身向門口走去,同時大聲和速水說話,也沒管人家聽沒聽見。
“娘子,你已經冷落了爲夫許多個‘三秋’,如今見面,還要丟下我一個人嗎?”鳳斐眼急手快地擋住她開門的手,垂眸凝望她。
“我們還沒成親。”夏楚悅微蹙起眉,他叫‘娘子’叫上癮了,不代表她忘記兩個人只是談戀愛階段,還沒到同牀共枕的親密地步。
“速水不習慣和別人睡。”鳳斐轉了轉眼珠,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我睡在桌面上。”
“睡桌子上多不舒服,明天起來會腰痠背痛,而且桌子那麼小,半夜摔下去怎麼辦?”就算是睡牀,只要不是和他在一起,鳳斐也不答應,當然,他明面上不會這麼說。
“不會,我睡相很好。”
“不行,你說的我不信,今晚你就睡在這裡,我們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鳳斐堅決搖頭,難得有理由和她共臥一間房,他哪裡會輕易放過。
最後,在鳳斐的軟磨硬泡下,夏楚悅留宿在他的房裡。兩人和衣而眠,被子也是一人一條,整得鳳斐哭笑不得,他若真要碰她,多一層被子,多一件衣服能多擋多久。在楊柳村風府他們便同牀共枕過,這會兒還要劃界線,不是可笑嘛。
鳳斐覺得好笑,卻不知夏楚悅另有他想。美人在旁,鳳斐心有意動,但堅守着最後那道壘;可夏楚悅今天被鳳斐吻得意亂神迷,撩撥得身體有些奇怪,加之鳳斐這麼個舉世無雙的美男子睡在身側,她擔心自己一個忍不住,化爲惡狼反撲倒他,倒時她就真的要找地洞鑽進去了。
一夜無夢,次日早晨,夏楚悅在鳳斐的凝視下醒來。
鳳斐又壓着她好一陣耳鬢私廝磨,等到口腹的“口”得到滿足,才起身替夏楚悅穿好衣服,自己也將外套穿上。
梳頭髮的工作再次落在鳳斐頭上,對這項可以增進兩人感情的活動鳳斐很是樂意。而夏楚悅對於那頭長髮,自然是懶得理會的,以前在王府有丫鬟伺候不用她去煩惱,後來獨自一人在外,她便只草草梳幾下,用髮帶系在腦後,好在她在外面都是男裝打扮,那樣的髮型並不會顯得太奇怪。這會兒有鳳斐代勞,她當然樂意至極。
早膳二人是在二樓雅閣裡用的,每張桌子用屏風擋住,這樣可以擋住別人的窺視,另一方面又不會完全與外人隔絕,想要聽些消息極爲容易。
看這裡的格局,顯然不是普通酒樓能供得起的。別人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這裡卻還會顧慮到客人的需求,當真是追求質量而非數量。
見夏楚悅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鳳斐笑道:“這裡是清風酒樓。”
夏楚悅眸子微睜,“你的地盤?”
“娘子覺得如何?”
夏楚悅由衷道:“不錯,難怪沒人敢鬧事。”
清風樓是賣情報的,開設酒樓確實是個收集情報的好方法,既能賺錢又能收集情報,一舉兩得。像現在,酒樓內坐的都是江湖人,一張桌子喝酒吃肉,難免聊起江湖事或一些私密,對清風樓還說就是獲取資料的機會。
鳳斐聽到夏楚悅後半句話,忍俊不禁。
可不是,清風樓賣的是情報,大到江湖重事,小到個人私密,即使不需要從清風樓買情報,也怕得罪了清風樓,要是哪天自己的*泄漏了出去,夠他們哭的。
兩人說話的功夫,點好的菜上來了,“你嚐嚐這菜。”說着,他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在她碗裡。排骨和西紅柿放在一起炒,表層均勻地裹了一層紅色的蕃茄汁,看起來不錯的樣子。
夏楚悅夾起放入嘴中,酸甜的蕃茄汁加上排骨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十分美味。
她微微睜大眼,這個味道……似曾相識。
“怎麼樣?”鳳斐眯着眼盯着她的吃相。
“天牢裡的飯菜出自清風樓。”夏楚悅肯定地道。
鳳斐呵呵一笑,默認了她的猜測。
送去天牢的菜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但他不知道她吃這些菜的時候是什麼表情,是否喜歡。現在能夠親眼見到,他心裡是歡喜的。
“不喜歡吃茄子?”鳳斐看到她其他菜都會吃,獨獨不碰那道紅燒茄子,便蹙眉問她。
夏楚悅的手微頓,目光落在燒得油光滑亮的茄子上,輕搖了搖頭,“沒有。”
察覺到她臉色有些暗沉,鳳斐雙眉皺得更深,他回憶往事,很快就明白了夏楚悅不動紅燒茄子的原因。
他伸手握住她的左手:“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