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蘇若清穿過這條街,走到了盡頭再回頭看一眼時,只見街面上竟鋪滿了花花綠綠的手帕,可見他在姑娘們的眼中有多麼的受歡迎。同行這條街的男人們見狀,對蘇若清無不冒酸,甚至有人說道:“公子若不尋花問柳何必走這一條街呢,既然來了又何必棄這麼多的美意於不顧呢?公子如此豔福,真叫人好生羨慕。”
走過了這條柳巷花街,再轉一個方向,就是另一條相對安靜的街面了,街面兩邊以鋪子爲主,前來閒逛的人們都是去鋪子裡與店家計較生意了,因而才顯得安靜了些。
鋪子參差不齊,裡面賣的東西也是琳琅滿目,有雜貨鋪子,有成衣鋪子,也有綢緞、婚喪等物品,總之一條街逛下來,幾乎是只要生活所需在這條街上都能買得到。
蘇若清似乎逛得很得趣,他走進一家古董小玩的店鋪,裡面的小擺件都十分精緻,只不過逛了一圈卻沒有什麼想買的,走出門口的時候店鋪老闆還追在身後不停地道:“這位公子,我這裡還有許多其他的寶貝,你都看一看吧,指不定有合您心意的呢?”他遞出來一塊做工還頗有些精巧的玉佩,道,“不如您看看這個吧,這蟠龍玉佩可是戰亂時期皇宮裡流出來的好東西,皇上可親自佩戴過,您要是喜歡我給你一個便宜點的價格。”
公公笑而不語。蘇若清站在門口,外面一派雲淡天青,他心情似乎也不錯,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回頭對店老闆道:“不用了,多謝。”
走出來的時候,門口掛了一串串深黃色的軒蘆,風輕輕吹來,成串的軒蘆清脆作響。
蘇若清說道:“江南是個好地方,寧靜淡泊。”
公公道:“公子所言極是。”
後來再走了一陣,蘇若清便碰到了一個字畫鋪子,本想進去看一看,但轉眼又見字畫鋪的旁邊是一個喜糖鋪,他想了想,便擡腳先進去了那家喜糖鋪子。喜糖鋪子的老闆是一個打扮得頗有些妖豔的中年婦女,有些像有人成親的當日高聲吆喝着的喜婆,見蘇若清進來,臉上笑開了一朵花,忙甩着香帕出來相迎,道:“這位公子進來瞧瞧,看看需要什麼樣的喜糖呀,不知公子的好事定在什麼日子?”
蘇若清道:“我就隨便看看。”
正當他走進去時,外面街道上便有一輛馬車駛來,停在了字畫鋪子門前。王盞月揹着自己的箱子,裡面一應是她替人作畫用的工具,車伕跳下馬車來很細心地替她接下了箱子放進馬車裡,王盞月回頭對鋪子裡的夥計說道:“好好看着店子,我畫完便會回來。”
店裡的夥計是個年輕模樣的書生,一身文氣,想來字畫鋪子是他志趣所在,他應道:“掌櫃的放心去吧,這裡有我看着。”
王盞月點了點頭,放下了馬車簾子,馬車便又緩緩駛離,經過喜糖鋪子的門口,如白馬過隙匆匆而去。
蘇若清在喜糖鋪子裡逛了一會兒,裡面的喜糖以各種各樣顏色的糖紙包起來,顯得十分喜慶。他指着其中的一種,問:“老闆娘,這一種我可以嘗一嘗嗎?”
“當然可以”老闆娘連忙給他拈了一顆,說道,“公子真是好眼光,這種喜糖在店裡可是最好的,自然也是最香甜的。”
蘇若清剝開糖紙,看了看裡面的糖粒,然後放進嘴裡品嚐。公公在旁看了看蘇若清的神色,不由問:“公子覺得是以前吃到的那種麼?”他最懂蘇若清的心思。
老闆娘一見,又遞了一顆給公公,笑道:“來,老爺子也來嘗一顆吧。”
蘇若清吃完了,才道:“很甜。”
老闆娘道:“那公子覺得是甜點好呢還是淡點好呢?”
蘇若清道:“怎樣都好。”
老闆娘就有些糊塗了,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還是問道:“那公子看要買這種喜糖嗎?”
蘇若清再挑了幾顆其他的喜糖,都是以前他吃過的,放在手心裡紅紅的糖紙很是奪目,說道:“我就要這些。”
公公擡手給了老闆娘一小塊碎銀子,蘇若清已經轉身走出去了,公公便對老闆娘和氣地笑道:“我家公子只是喜歡吃糖呢,還請老闆娘見諒,這些夠公子拿的糖的錢吧?”
老闆娘接下,點頭道:“夠,夠。”這喜歡吃糖的英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多看了幾眼,那黑衣廣袖的清冷挺拔的背影,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吧。
公公走出鋪子時,就見蘇若清站在陽光底下,將又一顆糖剝開,含進嘴裡。陽光在他的臉上匯聚,明媚交織,薄薄的淡粉色的脣微微噏動。他回頭對公公說:“這糖好甜,宮裡卻沒有這樣甜的糖吃。”
公公道:“也難怪上回賢王妃託寧王爺送給公子的一盒喜糖,令公子回味至今,公子若是心裡想念着,不如去賢王府”
蘇若清收了收掌心,將糖紙握進手心裡,淡淡道:“糖是糖,人是人,不能混爲一談。”
公公笑着應道:“是,是老奴說錯話了。”
後蘇若清有去了喜糖鋪子隔壁的字畫鋪。門前幾截臺階,他一步步走上去,店裡的書生夥計本在裝裱字畫,見有客人來忙放下手裡的活,上前問:“請問公子需要什麼樣的字畫,店裡擺的這些公子可隨意看看,若是有看得上眼的與我說便是。”
鋪子裡四面牆上都掛了字畫,有的清新娟雅,有的恢弘大氣,也有的精緻秀氣。蘇若清欣賞了半晌,道:“這裡的字畫,全是大家所爲嗎?”
夥計笑了起來,說道:“多半是我們掌櫃的手筆。”他指着一面牆上裝裱過的字畫,“這些裱起來的,都是掌櫃畫的,只不過已經有人定下了纔給裱起來,陸續就會有買家上門來拿。那些”,他又指向另一面牆,“沒有裱過的,就是還沒有賣出去的。公子外地來的吧?”
蘇若清“嗯”了一聲。夥計便又道:“難怪,姑蘇城裡但凡懂這一行的人都知道這裡,我看公子也是風雅之人,但看起來是第一次進小店,所以斗膽揣測。我們店裡除了掌櫃的手跡,後陸陸續續也會引進幾幅掌櫃看得上眼的別人的丹青,那些丹青我們掌櫃都不會收中間轉手銀錢,賣多少就會給回作畫的人多少。”夥計似乎覺得自己好似說得有些多了,便歉意地笑了笑,“公子第一次來,我一時多說了幾句。我說這些就是想讓公子放心,這裡的規矩是所有的文房墨寶憑公子一個眼緣,不會有定死的價格,只不過若是想請我們掌櫃外出亦或是當場爲公子作畫的話,就會有相應的價格了。”
蘇若清挑了挑眉,道:“你們掌櫃的人呢?”能畫出這許多畫的人,他還真是想見上一見。這有的畫娟秀有的大氣,看起來全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結果夥計卻道:“真是不巧公子,我們掌櫃的纔出門給人作畫去了,走了片刻不到呢。這個時候你若是想見,恐怕不行,她應是天黑時分才能夠回來。”
“如此,那便算了吧。”
最終蘇若清一幅畫也沒買,從鋪子裡出來。公公擡頭看了一下日頭,說道:“公子,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吃茶,這日頭也太烈了些。還有,如若是今天不去賢王府,那一會兒老奴去給公主安排住宿的地方吧。”
蘇若清點點頭,道:“這一街走過去找找看吧。”
然而,正當兩人走到這條街的盡頭,遇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從側邊就走來了一人,穿的是一身青衣,頭髮高高挽起,端的是英氣逼人。她目不斜視,正往前走着,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光景。
公公指着她失聲道:“公子,這不是這不是賢王”
興許是姑蘇城實在是太小,走着同樣的青石街道,呼吸着同樣空氣,太陽光從屋檐斜上方照下,落下一片波浪紋的陰影,他們同是走在那陰影下面,就總會有相遇和交錯的時候。
蘇若清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葉宋。她還與從前一般,看起來好像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喜歡穿着一身男人裝麼,乾淨利落的。只是那側臉的神韻,隨着歲月變遷有彷彿不一樣了,更加的成熟和有韻致起來。
蘇若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站在原地愣了。這種不期而遇的事情他都還沒有計劃過,就這麼發生了。
公公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傳到了葉宋的耳朵裡。葉宋那時也停下了腳步,轉頭往這邊看過來。
如不是公公這失聲一句話,興許她就不會發現蘇若清已經提前抵達姑蘇了。她眯着眼睛隔着明亮的光線,看清蘇若清的臉時,也是霎時愣了。
葉宋快兩步走過來,在蘇若清三步開外停下,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眼前的人正是當朝皇上蘇若清無疑,剛想矮身行禮,蘇若清便先一步道:“我輕車從簡,你若行如此大禮,反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