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急得都快哭了,太醫說這是正常反應,等葉宋挺過去了就好了。歸已時不時會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將軍府,蘇若清不便出宮的時候他便把這裡的情況帶回去讓蘇若清知道。見葉青滿臉都是擔憂之色,這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人也瘦減了不少,他勸道:“你不用擔心,皇上在同意太醫用這些藥之前已經找人試過了。”葉青剛想張口說話,歸已似乎料想到她想說什麼,又道,“皇上拿南氏試的藥,弄成和葉小姐一模一樣的傷口,不會沒有效果。”
葉青終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掐着自己的手指,悶悶低語:“要是二姐遲遲不醒來,怎麼辦?”
“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蘇宸被削封號、南氏被休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令將軍府的士氣和信心又增了些。京城的百姓們把這個話題都快傳瘋了,唏噓的有,看笑話的也有。道是南樞再狐媚,終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要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可能得等下輩子了。
因爲葉宋的身體燒着,葉青和丫鬟守了她半夜,後半夜時她身上的溫度才慢慢地降了下來。今夜蘇靜很識時務地沒有來。可是隔天夜裡,等晴兮院都睡下了,那貨又踩着點兒來了。
蘇靜在窗臺邊依靠了半晌,昏黃的燭光下,葉宋臉色已經很蒼白,但已然比先前的青白灰敗好了許多,但就是十分安靜。約莫是嗅到了蘇靜身上的氣息,她若有若無地皺起了眉頭來。
蘇靜輕輕笑了兩聲,步履優雅地走過來,低眸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昨晚沒來看你?看來你比我還心急嘛。”他又在葉宋牀邊的椅子上坐下,解釋道,“昨晚這裡人多,我來不方便,乖,不要皺眉。”
說着便伸手去撫平了葉宋眉間的折皺。
蘇靜又聲音溫潤如三月的細雨,問道:“你猜,我昨晚去哪兒了?”等了半天不見葉宋回答,他便挑着眉頭似笑非笑,“我數三下,你不回答我就又要……嗯你懂的。一、二、三……”
葉宋在洞穴裡抓狂地把神棍老頭翻來覆去地打:“你說我能先上去把那傢伙揍一頓再下來麼!能不能!”
神棍老頭抱頭鼠竄:“你上去了就別想再走了!況且,你現在上去,有力氣打他嗎,哎喲哎喲忍忍就是了嘛,那小子就這副德行!”
葉宋把手骨捏得吱吱響,咬牙切齒:“那我權且把你當成蘇靜揍了!”
當若有若無的梅香沁入鼻間,在心田裡流淌着一絲異樣的感覺。蘇靜言而有信,居然真的親下去了,舌尖在她的脣瓣上輕巧靈活地打着轉兒,忽而滑入了她的口中,輕掃過她的齒端,讓她渾身戰慄。她是咬緊牙關也不肯鬆口,但蘇靜自有他的辦法,手指點過葉宋的下顎,她感覺下顎發麻,齒關自然而然地鬆動,蘇靜趁虛而入,似乎還發出了得逞的笑。
要是葉宋能夠動,一定掐死這傢伙。居然***到要來調戲一個半生不死的人。
他在葉宋口中流連忘返,吮着她的小舌,忽而舌尖一曲,一粒溫熱的藥丸從蘇靜口中渡入到了葉宋的口中,葉宋根本不能反應,任他一點點把藥丸抵進她的喉嚨裡,融化了之後嚥下。蘇靜鬆了口,手指擦拭着脣邊的口水,紅脣鮮豔欲滴,賤兮兮道:“給你解毒的,順便而已,不要太感謝我。”
他還想跟葉宋玩玩兒的時候,冷不防外面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蘇靜輕撫過葉宋的面頰,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不然一會兒被抓住,說我是你姦夫就不好了。好好養傷,我明天再來看你。”
還有明天……只要葉宋一天不醒來,就還有後天、大後天……
他身手敏捷地跳窗而出。可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推門進來。這時窗臺那邊又動了動,一抹人影也是翻窗進來。下次,完全可以在她房間的窗臺邊安一扇門了。
來人身上充滿了冷俊的氣息,還有這夜裡的寒涼之意。他在牀邊矗立了很久,雙目緊緊鎖着葉宋的臉,現在的葉宋與他腦海裡的葉宋判若兩人。腦海裡曾經的那個葉宋,很鮮活很耀眼,連他的注意力都不知什麼時候被吸引了去,可是他是一個極端自主的人,自從他知道葉宋心裡裝的是另一個男人,他就沒有足夠的胸襟來信任她遷就她。
他說:“你若是還願意讓我信你願意讓我對你好,你就醒過來,證明我是錯的。”
可是,葉宋早已經不屑去證明了。她不屑他的信任,不屑他對她好。
蘇宸一直陪她到黎明天快亮的時候,才起身離開。
第二天,清早葉青來給葉宋擦拭身體的時候,她的身體尚有淡淡的餘溫,但是卻沒有了呼吸。
一盆溫水陡然潑地,將軍府大亂。
太醫前來查看,發現沒有任何異狀。唯一的可能,就是新藥失敗了。
葉青慘白着臉色,極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吩咐春春:“快、快……去找蘇若清……找木頭臉……”
這一天,早朝也罷了。蘇若清匆匆趕到晴兮院的時候,葉青正瘋了似的抓着太醫的衣服叫囂着要他們償命。太醫們個個神色很頹然很沮喪,忙碌了這麼久最終功虧一簣不說,他們的命能不能保住還是一個未知數。
“你們還我二姐!還我二姐!”葉青拼命想站起來,想去抓水果刀,“一羣庸醫!廢物!”
歸已進去抱住她,把她重新放回輪椅上。葉青擡頭一看見歸已,像個委屈得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環住他的腰便失聲痛哭。
蘇若清來到葉宋牀邊,看她睡得安靜祥和,連他都不忍心去打擾。可那伸出來去探葉宋呼吸的手,卻極力控制也忍不住在顫抖,宣泄了他的心情。
葉宋真的沒有了呼吸。
那一刻,他的手陡然凝固住了,垂下眼簾,側着身,只能看見膚色蒼白的半邊臉。
葉青的哭聲變得無助極了,一羣太醫紛紛跪下,爲首的顫抖道:“皇上……按理說,藥效在前天晚上半夜就已經穩定了,葉小姐的身體也在快速復原,沒有理由會……”
他是皇帝,他是北夏國的九五之尊。打從登上那高高在上的龍椅的那天起,他就註定了不能做他自己。
一直以來,蘇若清都把自己隱藏得很好,隱藏心情,隱藏喜惡,因爲那纔是身爲皇帝最基本的保護色。後宮裡有許多爲了政治聯姻而娶進來的女人,可一個都不是他所愛。
都說皇帝后宮佳麗三千美不勝收豔福不淺,只是不身在其中,不懂其中的身不由己罷了。
他和葉宋,可能是場美麗的邂逅。上天眷顧他,一再把這場邂逅延長,卻又如此的殘忍,在他產生了眷戀之後,把那段情生拉活扯地從心裡扯出來,然後血肉模糊。
那是他弟弟的女人,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韙愛上了他弟弟的女人。他無時無刻不在嫉妒,無時無刻不在等待,等待着還她自由。
那等來的現在這樣的結果,到底算什麼呢?是徹底沒有了,還是徹底自由了?
阿宋,你是個騙子。
你說過你不會背叛我,可是你卻背棄了我。
蘇若清低垂的眼眸了盛滿了快要滴出水來的柔情,輕輕把葉宋耳邊的發捋在耳後,低聲地告訴她:“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話,我會成全你。不管你怎麼選擇,我都會成全你。”
葉宋被子下的手,指尖動了動,慢慢恢復了知覺。然後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都是身上火辣辣的痛楚,還有蘇若清清淺的話語。他的聲音很溫柔,但是卻像一片薄薄的刀子,劃在她的心頭,不比身上的痛好受。她的手艱難地動着,一點一點爬出被子外,輕輕挨住了蘇若清的手。
她的手是溫暖的,蘇若清的卻是冰涼的。
那一刻,蘇若清渾身僵了僵。
葉宋繼續艱難地把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手心裡。仍舊是閉着眼睛,脣角卻微微上揚,聲音沙啞,像是久別重逢一般:“我還沒死呢,你怎麼要哭了。”
頓時,房間裡的人都愣了,繼而回過神,露出欣喜非凡的表情。
蘇若清收緊手指,緊緊地握住她。
良久,她才睜開眼睛,眼裡清亮無比,另一隻手臂都纏滿了繃帶,蘇若清不讓她動,但她堅持着擡起來,指尖拂過蘇若清的眼角,口中又說了第二句話:“哭那麼大聲,都吵死了。”
這句話顯然是對葉青說的。葉青抹了抹眼角的淚,咧嘴笑了起來,像只花臉貓,她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道:“好,好,是我們吵,現在我們就出去,都出去。”
連葉修和大將軍也被葉青給拖了出去。大將軍是個粗神經,只要女兒失而復得,他怎麼都是高興的,只不過蘇若清是皇帝,皇帝理應比他這個臣子先跟葉宋說話的。可葉修就不同了,葉修心思更加細膩。
房門關上,把一切的嘈雜都隔絕在了外面。
葉宋挪了挪身體,頭枕着蘇若清的腿,說:“不管我怎麼痛苦,最後我還是要選擇回來。第一眼就能看見你,真高興啊。”經過這些天反覆有人在她耳邊說話,晚上還反覆有***來她房間,她天亮時才終於決定要回來。只不過,神棍老頭在把她送進原來的身體時暫時封閉了她的一切感官,等到魂魄與身體融合了,才慢慢恢復知覺。
她有些明白老頭此舉的用意,因爲醒來的第一感覺是——真他媽很痛啊。
蘇若清很怕,下一刻她又閉上了眼睛,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順着她的烏黑長髮,道:“我以爲,你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