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因爲一個我以爲我最討厭的小娃兒。
我不許自己出現任何情緒的波動,所以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你如何討厭。
你也沒讓我“失望”,每天爲了吸引我的注意,都在做一些讓人厭惡的事。
如我所料,你真的很“壞”!
你趁我洗澡偷偷拿走我的衣裳,在我被窩裡放石子,將我的畫紙全部撕破,衣裳剪成一條條掛在樹枝上當小旗……
實在太幼稚了!
你不知道這些拙劣的小把戲只會讓我更加漠視和厭惡你嗎?
你還真是盡心竭力使壞,可每次都失敗而歸。
就像那次你將我的飯碗裡放毛毛蟲,還用米飯蓋在碗底,壞到讓我吃了一半才發現。
我明明發現,卻不動聲色,害你一直斜着眼睛瞅,以爲毛毛蟲放錯了飯碗。
直到我將整碗的米飯吃完,端着飯碗走開。
你這小女娃就是忍不住,衝過來,跳啊跳地舉着小手要摳我的嘴。
你大聲喊着:“吐出來!吐出來!”
“什麼?”我淡淡挑眉,故作不知。
“唔……”你咬着手指,不好意思地羞紅臉,卻不敢承認,“沒什麼,就是你吐一吐嘛!”
真是有意思,你故意整我,我將蟲子吃進肚子裡,不正中下懷?你爲何這般緊張讓我吐出來?
“是這個嗎?”我一挑眉,手伸進碗底,抓起毛毛蟲,往你臉上一扔。
“哇——”你嚇得一下子哭出來,只聽咚地一聲。
我額頭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臉有點黑,你居然嚇得一翻白眼暈過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最怕的是小小毛毛蟲。
好!以後你只要再來煩我,我就丟一堆蟲子進你被窩。
想歸想,從那以後,我終究沒有一次這般做,原因?
或許只是不想看到你暈倒,因爲你翻白眼的樣子,還……真是醜!
你依舊每天雷打不動天亮就來我門口報道,和站崗似的,儘管每次都吃閉門羹。
而你身後那個跟屁蟲——南宮絕,比你還要固執,甚至有點討厭。
你大概不知道。
在你隨着你哥哥出去打獵的那天,寸步不離你的南宮絕爲何沒跟去?
因爲他來找了我。
我至今記得他氣呼呼衝進我房門的樣子,一腳就將門踹開,門板撞着牆面一直來來回回咣噹響。
我從沒見過一個男孩如此憤怒,他望着我的眼神,滿滿都是恨,好似我搶了他最珍愛的寶貝,將我千刀萬剮都不解氣。
“滾回你的雪翳國!”他小手都快指到我的鼻尖上。
我知道我這樣一出生就連父皇都拋棄的人,走到哪裡都不受歡迎。
可我爲何要聽他的?
我手中的畫筆不停,瞧都不瞧他一眼。
南宮絕伸手就將我的畫稿撕個粉碎,咆哮的聲音都在顫抖:“你爲什麼要來這裡?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爲什麼你來了小雪就不理我了?爲什麼?滾啊!你滾遠點!不,你去死!!你死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小雪是我的!小雪是南宮絕一個人的!”
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在詛咒另一個人“死”!
這樣的南宮絕,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一直以爲南宮絕不過是個長得絕美,甚至有點懦弱的鼻涕蟲。
因爲他成天到晚都跟在你P股後面,一遍遍喊着“小雪”“小雪”,不厭其煩。
我一直以爲,那不過是小男孩對小女孩愚蠢又幼稚的愛。
直到看到那因憤怒和絕望而染紅的眼睛,滾落淚珠,我才知道,他是那麼愛你,你就是他的全部。
而我的出現,粉碎了他的夢,搶走了他的全部。
我渾身一震,握着畫筆的手都在顫抖。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只是他對你的這種需要,對我敵視,讓我很不舒服。
我一直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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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遍遍提醒自己要討厭你,可看着他那麼愛你,每天和你在一起出雙入對,我心裡就像堵塞一口氣,卡在嗓子眼怎麼也呼吸不上來。
“我不會走。”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明知道這樣他可能會一怒之下殺了我,但我還是說了。而且,說出來還很解氣。
“你敢不敢跟我比賽?”南宮絕眼底的精光一閃。
“比什麼?”其實我對比賽根本就沒興趣,也不屑一顧,但我想比,爲了你。
“騎馬!”他笑了笑。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明知道他可能會耍鬼招害我,但我還是去了,即便我根本沒騎過馬。
雪地上,面對那匹棗紅色的大馬,我暗暗吞了吞口水,從來沒覺得馬竟然如此高大,好像一揚蹄就能將我整個人踏成紙片。
但我還是攥了攥拳,踩着馬沓子笨拙地爬了上去。
當馬飛奔起來的時候,呼呼的風聲從耳畔吹過,我抓緊繮繩,身子搖搖晃晃,像水面的浮萍抓不到依靠,可我不後悔,爲你而比,值得。
突然間,奔馬長長地嘶鳴一聲,這一聲怪異而淒厲的嘶鳴就像在我耳膜硬生生炸開。
馬驚了,馬頸高揚,差點將我甩出去,我不知道該抓繮繩還是抓馬脖子,心一慌,一隻腳也滑了一下卡在馬沓子裡。
腳踝的痛楚讓我面部幾乎扭曲起來,馬沓子的鐵又冰又硬,腳踝定是腫了。
馬瘋了一樣狂奔,我的頭髮都被甩散,身後是南宮絕放肆的大笑。
我大口地呼吸着,卻抑制不了因爲恐懼而提起的心狂跳聲,每一聲心跳都出奇的大,猶如馬蹄一下下踏碎心臟。
臉色煞白,我搖搖欲墜,眼看就要堅持不住掉下來的千鈞一髮,有道紅色的身影從驚鴻般從眼前閃過,有個人將我從馬上一拉而起,穩穩地放在一旁的雪地上。
瘋馬嘶鳴着跑遠,踏起的雪花濺到我面頰,一瞬間冰涼。
當我擡眸,眸子裡是你一張比我更驚慌的小臉,我的驚慌,竟蕩然無存了。
面頰的雪化爲水,流進心裡,暖暖的。
那個紅色的身影就是你,是你救了我。
想不到,五歲的你,居然有如此好的騎術,如此精湛的輕功,和那麼大的力氣。
陽光從你背後照射過來,你銀色的捲髮在風中緩緩舞動,跳躍着白金的光澤。
你朝我伸出小手,光線在手心流轉:“吾舞哥哥,我扶你起來好嗎?”
這是我此生見過,最美的畫面。
這是我此生見過,最美的聲音。
即使,豁去一顆門牙的你,還是把我的名字喊錯了。
我呆呆的望着你的手。
小小的手,還有點嬰兒肥,看起來竟比我這畫師的手還要美上幾分。
肉呼呼的小手掌泛着淡淡的粉紅,就像你的笑臉,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沒有說話,卻情不自禁將我的手,遞了過去。
就這樣十指相交,我們的手,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第一次握你的手,你還是個奶娃娃,握着我的一根手指,緊緊的。
那時候孃親說你會陪伴我一生一世。
第二次,已是五年後的這一天,你握住了我全部的手指,緊緊的。
我問自己,我們真的會在一起一生一世嗎?
我尷尬地脣角淡揚,不算是笑吧:“覺得無聊纔來騎馬。不知道怎麼回事,馬好像不聽話。”
我不想告訴你那是和南宮絕的比賽,爲了你而比。
“不是馬兒不聽話。而是有人不聽話!”你氣呼呼地說,眼睛憤恨地瞪着南宮絕,“有人拿飛針紮了馬屁股!”
南宮絕咬住下脣不敢看你,卻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我知道,我就知道是他在搞鬼。
小小的飛針,若不是你及時出現,我已喪命。
我這條命,除了孃親,從來沒有人憐惜。
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反正一生無論生死,都是一樣的寂寞。
可此刻,我竟一點也不怪南宮絕的暗算,反而出奇地高興。
或者說,那是從未有過的慶幸。
慶幸,我還活着。
後來整整三天沒有見你,也不見南宮絕。
我隱約覺得不妙,果不其然,南宮絕三天後被你送走了,再也沒有出現。
雖然我不知道這三天,你對他做了什麼。
但我似乎可以看到他離開時,那種憤怒,絕望的眼神。
這三天是他的噩夢,也最終蔓延成我們的噩夢。
命運就是如此,在悄無聲息中,一個不經意的決定,就扭轉一生,我們六個人的一生。
當天晚上,我就接到孃親去世的噩耗。
不,不是去世,而是被人暗殺。
琉璃家族的所有血親,一夜之間全部喪命,只剩下年僅十歲的我。
若不是孃親早有預見將我送來鷹宇國,我也成了刀下亡魂。
我才明白她那句話的含義,不要復仇!
原來她早就知道。
可我如何能不復仇?
我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是被拋棄的人。她受了那麼多苦,我豈能看着她含冤孤單而去?
我從來就什麼都沒有,我只有孃親了,可那些人爲什麼將我最後的溫暖和念想都奪去?
我展開孃親塞進包裹的信,才知道我的身世,更堅定了我復仇的決心。
可我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我要如何去復仇?敵人太強大,我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了。
或許,我可以求助鷹宇國的女皇。
孃親說過“女皇會護你一生。”
我幾乎瘋一般地衝向大殿,我要求助,女皇是我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