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清如自然不知道魅霜是如何想的,可是,她也知道這丫頭對自己有莫名的敵意。然而,現下關乎着人命,她卻是不能不任由一條生命在她眼前消失了。念着,她徑自站起身,道:“那孕婦現在在哪裡?”
魅霜聞言,還想說話,百里清如卻看着她,道:“如果你想跟我比嘴皮子功夫,等閒了下來,我不介意陪你。可是現在,我還沒這心情。帶我過去。”
聞言,魅霜便是心中再多的不甘心,也只得應了一聲,不情不願的將百里清如帶了過去。
那孕婦就在幾步之遙的帳篷內。
一掀開棉布簾子,便聞得血腥之氣撲面而來,有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躺在牀上,一張臉因着失血過多變得慘白如紙。百里清如皺着眉,快步走過去,掀開遮在她身上的棉被,查探了一番。
魅霜剛要阻止,就見葉漣漪將手攔在她的面前,道:“魅霜姑娘,你不覺得你管的太多了麼?她再怎樣,也是你的主子。主子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了?”
魅霜冷哼了一聲道:“你又算是什麼人,用的着你來管我?”
“都給我閉嘴。”百里清如低聲吼了一句。這女人現在眼睛緊閉着,呼吸已經極其微弱了,身下的口子卻開的遠遠不夠。她拼命的回想着前世學過的急救知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身吩咐道:“魅霜,你去端些肉過來,記得,要越補越好。漣漪,你跟琉璃去準備剪子,布,還有熱水,要快。”
說着,又俯下身子,喊那意識有些渙散的婦人:“我知道你現在還能聽得見我說的話,你的孩子現在還在腹中,這是你十月懷胎的孩子,便是爲了她,你也要快些醒來,否則,我便是想幫你,也是枉然。”
葉漣漪聽了百里清如的吩咐,忙忙的走了出去,魅霜還愣在原地。百里清如見狀,禁不住冷聲道:“還楞着做什麼,還不快去!”
魅霜這纔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她便端來了一隻雞,而那婦人,也緩緩地睜開了眼。
百里清如以手撕下來一塊肉,送到婦人嘴邊,道:“你醒了最好,吃下去。”
那婦人感激的望了她一眼,張開嘴拼命的咀嚼,卻又忍不住皺着眉想要吐。
“吃了,別吐。”百里清如以手捂着她的嘴,道:“想想你的孩子。”
婦人聞言,緊緊地蹙着眉頭,卻還是一口一口費力的吃着。
窗外的日天早已從西斜到落下,日月流轉,月影清輝早把灼灼日光偷換。
屋內的血腥之氣越來越重,婦人的叫喊聲也從最初的悽慘到最後的無力,其間夾雜着百里清如的呼喊:“你甘心嗎?他就快要出來了,這是你的孩子,你便是撐不住,也忍心帶着他一起走麼?”
終於,在聽得那聲響亮的“哇”之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葉漣漪直接坐在了地上,喃喃道:“終於生了。”
百里清如利落的剪斷臍帶,將一旁的被褥小心的將孩子包裹起來,看着牀上已經脫力而雙眼無神的婦人,笑道:“恭喜了,是個小千金。”
那婦人滿眼含淚的望了眼百里清如,再也忍不住,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魅霜站在不遠處,見琉璃等人跟着忙活着,她的神色也有些晦暗不定。不得不承認,雖然她很討厭百里清如,可她似乎真的有點能耐。
百里清如將孩子輕柔的放在婦人的身邊,以毯子遮上,輕輕的呼了口氣。葉漣漪強撐着軟軟的身子走過來,卻在看到孩子後,禁不住有些蹙了眉:“唔,這孩子好醜。”
聽了葉漣漪的話,百里清如不禁莞爾:“過兩日便好了。”說着又看了眼外間天色,疑惑道:“咦,竟然這麼晚了麼?”
琉璃早將髒污之物全部拿出去,挑簾進來的時候恰好聽見她這句話,笑着回道:“王妃你忙的都顧不得看天色了,這會兒都已經亥時了呢。”
“唔,這麼晚了啊,這婦人倒也沒有大礙了,咱們先回去吧,明兒個再過來。”聞言,百里清如揉了揉泛酸的手,笑道。
琉璃和葉漣漪應了,隨着她一同走了出去,魅霜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方出了帳篷,便見一對士兵走過,卻是巡夜的。百里清如將腳步頓下,等這隊人馬過去之後,方纔準備前行,卻意外的看到一個人影。
天空是如潑墨般的漆黑,有月影清輝灑落,卻抵不過帳篷前懸掛的燈籠來的明亮。而男人就站在帳篷前,手裡提着一柄燈籠,長身而立。
他眉目間疏朗俊逸,一張臉滿是風霜的痕跡,唯有那一雙眼分外的明亮,如同夜空中最爲璀璨的星,只一眼,便叫人沉迷。
百里清如的心,霎時便暖了起來,她三兩步跑過去,仰頭笑道:“璟哥哥,你怎麼來了?”說着,一雙手便要抓上他的衣襟,卻又在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污之後,又吶吶的收了回來。
祁承璟不以爲意的將她的手捉了過來,笑道:“我來接你回家。”說着,又蹙了眉,道:“怎的這樣涼?”
百里清如嘻嘻笑道:“唔,無妨。”
“恩,走吧。”一面說,祁承璟一面扯着她的手,緩緩的走着,隨口問道:“方纔聽他們說,你一下午都在忙那孕婦的事,可生了?”
百里清如點頭笑了一笑,帶着幾分的驕傲道:“是了,母子平安呢,生了一個小千金。”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分外的真實,嘴角翹起,帶起兩個可愛的酒窩,祁承璟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道:“唔,那就好。”
祁承璟眼裡的情意太過明顯,百里清如突然想到了某件事情上,禁不住紅了臉龐。
百里清如的肚子卻是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她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這纔想起,從早上到現在,她還未曾吃過一口東西。
祁承璟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此時的青城早已萬家燈火俱滅,路上時不時可以看見偎依在牆角睡覺的人。百里清如皺着眉,低聲詢問:“朝廷的支援還沒到麼?”
祁承璟輕嘆一口氣,道:“父皇批得糧食早就到了,可是,被這些蛀蟲層層剋扣下來,所剩下的不過十之五六,且還是因着在此坐鎮的乃是
本王,他們不敢太駁了我的面子。如今江南的官員,大多把寶壓在我那個好兄弟的身上,是以,這撥下來的糧還好說,若是找他們去借糧食,哼真是難上加難。”
他這麼一說,百里清如頓時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此次稅銀事件,祁承璟大刀闊斧的將康泰和周倉揪下來,連帶着有數十位官員被波及。這一條利益的鏈條被斬斷之後,可是觸及了江南許多人的利益。
江南的官員大多押寶在安王身上,而祁承璟這次拿康週二人開刀,想必京城的那位早已氣的蹦起來了吧,又怎麼會讓遠在江南的祁承璟有好果子吃?
想到這裡,她又禁不住蹙起了眉,輕聲詢問:“稅銀一案,他怕是氣急敗壞,你這般做,會不會引得他對你痛下殺手?”
祁承璟嗤笑了一聲,愛憐的揉了揉百里清如的發,道:“他對我下殺手可不止一次了,便是這病......”說着,他又止住話語,換了個話題道:“我倒是不擔心,可是你在我身邊,如今又被人知曉了你並不癡傻,以後倒是要更加小心纔是。”
二人的聲音極小,加上魅霜並不願意離百里清如太近,只遠遠地落在後面。是以他們的談話倒也未曾被旁人聽去。
百里清如看了眼四周寂靜的街道,而後轉過腦袋,不以爲意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況且,不是有你在麼?”
她這話說者無心,卻叫祁承璟心頭一暖,眼內的光芒也越發的柔和了起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罷了罷了,總之,你身邊總有我在。”
十二月已然過半,青城的天越發的冷了起來,早在之前,祁承璟命人從京城帶回的棉服如今已經到了,百里清如終於心滿意足的穿上了厚實的衣服,將自己包裹的如同熊一般。
祁承璟對此笑她:“若是再帶上個傻笑,便真的是隻笨熊了。”
對此百里清如極爲不滿,卻又看着無論怎麼臃腫都遮不住他俊逸的容顏哀嘆,人比人,怎麼就那麼氣死人呢?同樣是穿着厚重的棉衣,可到了祁承璟的身上,卻仍舊是完美無死角。
唔,怪不得在前世的時候,人們都流行看臉的世界呢。可是何止是前世,在這裡,臉好看了,在很大程度上是很沾光的。
比如,現下,葉漣漪就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怎麼都不肯撒手。
那日她幫着接生的婦人,名叫莊宛如,說起來,還與葉家有些淵源。她的父親,乃是葉家錢莊的賬房先生。夫家姓吳,丈夫進京趕考幾月未歸,只留下了她與婆婆在家。那日水患,她僥倖抱了浮木,方纔撿回一命,卻也是九死一生。幸好遇見了劉監軍,被他救下,這才保住了性命。
轉眼小娃已經生下十多天,小模樣也長開了,越發的惹人憐愛。莊宛如到底身子差,又在懷胎時經了寒,如今只躺在牀上,連起來都有些困難。葉漣漪母愛氾濫,抱着小娃娃日夜哄着。
好在這些時日,青城的災情總算是穩住了。祁承璟不知從哪裡來的渠道,購置了大量的糧食,總算是接濟上了青城的災患,加上災後的善後,如今連房屋都已經開始着手修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