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清如點了點頭,看了她一眼,心內讚歎一聲,面上卻不露分毫,道:“坐吧。”
葉漣漪謝過,方纔在下首坐下,仍舊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百里清如心內暗自盤算了一番。剛纔救她,乃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現下冷靜下來,卻又覺得多處不妥。
她雖然頂着一個王妃的身份,可是在靖王府其實是沒有實權的,畢竟大家都知道靖王妃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傻子。如今出來也是偷偷溜出來,自然不可能帶一個活人光明正大的回去。是以,這女子還是要送走的。可就算是在外面,留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在身邊,也是一件冒險的事情。
想着,百里清如決定開門見山:“你我都是女子,不必太過拘禮。我今日救你,卻並非是要留你在身邊。你既然不想說你的身世,我也不強求。我看你行爲舉止都落落大方,不似貧民小戶的丫頭,倒像是個正經的大家閨秀。我這裡有些銀子,你拿去,儘快回家吧。”
葉漣漪聞言,不由得微微愣神,復又帶了幾分悽楚,道:“漣漪已經無家可歸了。”說着,又擡眼看向百里清如:“恩人既然肯救我兩次,可見您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漣漪願意做牛做馬,只求恩人收留我,我雖然會的不多,可我會好好學的。”
這回倒是輪到百里清如無奈了。打量了半日,她方纔開口:“你想留在我身邊?”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案後,百里清如又道:“若是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須得將自己的身份原原本本的告知。因爲,我不會留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在身邊。”
葉漣漪看着百里清如的眼睛,待見得她眸子裡的清亮之後,方纔緩緩開口:“恩人若想知道,漣漪無可隱瞞。青城縣發大水的事情,想必恩人也有所耳聞。我本是青城首富葉家的女兒,小字漣漪。自小養在深閨,今年八月方纔及笄。月餘之前,青城發大水,葉家也不例外,我當時在城北道觀,因着地勢高些,這才躲了一劫。可是,家中卻無一人生還。”
說到這裡,葉漣漪渾身顫抖着,彷彿重新想起了那一幕。
百里清如見狀,不由得伸出手,將她顫抖的手指收入掌心之中。
待得感受到對方傳過來的溫熱之後,葉漣漪方纔緩緩平靜下來,輕聲道:“我無家可歸,唯有一個姑母在洛陽城,我便想去洛陽投奔姑母。誰料想,卻被人牙子拐賣,送到了瑞香院內。老鴇逼我賣身,我不從,她便毒打我,還命人將我看管起來。我假意從她,趁着他們不注意,偷偷跑了出來,卻不想迷失在這大街之上,後來胡亂的鑽進了這客棧之中,卻誤打誤撞的進了恩人的門。之後的事情,恩人都知道了。”
聽完葉漣漪的話,百麗清如禁不住微微皺眉。
這葉漣漪說的倒也不似做僞。況且,青城縣大水的事情,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那月餘的雨水瓢潑,這葉家果真就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麼?她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根本就無法確認此事的真假。
事情的真假暫且不論,葉漣漪現下的處境卻的的確確是真的需要人幫忙的。不過,她方纔
說,要去洛陽城?
“你說,你的姑母在洛陽城?”
聽的百里清如如此問,葉漣漪點頭道:“是的。”
“那,姓甚名誰,你可能找到?”百里清如腦中有個想法,遂問道。
“姑母名叫葉雨薇,嫁的乃是洛陽城鳳家的家主,名喚鳳落音。”葉漣漪一五一十的回答,卻引得百里清如心中一動:“你說的鳳家,可是掌管鳳鳴軒的鳳家?”
“正是。”葉漣漪擡眼,帶着疑惑問道:“恩人認識姑父麼?”
百里清如微微的露了個笑容:“雖然不認識,不過剛好有些事情要前去拜訪,既然順路,那就一路同行吧。”
第二日一早,百里清如便租了車子,帶着葉漣漪一路向洛陽城行去。
幾家歡喜幾家愁。
百里清如這廂歡喜地奔着廣闊世界玩得很是愜意,連翹卻在王府內着急的幾乎要瘋癲。
“還沒有小姐的消息麼?”這已經是她今日的第十幾遍問長青了。
長青閒適的擦着自己的劍,生着薄繭的手指在劍尖上微微一彈,滿意的聽到它清越的聲音,這纔回眸道:“姑娘無需着急,王妃很好。”
“很好很好,你每日都說很好。沒有確切消息,你怎麼知道很好?”連翹終於忍不住,雙手掐腰,頗爲憤怒的質問:“今日已經是小姐離開王府的十三天了,你一點消息都沒有,還好意思坐在這裡!王爺就是這樣讓你保護小姐的麼?”
長青淡然的瞅了她一眼,一張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若是連翹姑娘不信,長青也毫無辦法。”說着,起身就要離開。
“展護衛!”連翹頓時跑到他面前,雙手攔住他的去路,一張嘴撇了一撇,豆大的淚珠就落了下來:“方纔是我不對,是我太着急了,我跟你道歉。可是,小姐爲人單純天真,王爺又不在府中,您且幫幫忙好不好?”
展長青自幼便與劍和男人打交道,跟嬌滴滴的姑娘說過的話,一年下來也不超過十句,如今見到連翹這般模樣,也不由得慌了幾分神色,帶着不知所措的模樣,想要安撫,卻又不知從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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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他纔看看四周無人,無奈道:“我就實話說了吧,王妃她身邊跟着暗衛呢。”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畢竟暗衛的事情,除了王爺身邊極爲親近的人之外,別人是不知道的。可如今,卻被自己輕易的便告知了一個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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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
聽了他這番話,連翹收了淚意,霧雨朦朧的看着他,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連翹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暗衛,聽起來就是好厲害的樣子。有這種人在自家小姐身邊保護着,那應該就沒事了吧?
見面前的姑娘不再哭了,展長青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臉上還掛着淚痕,在日光的照耀下,越發的顯得楚楚可憐。念着,他不由自主的從懷中拿出帕子來,遞給她道:“擦擦吧。”
連翹紅了一張臉接過,手帕送至臉上,便有男人身上的氣息充斥了鼻端。
她禁不住臉再次紅了紅,又不由得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因着練武的關係,他的身材如同被上好的石匠打磨出來的雕像一般,帶着棱角分明的堅毅和氣概。一雙薄脣微抿,顯得人有些冷然。
都說脣薄的男人,心也涼薄。可她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卻覺得這男人倒是情深諾重的很。那一張臉上,劍眉星目,脣紅齒白。若是單看面相的話,倒還有幾分小生的味道。
秋意闌珊,天氣已然緩緩的向冬日邁了過去。只是,冬天都要到了,春天還會遠麼?
百里清如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小丫頭已然春心萌動了的,自然,也更不知道,她現下的一舉一動都被她名義上的相公,靖王爺祁承璟監督着。
扔給瑞孃的銀票第二天一早便被送到了祁承璟的手中。
有晨曦的第一抹光亮照進房中,祁承璟揉了揉發酸的眼角,放下手中的毛筆,將書信交給一旁的齊瑋,交代完正事之後,方纔問道:“風霽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齊瑋點點頭,將銀票交給祁承璟,道:“這是昨夜蘭陵城錢莊的人連夜派人送來的,加上風霽的消息,確認錢莊消息無誤。說是……”說到這裡,齊瑋禁不住頓了頓,方纔繼續答話:“說是王妃花一百兩銀子買了一個風塵女子,隨着她一路同行。不過,那女子看起來倒是個好的。”
祁承璟聞言,不由得勾起了一抹興味,他這個王妃,倒是時不時的給自己一個驚喜呢。
此間事情已然了結了大半,真正的重頭戲,須得在另外一個地方去辦。
小狐狸,咱們過幾日見。
想着,他起身,將銀票放在桌上,拿起一疊厚厚的書信,道:“走吧,咱們去會會青城知府。”
到達洛陽城的時候,已然是三日之後了。
來到古代之後,第一次得以自在的遊玩,百里清如興致頗高。葉漣漪倒是很安靜,臉上總是帶着一副淡淡的愁緒,便是有了興致,開心起來的時候,也是笑不露齒的模樣。
饒是百里清如不想承認,也不由得感嘆,這纔是大家閨秀的模樣。想着,又不由得慶幸,還好以前的百里清如是個傻子,不然由着她每日做出這副模樣,還不如讓她去死。
此時已然是十月末,十一月初,正是初冬的季節,天氣雖然寒冷了起來,卻仍舊遮不住百里清如極高的興致。
洛陽城曾是前朝的古都,建文帝開國之後方纔定都臨安城的。六朝的古都沉澱下來的十里繁華並非一朝一夕可以磨滅,洛陽城仍舊是東萊國紙醉金迷的所在。
百里清如最近愛上了摺扇敲打手心的感覺,時不時的便將摺扇輕輕拍打着手心,做了一副風流公子的姿態。
對此,葉漣漪有些不敢苟同。
她本是大家閨秀出身,自小便有女先生專門教授女子的婦言、婦德、婦容、婦功。言談舉止都有講究,行事更是須得端莊穩重。似她這般,自己是萬萬不敢的。
只是不知爲何,這一切從百里清如身上做出來,卻顯得格外的妥帖,別有一番的風流韻味。就好像,這個人天生便該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