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炎熱的驕陽,如火如荼的盛開於蒼穹之中,彷彿不將世間燃燒爲一片灰燼,就誓不罷休。
風,停歇。奢侈的想要感受一分涼意,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操控風的再度來臨。也無法祈求,更多的是無心祈求。
涼爽,在炎炎夏日是一種奢求。
就譬如說,平日的安寧美好在此刻的將軍府,是一種奢侈。
柳蕭蕭的傳言,在想要控制卻控制不了的情況下,傳得越發的不堪齷齪。柳蕭蕭整個人,一時間從名門小姐,變成了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教育女兒的反面教材。
柳青崖頭疼不已,也心疼難過,自己的女兒竟然被人說成這個樣子,可他還不能做什麼。想到他那個好不容易纔恢復正常,好不容易,上天垂簾,可是……
雲雅看着扶着額頭,一臉焦急擔心的柳青崖,自己也跟着難過。想要說些什麼,但現在不論說什麼,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更何況,那些安慰話,說來說去,已經說酸了,沒有起到半分安慰作用,反而讓柳青崖更加難過。
哎……
“老爺老爺。”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小姐,小姐她回來了。”
柳青崖一驚,立刻道:“快請小姐。”
“是,老爺。”
“姐夫,你快去打理下自己,若是被蕭蕭看到你這個樣子,肯定會擔心難過的。”雲雅見柳青崖心情好了幾分,笑着說。
柳蕭蕭一聲素色蓮紋長裙,高潔的白蓮爲她染上幾分仙氣。青絲隨意的挽起,瀟灑中帶着肆意,灑脫中隱藏着柔情。
柳青崖看着自己的女兒比以前更爲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跟在軒轅清宇身邊久了,也染上了軒轅清宇的那種氣息。只是仔細一看,二者之間又有區別。
軒轅清宇的是不可褻瀆的,柳蕭蕭的是可以接近的。只是,這個識人無數的大將軍柳青崖,此刻也沒發現,隱藏在之下的冷漠和無情。
那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世界毀滅了都與我沒什麼關係的冷漠與無情。
“爹爹,姑姑。”柳蕭蕭微微彎下腰。
柳青崖立刻從書桌後走了出來,走到柳蕭蕭面前,雙手顫抖,眼神激動,嘴脣蠕動,好一會兒後才說出一句話來,“蕭蕭,蕭蕭,我的女兒,你回來了!”
有多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女兒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從離開將軍府去了御王府後,這是第二次見面。想到蕭蕭去了御王府後,就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柳青崖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愛慕軒轅清宇阿!而且,跟在皇帝身邊久了,偶爾也會看到後宮嬪妃傾仄相壓,那種殘酷和殘忍,即便是他這個在戰場上殺人無數的大將軍也會感到戰慄顫抖!
難道,女兒以後也要和人這麼鬥嗎?還是說,已經開始了?一想到這點,柳青崖就更加心疼。
他不求女兒一生富貴榮華,但求安安樂樂,太平幸福。
“蕭蕭,回來了!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姑姑什麼都沒準備?快來這邊坐。餓了嗎?姑姑去給你做吃的。你想吃什麼?和以前一樣嗎?”雲雅道。
柳蕭蕭搖頭,“姑姑,我不餓,你先坐下。我都這麼久沒回來了。坐下來和我說說話吧。”她放柔聲音,任由心中想念釋放。
那是屬於“柳蕭蕭”的想念,對至親之人的眷念。
“……嗯,好。”雲雅頓了下,還是聽從了柳蕭蕭的意見,坐在她身旁。可是,拉着柳蕭蕭的手,卻沒有放開。好像在害怕,只要她一鬆手,柳蕭蕭就會不見。
柳蕭蕭也沒拿開手,雖然有點不耐,但還是忍了。她不喜歡別人觸碰,這是殺手的本能。哪怕是親密之人,對此也難以放下防備。早已銘刻在了骨子裡的東西,即便是有心改變,卻還是有意無意之間滲透出來。
柳青崖很乾脆的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他們面前,現在三人的位置如同三角形,各佔一角。
“爹爹和姑姑最近可好?”柳蕭蕭見他們不說話,神色之間隱隱有猶豫和擔心,雖然極力隱藏,但還是泄露了出來。頓時,她明瞭,便主動開了口。
柳青崖點點頭,“嗯,很好。現在天下太平,沒有戰事。雖說有些地方有匪寇流竄,但不足爲患。”
雲雅道:“是阿,現在太平,姐夫不用如以前,爲了平定內亂,而四處征戰。”
柳蕭蕭訝異,道:“天下不是早就統一了嗎?而且,中央集權,怎麼會有內亂?”
說起這一點,柳青崖就忍不住嘆息,“是阿,照理說,各地州郡雖然分相治理,不是國中國,但卻隱隱有這個趨勢。聖上英明,想要改變這些,卻無奈這是流傳下來的祖制,想要改變,不是簡單的事情。”
“所以,引起了內亂?”就像是漢武帝推行推恩令時,淮南王叛亂一樣?
“嗯。各自都有自己籌組的軍隊,不過都打着許多正大光明的旗號,皇上有些想要收繳這些軍隊,卻只能無可奈何。後來,丞相大人提出各地軍隊也要繳納人頭稅,並且爲了防止各地官員減報或者隱藏,就明裡暗裡派人去各地監視。然後……”
柳蕭蕭挑眉,軍隊是不用納稅的,那本就是爲國家服務,再交稅根本就是惹怒人心的舉動。但是,想必是當時皇帝打的旗號很響亮,又恩威並施,讓百姓們都對此不反感。而且,交稅是各地官員交,他們看看熱鬧也就行了,沒必要去參合。
但是,軍隊如果交稅的話,那得花多少銀兩?想必,就是這個舉動,逼得那些人鋌而走險吧?
“那最後呢?有那些人叛亂了?”
“……柳州、雲州、江州、豐州、潁州、南州、徐州、渭州……都叛亂了。”
皇朝一共有十四個州,就有大半叛亂,不得不說這是一場大浩劫。而且,雲州、豐州、南州是富裕之地,有錢糧。渭州、江州民風彪悍,軍隊兇猛,有力量,其餘兩個州不上不下,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這仗打了多少年?”柳蕭蕭問。進來這段時間忙碌,而她又懶懶散散的,還真沒有去刻意瞭解皇朝的歷史。
柳青崖嘆息,“爹爹我十四歲入伍,十六歲上戰場,一直打了十二年。爹爹我也從一個小兵,爬上了大將軍的位置。”
雲雅擔心的看着柳青崖,知道他的心傷因爲回憶起過去而被揭開。
“我出生時還在打麼?”
“嗯,你三歲時,戰亂才結束。”柳青崖道。看着柳蕭蕭的眼裡流露出疼愛和愧疚。
柳蕭蕭察覺了,但不打算做什麼,柳青崖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女兒的安慰。雖然聽起來有點扯,但柳蕭蕭就是知道,他是這樣的一個人。也因此,她敬佩這個男人。
“蕭蕭,別說這些事情了,你最近……還好吧?有沒有聽到什麼?”雲雅小心的試探道。
“姑姑指的是什麼?京城內的流言蜚語嗎?如果是,我有聽見。”柳蕭蕭見他們臉色一白,又道:“不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女兒並不在意這些。”
“可是……”
柳蕭蕭知道雲雅還想說什麼,又道:“軒轅清宇也不會在意的。”
“蕭蕭,你怎麼能直接稱呼殿下的名諱呢?”柳青崖道。
柳蕭蕭調皮一笑,“是他讓我這麼叫的。”纔怪。
柳青崖愣了愣,“這樣阿……哈哈,殿下果然是個不錯的人。女兒,爹爹我沒看走眼阿!”當初除了擔心女兒,更擔心軒轅清宇誤會,而讓女兒受了委屈。今天聽到她這麼說,一個懸起來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
雲雅也笑道:“是阿,三皇子德才兼備,是難得的良人。蕭蕭,你可要珍惜阿!”她的話裡,明顯的關心,讓柳蕭蕭心裡一暖。
所以,她忍住想要說的話:德才兼備?是表裡不一纔對。
“嗯,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對他的。”在演武場裡。柳蕭蕭在心裡補充道。
雲雅見她臉不紅、毫不矜持的說出這種話來,都忍不住心跳,蕭蕭怎麼這麼直白?
柳青崖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反而很欣慰的笑道:“哈哈,這纔是我的女兒嘛!好好的將殿下管好。”
雲雅白了一眼柳青崖,“姐夫,你當三皇子是一般人家阿!”
柳青崖一怔,撓了撓頭,道:“是阿,是阿,我都忘了……”
柳蕭蕭笑了笑,道:“爹爹,姑姑,不說他了。”稍頓,“京城流言的事情,軒轅清宇已經在調查了。他說會給我一個公道,會爲我正名的。”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絕對是假的。若是被軒轅清宇知道,肯定會奇怪的看着她。
“那就好,那就好。”聽到柳蕭蕭說出“三皇子軒轅清宇的許諾”,雲雅和柳青崖的心算是徹底的放下了。有什麼比三皇子的許諾更讓人放心的呢?哪怕是柳蕭蕭都不能。
正是因爲柳蕭蕭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說出這樣一句謊言來。而且,就算軒轅清宇知道了,也絕對會給她圓謊的。
“好了,我出來已經很久了,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