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說到底,軒轅風宇不過是她生命裡的路人甲。他們前前後後見面,兩隻手都能數過來還有剩。而她柳蕭蕭,又怎麼會去關注一個路人甲?
不過,還是有嘆息吧。
嘆息的不是軒轅風宇這個人,她是在嘆息命運無常,人心……難測。
“你不必與我抱歉什麼。”柳蕭蕭冷淡道:“如果,你此時的慈悲能夠成爲你的蜘蛛絲的話。”
軒轅風宇笑容僵硬了一下,“這也是慈悲嗎?”笑容裡帶上淡淡譏誚嘲諷。
柳蕭蕭挑眉,“爲何不能?”稍頓,“如果你知道,她在我手裡會是何種死法,你就會發現你有多慈悲了。而你,不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才動手的嗎?”
軒轅風宇默然片刻,定定的看着柳蕭蕭,“你……或許真的能夠看穿別人心中所隱藏的真實呢。”頓聲,軒轅風宇朝柳蕭蕭慢慢走了過去,卻毫無攻擊的姿態與意圖,“那麼,你能看出我此刻在想什麼嗎?”
“你以爲我會讀心術?”
“不,我只是相信你看得懂。”
“你確定?”
“是的,非常確定。”軒轅風宇篤定道。
柳蕭蕭複雜的看了他一會兒,幽幽道:“那麼,希望你不會失望了。”倏然間,柳蕭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執劍刺向軒轅風宇,軒轅風宇來不及防備,就這麼被刺穿了胸口。
“唔——”軒轅風宇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吐出。
“我,猜對了嗎?”
軒轅風宇踟躕幾步,身形不穩,只能撐在柳蕭蕭身上,才能勉強站立。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等呼吸稍稍平順些許後,他才道:“嗯、嗯……對了。”
“現在,我成了你的佛祖了。你的蜘蛛絲,握住了嗎?”柳蕭蕭好笑道。她這算不算是日行一善?
軒轅風宇無力搖頭,“我不會再期望什麼蜘蛛絲了。只希望……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不論有多少艱難險阻,困難重重,我都不會將自己出賣來換取這根蜘蛛絲。”
“是嗎?不錯,比之前聰明瞭許多。”柳蕭蕭漠然的誇獎道。
忽然,身體被撞擊,撞擊自己的,自然是軒轅風宇。他已無多少力氣支撐,只能靠在她身上,但身子還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柳蕭蕭迫於無奈,慢慢的蹲了下去。
枕在她膝上的軒轅風宇,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睛卻明亮得滲人,也乾淨得明澈。
“謝謝……還有……抱歉。……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柳將軍……他是我一生中最爲敬重的人,可我……”
柳蕭蕭漠然將他的話打斷,道:“爹爹死了,不必多說。不論是敬重也好,歉意也罷,自己留着和他說去。”反正,不久後你們就會見面了。“而你求了這個結局,算不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概吧……”
“我曾訝異,母親和奶孃都被人害死,十四歲前一直飽受欺辱的你,爲什麼不恨?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不是不恨,不過是不敢而已。軒轅風宇,你這個懦夫。”
軒轅風宇咳嗽了兩下,如春花的容顏,慘白一片。“你說得沒錯,我是不敢。因爲,恨了的話……我,我就再也看不到我喜歡的山水明月了。”
柳蕭蕭默然,那是被恨矇蔽了雙眼,什麼都看不到嗎?
軒轅風宇無力的擡起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五指在她清麗的容顏劃出五道悽慘的血色指痕,“知道嗎?當初……初見時,我、我在想,有着這樣一雙眼的你,爲什麼會甘願被困在這繁華的京城裡?當知道你和……和三哥的婚事後,我……我爲你不值。”
“三、三哥很好,可是……可是他註定要辜負你,要傷害你……現在想來,我這種想、想法真是個詛咒……他……他真的辜負了你。”軒轅風宇悽慘一笑,“若不是……不是他、他要求我做那些……那些事情的話,我想,我……我會拼盡全力,搶得你、你的夫君這個位置。然後……一、一同攜遊山水,看盡星河濤濤、山河綿綿、風捲雲舒……繁花似錦……可是……咳咳,我、我終究沒那個好命!”
“知道嗎?我……我好想哭。第一次,忍不住想要怨怪上天,爲何、爲何對我如此不公……我……憑什麼是我……哈哈,我在設計陷害柳、柳將軍時,我就知道……我們絕無可能了。”
軒轅風宇勉強勾起脣,看着她臉上美麗得猙獰的血痕,明媚一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兩情相許,人命阻隔……我知道,這樣想不對,很卑鄙……但,在知道……知道柳將軍死訊時……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我想,你和三哥……終於不可能了!縱使,三哥一直矇在鼓裡……但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又辜負了你!”
“辜負與否,相許與否,都不過往事。塵埃落定後,記得的不過就是彼此二人。或許,到最後,連彼此都將之忘懷。只會在忽然之間,想起曾經過往。不傷痛,不悲哀,有的不過是淡淡的遺憾而已。”柳蕭蕭平靜的看着他,淡淡道:“而我,即便沒有軒轅清宇,也和你不可能。我……不會喜歡一個比我還好看的男人。”
軒轅風宇收縮着瞳孔,驚訝傷痛後,釋懷一笑,“那下輩子……我一定會成爲一個陽剛的男人。說不定……你會考、考慮我……了……呢……”
緩緩閉上眼的美麗的人,如同蝴蝶般,死於花季之後。
柳蕭蕭爲他理了理衣衫,凝視了他如同睡着般安寧的美麗容顏,忽然展顏一笑,“記得,我喜歡愛笑的男人,最好是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我的世界呢……可沒多少陽光。”
柳蕭蕭早已習慣了生死別離,對於做人命買賣的她開說,若不習以爲常,早晚會被這種一旦中傷就會亙古的悲傷腐蝕,早晚會垮掉。
這一世,雖然見了很多死人,但軒轅風宇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熟識的人失去。你問柳青崖?他雖然死了,但她沒看見。這別這和死在自己面前,是兩個意思。
軒轅風宇的死,是柳蕭蕭“偷襲”造成了。這是大衆認知。而聽到真實的那一部分人,是不會將真實說出來的。這對他們太不利了。
柳蕭蕭將軒轅風宇放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痠麻了腿。
“雖然我不相信有下輩子,但我還是期許,你能夠到真正太平安寧的世界裡,如果真擺脫不了爲人下、替人做事的命運,但求你能遇上孫仲謀,至少不會落個好人歹命的下場。”
說完,握住劍柄,猛地拔出青鋒劍。一直被劍封住的傷口,血液噴涌。即便漸漸喪失了溫度,但仍有灼熱人心的力量。
他胸前的那一片潑墨桃花,在炎熱盛夏,盛開得如火如荼。
她傲然佇立,目深似海的看着軒轅昊,還未開口,就聽軒轅昊抖着手指,大變臉色,“柳蕭蕭……你,你,你竟然奪了皇子性命!”
“那又如何?”
“哼,看來你今日是不行殺戮,絕不罷休了阿!那麼,朕也不用在顧忌什麼了。”軒轅昊大義凜然道。
柳蕭蕭狂笑了幾聲,張狂的笑聲傳遍四方,直達天地,連烈日都有那麼一瞬爲雲朵所遮掩。“顧忌?哈哈哈,皇帝陛下,你能不能不這麼好笑阿?顧忌?你他媽的顧忌了什麼?” www ●т tκa n ●¢ O
冷聲說完,又換了個漫不經心的調子,“以你的功力,不可能不知道這裡發生而來什麼。若是你真有心阻止,怎麼可能做不到?就算太過突然而來不及防備。那麼,你完全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你不傳御醫來呢?哪怕是走走過場,我也會相信你幾分說辭。而你現在,竟然對我說什麼顧忌?你們還真不愧是父子,同樣的做了婊子還要牌坊!”
軒轅昊臉都氣綠了,此時,又聽柳蕭蕭道:“皇帝陛下,不要以爲我會顧忌什麼?不然,你可以試試繼續讓你的寶貝兒子出來,看我下不下得了?噢,當然了,軒轅王爺若是要動手,我也不介意哦。”她一副我很大方的樣子,說着讓人吐血的話,“當然,若是打不過時,我一定會求助的。”
“聽清楚哦,是求助,可不是求饒……哈哈哈!”
皇后複雜而恐懼的看着柳蕭蕭,又側眼看向身邊的軒轅清宇。軒轅淺月正緊緊的抱着他的手臂,努力的想將自己藏起來。而他,就這麼站着,彷彿萬年蒼松,任由風吹雨打,山河移動,也不變絲毫姿態。
他神情看似一如往昔,可深深瞭解他的皇后,知道對方還是變了。他變得更冷漠了,以前隱藏着的疏離,如今完成了自我輪廓,徹底的浮出表面。明明就在他身邊,卻覺得與他有萬里之遙。
而他……以前是不會在她和軒轅淺月身邊是露出這樣的表情,散發出這樣的氣息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