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昊一心想將柳蕭蕭打入太清寺,軒轅清宇一心想要救他父皇收回旨意,柳蕭蕭則一副“隨便你們怎樣,我也無所謂了”的表情,周圍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時,變故發生了。
之後,柳蕭蕭想,或許,這真的是命運。雖然,“命運”和“狗血”是單向連體嬰,有前者就有後者。但有後者,就不一定有前者了。
一個血人衝了進來,在這喜慶洋溢、滿布緋紅的大廳內,血人身上的血,顯得觸目驚心,連帶周圍的紅色,都染上了幾分殘酷和冷意。
血人身形踉蹌,趁着所有人還在驚愕時,衝到柳蕭蕭身前,然後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卻還是死死的拉着柳蕭蕭的衣衫,然後用極爲沙啞的聲音喊道:“小、小姐……”
柳蕭蕭一怔,臉色一變,“流星?”
她蹲下身,扯起價值千金的喜服就往流星臉上抹。抹了一下,纔看到熟悉的輪廓。若是在平日,柳蕭蕭定然會鄙視一句:你去哪個染坊當跳蚤了?
可是,現在她笑不出來。流星雖然愛玩鬧,卻不是不識大體之人。此刻貿然衝進喜堂,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雅?!
這個名字一瞬間在柳蕭蕭腦海裡出現,並且放大了無數倍。
流星應該在雲雅身邊,但爲什麼……
雲雅,出事了?!
“流星,姑姑出事了?”語氣中稍稍帶着點急切,這是柳蕭蕭自己都沒發現的。
軒轅清宇也認出了流星,聞言,一怔。
“小姐、小姐……小姐快跑!老爺和……”
流星話還沒說完,軒轅昊就拍案而起,“來人,封鎖御王府!”
“是!”
“父皇?!”
“皇上?!”
皇后和軒轅清宇都雙雙怔愣在原地,只是,前者眼裡有些不忍,顯然是知曉一些什麼。而後者,則是純粹的震驚和不解,完全不明白他的父皇這是要做什麼!!!
“皇上這是在做賊心虛嗎?”柳蕭蕭突然大聲喝道:“流星,爹爹和姑姑怎樣了?”
流星的身體承受力已經達到了極限,她攥着衣襬的手的力道越來越小。她的身體慢慢滑落,目光開始泛散,沾染着血液的蒼白嘴脣,蠕動着,無力的輕聲道:“軍隊……老爺、姑姑……被……抓……叛、叛國……將軍……府……奸細……”
斷斷續續的幾個字,卻足以讓柳蕭蕭明白事情的所有。
她忽然想起,出嫁前回府時,柳青崖不在。送嫁時,柳青崖……仍然不在。
柳青崖視她爲瑰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她的終身大事,又怎麼可能不到場?除非……除非有比她更讓柳青崖重視的事情牽絆了他。譬如說,軍國大事,譬如說,皇帝之命……
流星,休克了。
纖細的身體,不滿了傷口。難以想象,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小丫頭片子,此刻竟然鮮血淋漓。如同一朵盛開在血池的嬌花,終究不堪這不適合自己的環境,香消玉殞。
若是不及時治療,就算不是重傷而死,也要血枯而亡。
她悄悄的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暗自打開。在伸手抱起流星的同時,將藥丸喂入流星口中,並迫使其吞下。因爲有寬袖的阻擋,這個動作在別人看來,是讓“死不瞑目”的流星閉眼。
這顆藥,是上花轎前流星給她的。說是可以救人一命,還提醒她務必要隨時帶在身上,以備使用。誰知道,這顆藥竟然是用在了她身上。
柳蕭蕭寧願,是她自己吃了這顆藥,而非流星……
她輕而易舉的抱起流星,將之安防在一旁座椅上。可是,充滿活力的流星,此刻卻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讓人連看一眼,都不忍。
因爲太過驚訝而忘記恐懼的人,都睜着眼看着這一幕。直到,一些承受力稍稍差一點或者還有點同情心的人,都別開了眼,不忍再看。
“叛國、軍隊、將軍府、奸細……皇帝陛下,請恕臣女愚鈍,何時,皇朝大將軍,成了叛國之賊了?”柳蕭蕭一個轉身,目光如炬、如刃,直直射軒轅昊。
軒轅清宇也終於徹底的變了臉。
其他人也震驚無比。
柳青崖叛國?!開什麼玩笑?!
但是,說話最有分量的人——皇朝的皇帝陛下軒轅昊一拂袖,一臉威嚴道:“來人!”
又是來人,只是,這一次來的,不是御林軍,而是一個管家。
將軍府的管家。
柳蕭蕭見之,微微眯眼,修長濃密的睫毛,掩住了眼裡狂涌的殺意。她控制得極好,沒有泄露出殺意,周身只是瀰漫着壓抑的憤怒!
奸細……原來,他就是流星說的奸細,她還真是沒想到!
不過,他一出現,讓許多事情都明瞭很多。
譬如說,“柳蕭蕭”爲什麼被柳欣欣等人虐待,卻不被柳青崖知道。譬如說,爲什麼這個管家貌似公允實際卻一點也不待見她。她可是他的少主!
她不瞭解這個管家,但是知道,他在將軍府呆了十年了。十年來,盡忠職守,深得柳青崖和雲雅的信任。可是,誰曾想到,這竟然是一條會咬主子的狗!
不,不對。他不是會咬主子的狗,因爲他的主子,根本就不是柳青崖!
這是一場早就策劃好的陰謀!
韓信、韓信……
這個時代沒有漢高祖,沒有韓信,但是卻有軒轅昊和柳青崖!而柳青崖,卻重複了韓信的命運!!!
功、高、震、主!
但是,軒轅昊卻忍了這麼多年!該不該誇獎他,比劉邦能忍多了!!!
……
柳蕭蕭對柳青崖和雲雅沒什麼特別的感情,之所以善待,不外乎是爲“柳蕭蕭”盡一分孝道。這算是對她佔了“柳蕭蕭”的身體重生的報答。
可是,此刻的滔天憤怒是爲了什麼?!此刻涌動、無法控制的殺意,又是爲了什麼?!
柳蕭蕭赤紅着雙目,可表情卻寫着殘酷的冷靜。她定定的看着軒轅昊,靜靜的聽着管家翻開小冊子,一條一條的彙報出柳青崖“叛國”的證據。
而最可笑的兩條就是:柳青崖與雪國使者私下見面。
——放屁!雪國使者是由柳青崖護送離開,這是皇帝下的命令!
連雲寶器。
——滾你孃的!這是雲雅丈夫的遺物,何時變成受賄他人的贓物了?!
“哈哈哈哈……”柳蕭蕭仰頭大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竟然連生理淚水都笑出來了。“尊敬尊貴的皇帝陛下,您可以再英明一點。”
“這樣的藉口,你們都想得出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笑過之後,柳蕭蕭冷聲道:“想必,就算是今日將軍府一貧如洗,家徒四壁,您老人家也會在哪裡挖個坑,埋上萬千寶物,上面寫着‘柳青崖所屬’,然後將之當做贓物,認定爹爹收受賄賂,或者其他罪名!”
“放肆!”軒轅昊大喝,“柳青崖叛國,實乃朕最痛心之事。身爲柳青崖的女兒,不思悔改,卻在此污衊朕之清譽。”
“然後呢?是不是要將我拖下去,然後滅九族?”柳蕭蕭道:“何必多此一舉,皇帝陛下,叛國之罪,本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又何必在這裡費勁脣舌,想要多往我柳家身上多按一條罪名。”稍頓,“還是說,不這麼做,陛下那顆還沒完全被狗吃掉的良心會就此得一條生路,跑出來譴責你?”
軒轅昊心一顫,顫抖之後,是更加堅決的心。此事,已經沒有退路,而他,真命天子的他,也絕對不需要什麼退路。
“念在柳青崖之前的功勞,朕不計較你此刻的失言。來人,將她打入天牢,待抓到柳青崖後,一併處置!”軒轅昊目光森冷,周身散發着駭人氣息,與柳蕭蕭的冰冷兩相對峙。一個彷彿能夠吞天噬地的饕餮,一個好似主宰蒼生的神靈,不相上下,爭鋒相對,誰也不肯讓一步。
“父皇,柳將軍叛國一事,還有許多可疑之處,還請父皇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一定會將此事查清!”軒轅清宇立刻道,聲音裡難以掩飾的焦急,“父皇,柳將軍戎馬一生,勞苦功高!還請父皇不要聽信讒言!”
“讒言?宇兒,你是在說父皇老了,耳目不清,腦子不明事了嗎?”
“不,父皇,兒臣絕無此意。只是……”稍稍頓了頓,“兒臣願以性命擔保,柳將軍絕對沒有叛國!還請父皇給兒臣一點時間,讓兒臣查明此事!”
軒轅昊目光一閃,一縷殺意飛過,“哼!不錯,翅膀硬了,竟然連父皇也敢威脅起來了!皇后,你看你教的好兒子!”
遭受池魚之殃的皇后,立刻匍匐於地,“陛下息怒!”
“好,朕就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若是找不到任何證據,柳家一門,盡數抄斬!”說完,軒轅昊丟了句“帶走”後,拂袖而去。
柳蕭蕭靜靜的看着這父子的爭辯,軒轅清宇的以命相保的行爲,恐怕是他從決定得到那個位置起,而做的最蠢的一個決定。依然說不上感動,只是有些複雜而已。
軒轅清宇起身,默默的看着柳蕭蕭。
收斂起憤怒、失望的她,此刻如一灘死水。平靜的表情、平靜的眼神、平靜的氣息,毫無破綻,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被鉗制住雙臂的柳蕭蕭,沒有反抗,只是靜靜的看着軒轅清宇,慢慢道:“軒轅王爺,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請你好好照顧流星。或者,將她丟出王府。不要讓她污了王爺的一方貴土。”說完,甩開鉗制,轉身,絕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