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夫君紛上門
南宮殘沒有讓蕭幻月再回月輪宮,那裡有着不好的回憶,無論對他還是對她,都是如此,他不想讓自己,更不想讓她去面對那裡、記起以前的一切。
他甚至差點將月輪宮剷平,可惜他自己也知道,他能剷平一切,卻永遠都鏟不平那些已經發生了、永遠不會改變的過去。
從小錦衣玉食、被人伺候的他,親身爲她打理着一切,服侍着她,照料着她的一切。就算她不對他開口,獨自陷入沉思之中,一直忽視身邊的他,他仍感幸福,只要知道她就在身邊,沒有離開他,他便會覺得心情很平靜,只要有她,他身邊有她,他便無比滿足。
他真的滿足嗎?這個問題,他不敢問自己。
因他知答案,他貪心,他想要更多……可惜他已經失去了機會,甚至連想都是一種奢望……
越是企及就越是害怕失去,他強迫自己忘記時間的流逝,他不敢去想沒有她的日子,他越是不願不敢去想,卻越是無意識中想起來,他只有苦苦忍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絕望的折磨,任憑那化不開的淒涼縈繞在眉間、心頭……
他終於體會到什麼是天堂和地獄只有一線之隔,有她在身邊,那便是天堂,失去她,他便墜身地獄,他欣喜着,他恐懼着,他時時刻刻在患得患失,這種折磨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那痛是如此的深刻,其中的苦是那般的煎熬……
他知道她不喜月輪宮,甚至討厭這個皇宮,所以他放棄一切,不理羣臣的進諫,放下所有朝政,帶她出了宮,將她帶到華都環境最幽美的地方,時時刻刻陪着她,視線不肯離開她分毫,就怕他眨眼的瞬間,她會消失不見。
他不合眼,不睡覺,三天的時間太短暫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貴無比的,他不肯浪費一刻。
他費盡心思找來各種各樣的珍惜藥材,雖然希望渺茫但他心底還是存有一絲的僥倖,他希望自己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上天能憐他一片至誠,他祈求能出現奇蹟……
可惜一切都是惘然,無論吃了多少稀世珍藥,她的臉色依然那般的蒼白,不見增加一片的紅潤,無論他請了多少所謂的名醫,都不見絲毫的成效,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他眉宇間的憂愁和驚懼越來越甚,目光中經常會無意識地流落出驚惶無措,他每時每刻都受着煎熬,尤其是在她昏睡的時候,尤其看到時辰一點點的流逝,從早晨到中午,再到黃昏……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時間過得怎麼會這麼快,南宮殘驚恐地看着越來越暗的晚霞,心中有說不出的惶恐和痛,他緊握着雙手,強力剋制着身體止不住的輕顫,他用盡所有的力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他不想讓她感覺到他有一絲不安,所有的折磨和驚懼就讓他一個人承擔,這是他應得的報應,也是他應受的折磨……
他擡起頭,以柔情、以微笑應對着她的淡然,掩飾住自己的情緒,他爲她除去裹着她雙手雙腳的纏布,細緻地爲她擦拭着她纖細如玉的玉指,一指一指的逐個爲她擦拭着,輕揉着,彷彿她的玉指是稀世易碎的寶物般。
眼前的他,無疑是世上最爲柔情,最爲癡心的男子,他所有注意力都在眼前這個女子身上,對其它人視而不見,這份柔情和癡心是每個女人都夢寐以求卻又求之不得的。每個見到這個場景的人,都會羨慕嫉妒那個始終帶着淡淡笑容的出塵女子,真得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癡情的男子竟是那個無情無愛的、性情霸道卻又高深莫測,喜怒不行於色的高傲帝王。
就在他爲她擦拭完手指,爲她傷口塗上藥,用白布輕輕包紮好後,他擡頭看見她不知在何時又閉上眼睛陷入沉睡之中。每次看到她緊閉雙眼,他的臉色就會變得慘白,他好怕她每一次沉睡後不會再醒來,每次他都這樣癡癡得望着她,傻傻得在一旁等候着,等待她再次睜開眼睛,等待他的心再次受到救贖,這個過程真得很痛苦,痛苦得讓他幾欲發狂發瘋……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讓他深深體會到,他承受不了,承受不了她的離開,他該怎麼辦?如果她不在了,她再也不會對他笑,再也不再看他,這個世界再也不見她的身影,他獨自一人留在這個世上又有何意義?
晚霞越來越淡,最後那份光芒也漸漸陷入永恆的黑暗之中,南宮殘沒有讓人點燈,他的心早就陷入黑暗中找不到一絲希望的光芒,即使是炙熱的太陽也不能溫暖他絲毫,何況是這螢火般的燭光。
藉着從窗櫺中射進來的月光,他能看到她就夠了,怔怔地看着她,一眨不眨,將她一點點刻進心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方,南宮殘感覺到這次她睡了很久很久,久得他都開始懷疑她是否還會醒來,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甚,這份恐懼幾乎讓他崩潰,他身體在顫抖,怎麼也止不了,他忽然緊緊將她抱在懷中,將臉埋在她的髮絲之中,一滴滴的淚水浸溼了她的發,他在無聲的哭泣。
都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男人習慣於把眼淚藏在心底,讓它在血液裡流動,可是又是怎樣的絕望和心傷,讓一個流血也不會流淚的高傲男子淌下傷心之淚。
他雙手握得緊緊的,指甲都插入肉裡面,身體顫抖着,卻仍然不肯發出一絲的嗚咽聲,這種無聲的哭泣,比起那種嚎啕大哭更讓人聞之斷腸。
忽然,他感覺到一雙手,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撫摸着他的頭,帶着溫柔和安慰,讓他身子奇蹟般地停下了顫抖,一顆絕望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緊緊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上的暖意和她給予的這瞬間溫暖,這一刻,他冀望時間能就此停留,他渴望這一瞬間成爲永恆……
感受到他已恢復平靜,蕭幻月將安慰他的手收了回來,掙開他的懷抱,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和疏離,就這樣平靜地望着他。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還有多少時間?”她淡淡地問着,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問得不是她的生死,而是件無關緊要的事。
她的話如同尖銳的利劍刺入南宮殘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身體一震,隨即痛苦地斂起眼瞼,不讓她看出他的異常,半晌纔開口,但聲音還是忍不住地發顫,“不會的,別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也不知道他在說給她,還是在說給自己,他那纏繞不散而且越來越濃烈的憂傷和驚慌不定的目光,莫說想要瞞過一向敏銳的她,便是任何人也瞞不過去的,誰都知道他在自欺欺人。
蕭幻月沒有反駁,更沒有揭穿他的話,只是目光微一閃爍後,淡淡一笑,再次閉上雙眼,不再開口。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沒有人能挽留住時間的腳步,時間永遠都不可能停歇,留給南宮殘的只有越來越逼近的恐懼,還有那無窮盡的痛苦和折磨……
進入第二日,不管南宮殘怎麼的掩飾,蕭幻月都能感覺到他那種濃濃的不安和驚慌,她知道這是他情不自禁散發出來的,他的控制力已經很好了,若不是痛苦太深、折磨太重,他是不會讓自己表現出分毫的。
他的痛,她知,他的折磨,她看在眼中,不過過了一日,他已憔悴了許多,眼角邊甚至留下依稀的皺紋,她卻沒有半分心軟,依然淡笑着看着一切。
不夠,還不夠,死,實在是件很容易的事,她要的不是他的命,她要誅的是他的心,這絕望的三日,是她回報他的:“大禮”,她要他嘗受無盡的絕望和痛苦的折磨,她要將他給予她的痛,百倍千杯的回報給他。
他眼中的柔情和癡狂,正是她手中最好的武器,他越愛她就會越痛苦,這種痛苦是種說不出、生不如死的折磨,他的愛是他曾經如此對她的根源,現在成了束縛自己的枷鎖。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微笑着看着一切,偶爾給他一絲溫柔,讓他不至於現在就崩潰,讓他越陷越深,不曾得到過他又怎在失去時知道痛苦,只有嚐到過這份致命的溫柔,再失去時纔會無法承受。
如果說給一個人希望後又親手將它打破是種殘忍,那她一開始就不會給他任何希望,完全的絕望,才能毀滅一個人的精神,毀滅他的心,這種經歷和感受又豈能是殘忍這兩個詞所能描述。
呵呵,這絕望的三日便是她給予他的,這是世上最殘酷的溫柔,三日過後,他們的所有恩怨一筆勾銷,真正是事如春夢了無痕,她和他不再有任何的瓜葛,他們將成爲真正的陌路,從此天各一方,他是生是死都與她無關!
當然,她不知道三日過後他會如何,或選擇瘋狂,或選擇死亡,或選擇遺忘她,這就要看他對她的感情了,這已經不是她所關心的了。
蕭幻月笑看着他的小心翼翼,視她如珍似寶,她有些驚訝於他對的關注,她細微的表情,哪怕是她僅僅若有若無的蹙眉,都能被他發現。
是怎樣的專注,才能觀察得如此細微,又是怎樣的感情,才能如此時時刻刻關注着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如此深沉的愛戀,是蕭幻月期盼的,又是她不願看見的,她不可否認,在內心深處還是充滿複雜的,她希望他能遺忘她,不想看到他爲她發狂成魔,這樣他的痛苦也許不會太深……
“我想去集市轉轉!”她輕輕開口,知道他不會拒絕,現在的他會滿足她任何願望,即使要他現在去死,他也不會猶豫一分吧。
“好,我帶你去!”他寵溺地看着她,起身抱起她,然後往外走去。
他沒有讓任何人跟隨,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又怎會讓其它不相干的人來干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