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跑。看我不抓住你。”又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子從院子裡奔出,直追方纔的少女而去,直看得明楊二人目瞪口呆。
薔薇一溜煙地衝到了園門口,看到越追越近的小月,要衝上馬車已經來不及,嚇得“哇”地一聲,腳步一頓,身子險險地扭了個彎,直往楚蘭若的院子衝去。
“楚蘭若……楚蘭若。”她一下找到了他的所在,如小箭般撲進那個帶着蘭花香的懷裡。
楚蘭若下意識地接住了那個橫衝直撞的小東西,幾年過去,她已經從當年的小不點長成及他肩膀的少女了。小臉因爲剛剛的跑動而帶着微微的潮紅,似是跑到他懷裡就是安全的所在,她也不着急躲了,揪着他的衣服氣喘吁吁。
“今天不去文苑了?”他撫了撫她及腰的長髮,低靡的聲音似有無限寵溺。
薔薇吐吐舌頭:“宸先生他們走了,好沒意思。”宸先生是有名的大儒學家,此次與幾位友人借文苑辨論清談,薔薇是場場不落,他們一走,她也覺得無趣起來。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着。
“楚蘭若,這次出門帶我去好不好?”近些年,楚蘭若在園子的時間極少,再過幾日,他肯定又要出門了。
“不好。”
“楚蘭若……”她拖長了聲音,孩子氣地拉着他的衣服,“你帶我去吧,我保證乖乖的,不給你添麻煩,不闖禍。”她倒是想自己一個人出去,可單獨一人,總是不妥的。
“小騙子,還說不闖禍,那現在是怎麼回事?”楚蘭若親暱地彈了下她的額頭。
薔薇嘟起嘴吧一轉身,看到了手上拿着針線的小月,方纔想起了爲什麼逃到這裡,立馬嚇得把頭埋進楚蘭若懷中,小手胡亂往身後一指,委委屈屈地告狀:“月姐姐欺負我。”說罷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說什麼都不肯鬆手。
見楚蘭若擡眼看她,小月立即申辯:“爺,我只是想給她穿個耳洞,下個月薔薇小姐就及笄了,女孩子沒有耳洞總是不妥的。”
楊君安望了好友一眼,他注意到了小月的稱呼是“小姐”而不是“姑娘”,這說明這位叫薔薇的少女確然跟別人是不同的。明律卻是直愣愣地望着薔薇,似是呆住了。
蕊娘輕咳了一聲,笑道:“小薔薇,這可不行,沒有耳洞,你及笄禮上怎麼戴耳墜?”
薔薇緊緊閉着眼睛藏在楚蘭若懷裡就是不肯擡頭,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跟小貓似的:“我不要耳墜。”
楚蘭若修長的手指輕輕撩開她耳際的長髮,那白玉般精緻可愛的耳垂上一片光潔:“爲什麼不要?”
她雙手捂着耳朵,可憐兮兮地:“我怕疼。”那嬌軟的聲音誰聽了都會不忍。
拾宴也勸:“薔薇妹妹,這樣可不好,女孩子沒有耳洞是不吉利的。”女孩子三四歲時家裡人都會給穿上耳洞,一來是美觀,二來,更是有傳言沒有耳洞的女子太過剛強,十有**會是個悍妻。 誰會願意娶一個潑婦回家呢?
她說這話,卻是望向楚蘭若,爺再寵着她也斷然不會由她爬到頭上去,她就不信爺還能由着她。
她是如此篤定着,楚蘭若卻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她的幻想:“多大點事,你不願意就罷了。”
“楚蘭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薔薇揚起小臉得意洋洋,示威似的超小月皺鼻子。
小月氣急敗壞:“爺!這件事是小姐特地交代的。”
楚蘭若輕笑:“那她自己怎麼躲了出去?”
小月嘀咕,還不是怕被薔薇磨得心軟,纔派了她出來做這個惡人。
“行了,花娘那邊我自會解釋。”楚蘭若擺擺手,示意她下去,好脾氣得令人髮指。
小月臨去前還不忘朝薔薇比了比手中的繡花針,薔薇朝她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有楚蘭若的話在,她算是逃過一劫了。
“兩位轉了一圈,可有所得?”楚蘭若朝似是才發現明楊二人。
楊君看了徑自發愣好友一眼,望着薔薇道:“不知這位姑娘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用的是“姑娘”,而非“小姐”。
楚蘭若低頭看着她,似笑非笑,薔薇皺了皺鼻子,每次都是這樣,遇到麻煩,他總會置身事外,讓她自己去應付。
薔薇轉身,那雙如倒影着星子的眼睛直直地對上了楊君安,似乎忘記了前一刻還賴在楚蘭若身上撒嬌,坦蕩大方得叫人汗顏:“在下姓辛,這位公子如何稱呼……”這分明不是被問及不得不應付着寒暄的客套,這客套還很明顯,很沒誠意。
明律與楊君安二人即便算不上龍章鳳姿亦是世家子弟中的楚翹,可是對面的小女子望着他們,卻是不卑不亢,那應付的口吻中分明帶着淡淡的傲氣,可偏偏叫人生不出怒氣來,反而覺得她本就該是如此。
“辛小姐。”一直沉默的明律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那神情分明是驚喜和熟稔的。
薔薇眨了眨眼睛,此人看起來很是面善,她卻着實記不起何時見過。
見她迷惘,明律只有暗自苦笑:“在下明律,日前曾爲小姐的幽蘭圖題過詩。”
拾宴恍然大悟:“難怪明公子聽到薔薇妹妹的聲音就跟丟了魂似的,原來是舊相識。”
楊君安暗自搖頭,這小丫頭也太沉不住氣了,卻不自覺地以看好戲的神情望向了楚蘭若,可惜,對方只是眉頭微揚,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什麼作畫題詩,薔薇可是半點都想不起來,不過明律這個名字倒是知道的,明家也算是南方的一大氏族,世代經商,雖不及楚家,在黑白兩道有也都能說得上話。
“原來是明七公子。”她笑着還禮,無可挑剔的完美姿態中自有一種不可言說的落落風華。
楊君安望了一眼楚蘭若,有意煽風點火:“姑娘認識明七這傢伙?”他倒真是好奇薔薇是什麼樣的身份,若說她是哪個世家的小姐,蕊娘等人分明對她熟識,她也不該出現在這裡。若說她是楚蘭若的寵姬,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貴又叫人覺得她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明律卻是不贊同地瞪了好友一眼:“辛小姐常去文苑,因此有過數面之緣。”
被三番兩次地與園子裡的姑娘相提並論,薔薇沒有半分介意,或許她自有那個自信不去介意:“我知道明七公子卻不是因爲文苑。而是明七公子曾與我談過一筆生意。”
“啊?”這下不止是楊君安,就是明七也錯愕了。
“三個月前,梓州。我與明七公子交手,差點輸光了全部家當。”薔薇朗朗笑道,口氣一如平常閒話。
明律第一次因爲生意賺了而惶恐起來,一時間百味雜陳:“原來那次的人是辛小姐。”那次對方似是有如神算,步步緊逼,若不是與楊家的關係,恐怕栽更頭的就是他了,他當日爲除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而鬆了口氣,卻不知道對方竟是他暗自傾慕的小女子。
當日在文苑相見,他只當她是哪個世家的掌珠,不敢唐突,卻暗自將她的一顰一笑細心收藏,以至於今日見到了神情有幾分相似的拾宴,便一下認定了。不料,會見到她對着楚蘭若這個風流少爺撒嬌耍賴,轉過身來對着他卻是這樣疏離有禮。若是當初他不曾在生意上贏了她會如何?大概結果沒什麼不同吧?她會記得他,也只是因爲他贏了她一次。心底雖然苦澀,他卻不肯在面上表露半分:“近日怎麼不曾在文苑見到辛小姐?”
“前些日子我只是去文苑湊湊熱鬧罷了。倒是……”薔薇輕輕一笑,“明七公子爲何會在此?”眼睛裡分明是頑皮的促狹。
拾宴見明七跟薔薇敘起了舊只有乾着急的份,現在薔薇一問,不由得眼睛一亮,轉頭望向明律。
見薔薇望着拾宴,明律似是被看穿了心底的隱秘,狼狽不堪:“無事,不過是陪這位損友來逛逛罷了。”竟是道了句告辭,拉着楊君安就走了。
薔薇莫名其妙,望向蕊娘:“他們到底是幹什麼來了?”她倒不知道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明七怎麼就這麼好戲弄了。
楚蘭若忍俊不禁,拾宴則是暗自咬牙。
“不就是一個小姑娘麼?也能逼得你落荒而逃?說,你跟她到底是什麼回事?”楊君安拽着好友的袖子不讓他走脫。
明律哭笑不得:“放手,你這是什麼樣子?本公子可不想跟你傳出斷袖的流言。”
楊君安老神在在:“喲,現在跟我擺少爺的譜了,怎麼到了那姑娘面前就舌頭都打結了呢?”
被他這麼一說,明律也覺得方纔就這樣走了確實是有些不妥當,只得顧左右而言他:“你說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哪個她?”楊軍安拿眼角覷他。
明律沒好氣:“自然是辛小姐。”
“她呀,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家小姐,可是跟楚蘭若走得那麼近的,估計家世也只是一般,要不我幫你保個媒,把她給你要過來?擡她做個貴妾也不算辱沒她了。”可惜了,那樣靈氣十足的一個人兒,不過好友喜歡,他也樂得錦上添花。
明七苦笑:“貴妾?即便是正妻,我也養不起她。”
楊君安好笑:“這天底下還有你明七公子養不起的女子?”誰不知道明七是明家的新秀,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
“你知道她在梓州那次生意虧了多少錢麼?”
“多少?”楊君安仍是不以爲然的。
“差不多三十萬兩。”雖說他這次險勝,不過以她的生意手腕,今後即便是金山銀海亦可隨意賺取,他不是嫡長子,不可能繼承家業,不是她高攀,分明是他配不上她。
楊軍安卻是會錯了意:“……果然,你明家的家業再大也禁不起這麼敗的。”
方纔她說得那般輕鬆,還以爲她虧掉的只是小錢呢,三十萬兩,寫意樓都可以買兩個了,這不是砸錢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