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洛心的人刻意擾亂了視線.子言他們尋人的本事也是不弱的.總能找到點蛛絲馬跡.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綠衣無法.只得挾了歸晚四處奔波.連連換了好幾次住所.這一路上.她們每到一處.總有人先打點妥當了.看得出來.洛心果然是狡兔三窟.在各處都設有據點.
只是.這宣州最近也不甚太平.
“開門.開門……”外面有人把門砸得震天響.這樣的情形.才短短第三日.就已經發生了不下五回了.歸晚坐在院子裡動都不動.侍女理紅就站在她身後.手不輕不重地搭着她的肩膀.那動作看起來親暱.實則隨時可以震碎她的心脈.經過這兩日的相處.她已經知道.這個理紅的身手極好.想來在洛心身邊也是個得意的.
“來了.來了.”綠衣似乎沒有見到理紅的動作.急急忙忙去拔了門閂.
她們現在的住處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爲了與身份相符.住在這裡的人.總不可能僕婢成羣的.很多事情都需要親力親爲.倒是歸晚十分有人質的自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時常惹得理紅冷眼相向.
門閂一被拔下.院門就被人一腳給踹開了.四五個官兵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縣裡最近出了亂黨.怕你們落到歹人手裡.軍爺爺心善.特地來關照關照你們.”
這幾個官兵瞧着眼生.不像是先前來盤剝的那幾批.想來他們也是分批出動.敲詐重了也是有的.
綠衣也不好分辨.低着頭溫順道:“多謝幾位軍爺.小婦人家裡只有小婦人及女兒.還有一個燒火的丫頭.今日還算安生.並不曾見到生人.”
打頭的官兵咬着牙籤.四下逡巡了幾眼:“屋裡可還有人.”
“沒了.除了我們三個.並無他人.”
打頭的官兵一揮手.身後的幾個衝進了屋裡一通亂搜.出來時神色極爲失望.那打頭的官兵臉色就不太好看.綠衣也瞧了出來.從荷包裡摸出幾錢碎銀子遞了過去:“勞煩幾位軍爺了.小小意思請幾位喝茶.”
那軍官拿眼角掃了一眼.哼道:“就這點銀子.能夠買一壺茶.”
綠衣無法.只得把荷包裡的碎錢統統倒出.雙手捧過.那軍官纔給面子地一把奪過銀子.大發慈悲地道:“城裡最近不安生.別到處亂走.”
歸晚手託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瞧着.想來這幾年出雲國的軍紀是越發敗壞了.不說誠王手下的赤麟軍士什麼德行.以李晏樓之能.也不能遏制這些軍士盤剝百姓.出雲.真的是要敗落了.想到這裡.不由得搖頭一笑.
理紅注意到她的動作.手下用力.壓得她肩頭一痛.
那軍官聽到笑聲.一個眼風掃過來.撞見了歸晚那張臉.皺眉嫌惡道:“那就是你女兒.怎麼長得這般醜陋.”
歸晚身上的疹子過了這七八日了不僅沒有消下去.反而變本加厲了.臉上密密麻麻地疙瘩摞疙瘩.腫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別說是別人了.就是她自己瞧着都認不出自己來了.配上那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裳.真的是有說不出的醜怪.
本來要走的這幾個瘟神被這一攪又不走了.綠衣只得應付道:“小女這幾日生了病.想來是風疹.”
風疹.哪有這麼嚴重的風疹.不過他們可沒功夫留意旁人的死活.只掃了一眼.就大手一揮.走了.
綠衣鬆了口氣.走過來細細地瞧了歸晚的臉:“薇兒.怎麼這些疹子.到現在還消不下去呢.”她的口氣雖然憂慮.卻也不是十分傷心.之前歸晚藉着起了疹子.金蟬脫殼去浮雲山的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既然之前那次都沒什麼大礙.這次想來也是無恙的.
歸晚懶洋洋道:“謝謝孃親關心.我現在還死不了.不會誤了你的事的.”
綠衣一噎.眼角又泛起了淚光:“女兒.你非要這般說話嗎.怎麼就不能體諒孃親呢.”
歸晚想笑.卻笑不出來.只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多時門口又傳來了一陣喧譁:“開門.開門.”
這次竟是來了十幾個官兵.綠衣錯愕:“幾位軍爺.方纔已經有幾個軍爺來搜查過了.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不信幾位軍爺進屋瞧瞧.”她準備的散碎銀子都已經打點完了.銀票倒是有.可是這時候拿出來.不是平白招了人的眼.當了靶子嗎.
那爲首的不耐煩地道:“看清楚了.爺可是黑羽軍.豈是縣城裡那些吃閒飯冒充官兵的衙役可以比的.誰跟你說爺是來查可疑的人的.你們幾個.是新來的.”
“是.”綠衣眼睛閃了閃.“只因女兒病了.我等是來求醫的.”反正歸晚那張臉.誰瞧了也說不出沒病來.
“這就是了.最近州里出了瘟疫.州牧大人懷疑是有人惡意散播.你們家既然有病人.那隻好勞煩你們跟我們走一趟了.”爲首的官兵鼻音拖得長長的.打着官腔.
綠衣大驚.她們先前只考慮到隱藏行蹤.躲避林千夜的追蹤.卻沒有想到會遇到會遇到這樣的麻煩:“軍爺.我們要去哪裡.”這十幾個官兵.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她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理紅一個人怎麼應付得過來.薇兒會不會在這時候搗亂.
她不由自主地瞥了眼歸晚.退到了她旁邊.她們的計劃只差幾天就可以完成了.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暴露了.
這舉動落到了旁人眼中.倒有了幾分做賊心虛的意思.
“問那麼多做什麼.自然是你們該去的地方.”那爲首的官兵一揮手.就有兩人先上前架住了綠衣.
綠衣分辨道:“軍爺.小婦人的女兒只是得了溼疹.萬萬不可能是瘟疫的.她這病都有小半個月了.瘟疫只是這三兩日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是瘟疫.”
爲首的官兵嘿嘿一笑:“還說你沒有歹心.這城外瘟疫的事確實是三兩日前的事.你一個婦人怎麼可能知道得這般清楚.”
理紅也有些驚愕.按在歸晚肩上的右手微微用力.卻沒有了下一步動作.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院門大敞着.外面又是熱鬧的街市.以她一人之力.要殺了這十幾個人.肯定會驚動旁人.反正跟他們走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倒不如等到了僻靜之處.再下手把他們都給解決了.這麼一想.她就微微鬆了按在歸晚身上的手.任由兩個官兵上來一左一右架住她的手.
官兵抓着她的手雖然緊.但卻毫無章法.以她的伸手.有幾十種方法可以掙開.理紅本來緊繃的身體不由得一鬆.想來這些官兵除了欺壓百姓.沒有別的真本事.可就是那麼一疏忽之間.突地身上一麻.她的脈門竟被鎖住了.她急欲掙脫.提了一口氣.冷不防丹田一痛.痛得她冷汗直流.那幾個官兵已是拿了枷鎖套在了她身上.把她給捆了個結實.
歸晚不知曉情況.倒是暗自替這些官兵可惜.雖則他們是跋扈專橫了些.可到底是十幾條認命.折在理紅手裡確實是太可惜了.轉眼見理紅的臉色有些奇怪.莫非她真的被制住了.不由得心底咯噔了一下.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綠衣尚未察覺異樣.已見到另外有兩名官兵上前架起了歸晚.帶了他們三人大搖大擺地出了院門.
那些百姓已在十幾個官兵衝進院門之時就在門口瞧熱鬧.自然是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分明.瞧見了歸晚腫成了豬頭的臉.都倒吸口涼氣.紛紛走避.竟是拿了醋和石灰水就要潑洗道路.若不是怕殃及自己宅院.恐怕還會一把將歸晚等人住過的小院給燒了.
“磨磨蹭蹭什麼.還不走快點.”那官兵推了一把理紅.將她推了個踉蹌.理紅一聲沒吭.叫歸晚好生詫異.
豈不知理紅也是有苦說不出.她就被點了啞穴.雙手又被捆了.就是想暗中給自己人留下點信號也不行了.
歸晚被人推推攘攘地往前走.許是她臉上的疹子實在太過滲人.那些官兵也沒捆她.只是時不時地推她一把.及上了囚車.看到理紅被鎖了一道又一道.她才確信.這些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官兵.
盤腿坐在囚車上.瞧着自己手指上一直未癒合的傷口.她輕輕嘆了口氣.本以爲先找到她的會是澤雲他們.沒想到.卻叫別人給捷足先登了.更要命的是.她壓根就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能想到以這樣的方法.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綁人的人.確實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