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反客爲主
北悅寧今日心情極好,他以逸待勞攻其不備,幾乎是兵不血刃地連拔了那些亂黨的十幾個據點,剿匪上千人。想來那些亂黨已退無可退,只要過了今晚,就能將他們的老窩給端了。這兩日的順遂還要歸功於歸晚告知他的消息毫無保留,那些地方,平常人就是打破了頭也是料想不到的。那個湄寡婦倒是死得其所。
林序此時卻是滿臉不贊同:“悅寧,你此舉實在太過冒險。”若悅寧事先跟他商量一聲,他絕對會加以阻止。
林序總是太過謹慎了些,北悅寧笑道:“我正是知道她護短纔會兵行險招,你也知道時間緊迫,哪容得我們猶豫。所幸湄寡婦一死,倒也打破了僵局。近幾日,她不是十分配合嗎?”
他並不奢望歸晚沒能發現湄被殺的真相。當日那般做派也不過是塊遮羞布,免得撕破了嘴臉大家不好看罷了。他給了個臺階,礙於落在他手上的十幾個護衛的性命,她也不得不下。畢竟她可以在碼頭上眼睛不眨地殺了那麼多人,可以連麻藥都不用硬挺着拔了身上的毒蒺藜,怎麼可能因爲見到心腹的人頭就亂了方寸?她果然隱忍又知趣,叫他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只是這等識趣,不知爲何,叫他心底悶悶地難過。他不是不想寵着她,護着她,可是現實不容許他如此。他對她的傷害,也只能等以後再償還了。
林序靜默了半晌,方纔輕聲道:“悅寧,我們還是得小心些,你殺了她的心腹,以她的心性未必甘心就這樣被你逼迫。以後再不可如此了。”她已是油盡燈枯,唯一牽掛的大概也就是身邊人的性命,若把她逼得緊了,那就是魚死網破。就是現在,他們也得時刻防備着她的報復。
“逼迫”二字卻北悅寧皺了皺眉:“不甘心就範又能如何?本王自有法子叫她低頭。”找不來援兵,她也只能按他定下的步子走。
林序剛想反駁,卻被門外的一聲通秉打斷:“王爺,去宣州催運糧草的裴將軍回來了,說是有急事要見王爺。”
“叫他進來。”北悅寧和林序同時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讀到了驚詫。
一個年約四十來歲,頗爲精幹的參將一臉愧色地進來請罪:“標下有負王爺所託,請王爺恕罪。”
“怎麼回事?”北悅寧神色未變,語氣卻有些冷了。
“李州牧說,近日忙於瘟疫之事,供給我赤麟軍的糧草倉促之間沒有準備,請王爺寬限半個月。”這姓裴的參將說着悄悄地擡眼望了北悅寧一眼,方纔繼續道:“末將此次只帶回了一百石糧食。”
北悅寧的聲音徹底沉了下來:“一百石?”李晏樓那樣一個謹慎人,再忙也不可能會忘記糧草之事,每季初十準時交糧幾乎也成了定例,這次他爲什麼要破例?軍中餘糧不多了,一百石只夠他五萬大軍一日嚼用。若是真斷了糧,恐怕不出兩日這軍中就要譁變了。這李晏樓究竟在搞什麼鬼?
“是!”裴參將的頭低得更低了。
“他還說了什麼?”
裴參將露出回憶的神色,口氣略有不解:“他說得知沐大人在王爺府上做客,不知方便與否,叫他見上一見。”
“是我太大意了。”林序拍了拍額頭,苦笑道,“還是叫她遞了消息出去。這李晏樓就是衝着她而來。”
李晏樓寵妻如命,他的妻子與歸晚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他拿了糧草作要挾,要求他們交出歸晚,他們倒還真一時不好抉擇。
“你是說她是趁着給李晏樓的兒子送滿月禮遞的消息?”北悅寧馬上想出了其中的關竅,氣得直咬牙,那滿月禮都是他們挑的,歸晚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他們也覺得沒什麼問題,不料還是叫她鑽了空子去。
林序溫聲問道:“裴將軍,軍中還有多少糧食?”
“不到三百石了。”裴參將誠惶誠恐,“幾天前來暫駐的邊軍開口就要借三千石糧食,說是屆時會還三千五百石,末將當是想着宣州交糧的日子也快到了,便沒有拒絕。”他沒想過李晏樓會交不出糧食,偏偏是最穩重可靠的李晏樓出了問題。
“這不怪你,借糧一事原是我首肯的,也是我太過疏忽。”北悅寧並無苛責,“你先下去吧!”
裴參一臉感激涕零,見北悅寧緊皺着眉頭苦苦思索,心底更是愧疚,而今只能快馬加鞭到琳州和商州碰碰運氣了。
也就是說,軍中的糧草最多隻能支撐四天了。怎麼可能會這麼巧?邊軍借糧,李晏樓就緊跟着拒絕交糧?原本他們已打算要早今日圍剿亂黨的大本營,而今看來,就連今晚的計劃,都像是一個旁人早已挖好了等他們去跳的陷阱了。
“我去找她!”北悅寧壓下心頭的煩躁,往外走。
“還是我去吧!”林序攔住了他。
北悅寧略略一思忖便點頭答應了:“也好。”他每每見到沐歸晚情緒就多少會有些失控,此時去探不出虛實不說,恐怕還會叫她鑽了空子,林序遠比他細心,再沒有人比他去更妥當的了。
林序踏進那個院子時,歸晚正在教甜兒下棋:“縱然你想不了那麼遠,走一步看三步總是必須的,只當是未雨綢繆也好。”
林序笑道:“沐大人不僅棋下得好,還能活學活用,序十分歎服。”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她原本已是處於弱勢,卻是在瞬息之間將意得志滿的他們逼得進退兩難,而今,形勢竟然是突然調了個個。她着實是一個值得全力以赴的對手。
歸晚擡頭一笑,對林序的到來並沒有多少驚詫:“想來赤麟軍此次運調糧草碰到了點麻煩吧?”那張平凡而略帶蒼白的臉因爲智珠在握的篤定,竟有一種叫人不敢逼視的風華。
林序的態度依舊溫和得叫人如沐春風:“沐大人妙算。”
“其實我也是猜的。當日傳旨太監死得蹊蹺,我素來謹慎慣了,雖則也懷疑是亂黨所爲,卻也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當日與楚蘭敏道別,就讓他幫我帶了滿月禮去李府,順便叫他幫我帶了一句話‘若非陛下急召,孩子百日我定會親自登門的’。”既然百日禮已經送過一次,再送了一次,聰明如李晏樓,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沐大人是如何得知李州牧會拿軍資要挾呢?”
歸晚抿脣笑道:“赤麟軍和宣州牧于軍資一事上的默契素來被人視作美談,我早前在荀陽也有所耳聞。這也是宣州牧和誠王唯一的聯繫了。近日又到了運糧的日子了,歸晚自然能猜到一二。”每季的初十,便是李晏樓向赤麟軍交軍資的日子,李晏樓素來守時又不不會拖欠半分。此事經過有心人的刻意傳揚,知道的人絕不在少數。
林序苦笑,這消息是他們刻意傳播的。赤麟軍的軍資都是從周邊的幾個州調運,除了宣州還有琳州和商州。然而哪家的州牧真的十分樂意往外送錢糧呢?自然是一拖再拖,唯獨李晏樓是個例外。悅寧他們自然要好好稱頌李晏樓一番,不動聲色地給其他兩個州施壓了,這辦法也果然有效,他們雖給得不情願,但也絕少拖欠。
然此法的弊端現在就顯現出來了。而今這情況,雖則也可以快馬加鞭去商州和琳州調糧,然現在連李晏樓都不守時了,他們怎麼可能雪中送炭呢?
“沐大人,如今你作何打算呢?”林序不慍不火,卻是十分乾脆地跟她談起了條件。
歸晚卻是瞧着他,漫不經心道:“我一個將死之人,能有什麼打算,不過是及時行樂,聽憑吩咐便是了。”那副樣子,竟然像是真的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