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我陪着你
“嘶……”歸晚倒吸了口涼氣,落在身上的銀針叫她知道其實林千夜也並非是萬能的。這扎針的技術就沒有淨明法師來的好,至少淨明法師扎針的時候,沒這麼疼。
“右相大人,我們去浮雲山找師父吧!”她端端正正地趴着,一動不敢動,生怕他扎偏了倒黴的是自己,順便誘拐道,“還能跟師父切磋下怎麼扎針。”
林千夜哪裡不知道她的意圖,挑了挑眉,又一枚針落在了她的雪背上:“你是第二個有幸叫本相給你扎針的人,還敢嫌棄?”
歸晚撇嘴:“右相大人,你是不是沒那麼喜歡我呀?不然怎麼忍心叫我當你的試驗品?”
回答她的是慢慢抿入身體的一枚長針,歸晚痛叫了一聲,水汪汪的眼睛裡包着眼淚,連抱怨的話都說不出口了。林千夜無奈地停下手,揉揉她的腦袋:“身體別崩那麼緊,越緊張就越疼。”
一想到這扎針之後還要泡一個多時辰的藥浴,她怎麼可能放鬆得下來?只是,這樣下去,吃苦的還是自己,歸晚深吸了口氣,嘗試着慢慢放鬆僵直的身體,一邊努力給自己轉移注意力:“右相大人,你不願意讓別人給我扎針,莫不是介意別人看到我的身體?”
她真的很希望能回浮雲山,至少師父那裡扎完針之後不用泡那些可惡的藥浴。
竟然連激將法都用上了?林千夜好笑,這小東西,怎麼就變得這樣自戀?不僅自戀,還嘰嘰喳喳地一刻都停不下來。指尖撫過她背上的疹子,已經開始收乾結痂了,只留下淺淺的褐色斑點:“這麼醜的丫頭除了本相還有人願意看嗎?”語氣中有着濃濃的寵溺與溫柔。
歸晚手邊本來玩着銀針,聽了這話二話不說就招呼了過去,林千夜下針的手一頓,輕描淡寫地將它接住了。歸晚裝模作樣地倒吸了口涼氣:“你沒事吧?我……我跟師父玩養成了習慣,一時忘記了……”
你讓師父給我扎針吧,讓師父給我扎針吧!
“嗯……”林千夜似是不知道她的暗示,不甚在意道,“你跟淨明法師時常這樣玩?”
歸晚一五一十地交代,想到這傢伙變態的佔有慾,還替淨明法師說了句好話:“只有扎針的時候纔會玩,師父還教過我怎麼使銀針呢!”
難怪她的一手銀針使得這麼好,看來這淨明法師不僅有仁術,還有一顆仁心,能叫薇兒這樣的小刺蝟乖乖接受治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淨明法師倒是個奇人,出身江湖世家,年輕時是個風度翩翩的俠客,號稱醫劍詩書四絕,他出身好,武功高,長相不錯又才華洋溢,自是不能免俗地惹下無數的風流帳。也就是這樣一個人,騙走了當年江湖第一美女的芳心,大張旗鼓地把她娶回了家,流水席就擺了七天七夜,人人都道他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豈料成親一年多後的某天早上,淨明法師醒來突然自覺大徹大悟,拋下大腹便便的妻子就跑到浮雲山上出家當起了和尚。更奇妙的是,他還有辦法叫世人對他突然出家沒有半分奇怪,甚至覺得他頓悟得甚好。
在此也不得不提一提他那個江湖第一美女夫人,她也着實是個妙人,對丈夫的拋妻棄子的惡劣行徑竟一句聲討的話都沒有,生下孩子後的第二年,她也出家去了,不過大概是捨不得那頭青絲,因而做了個道姑,就在浮雲山隔壁的招搖山立了個道觀。夫妻二人一個成他的佛,一個修她的仙,倒是處得十分融洽,還時不時有些書信往來。
歸晚把這江湖上的趣聞說了一通,順便八卦了句:“師父時不時會採山上的四時鮮花調些胭脂送給師孃呢,師孃也會叫人回贈野果釀的酒。一個道姑每日塗脂抹粉,一個和尚喝酒喝得心安理得,真不明白這樣的兩個人爲何要出家。”
林千夜顯然對旁人的八卦不太感興趣:“也是淨明法師教你易容的?”
歸晚小臉上沒了笑容,沉默地點了點頭。
“既是在外面,也沒人認得你,把易容洗了吧?”林千夜漫不經心地建議。
本來說了這麼一會子話,身體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也沒覺得多少疼痛了,可這下林千夜將手中的針慢慢抿入時,歸晚不知怎的疼得身子一縮,她捏了捏虎口,待那疼痛過去,方纔故作輕鬆地道:“纔不要呢,我現在這張臉才能把男裝穿得瀟灑倜儻。”她不要,再也不要面對自己原本的那張臉。她是沐歸晚,而不是辛薔薇,沐歸晚有家族的庇佑,有喜歡她的親人,也有把她放在心上的林千夜。可是辛薔薇除了被人揹叛,被人遺棄,被人厭憎,什麼都沒有。她不想再繼續那個噩夢了。
她的心結終究還是沒有解開。林千夜卻也不甚在意,輕輕笑道:“你不是要去見你家師孃嗎?我是怕你頂着這張平凡的小臉,見了傳說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會自卑。”
“咦?”歸晚這回是真的詫異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圓,“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師孃?”
林千夜開始收針:“你離開荀陽時留了出雲令給湄寡婦?”
歸晚點頭:“嗯,我怕那些人狗急跳牆,拿湄開刀。”湄身上有了出雲令,那些人發現了她是假冒的,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她如何。
出雲令代表的是皇帝的對臣子的信任與期許,她有這樣一塊令牌就足以叫很多人眼紅了,她隨隨便便就給了區區一個手下掌櫃當護身符?這得招來多少人的攻訐啊?
小東西對身邊的人尤其愛護。她既然兵行險招,挑了這個時候出來。就必須做好無法及時趕回荀陽,湄寡婦假冒她的事被揭穿的打算。其實,一旦事發,最好的法子就是犧牲掉湄寡婦,把自己指摘乾淨。可是她沒那麼做,她即便冒着被人抓住把柄的危險,也要護住身邊的人。唯其她的這份愛護,叫他心軟。
有一個人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是件幸運的事,所以在他面前,她毫無隱瞞:“沐大人只是因爲舊疾復發,去浮雲山找淨明法師醫治而已,至於沒有跟商會裡的人交代,是因爲病情緊急,實在沒有辦法。”只有叫湄假冒她那一點上,着實是一個硬傷,她找什麼藉口都不妥當,不管出於什麼考量,假冒朝廷命官,其罪非小。現在她用出雲令保下湄,意味着回去之後她要擔下所有罪責。
林千夜把收好的銀針隨後丟入銀盆,翻過她的身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道:“爲了不叫皇帝陛下不能對你生氣,也不能借你身體不好的理由叫你回家休養,你還得順便立個大大的功勞,叫滿朝文武都覺得朝中沒有你不行。”
歸晚重重點頭:“知我者,右相大人也。”她樂得跟他東拉西扯,藥浴涼了最好,她就可以找藉口不去泡了。
“不過……”林千夜把她抱起,毫無阻隔地一下又一下地撫摸着她細緻的腰,幽深的眼底閃過一抹戲謔,“荀陽那邊既是打算暫且拋開了,爲何還要派子言回去?”
啊?被發現了,歸晚乾乾笑道:“我不是不太放心嗎?”
“哦?”林千夜似笑非笑,“子言一不懂得經商,二不懂得權謀,不如,讓子言留下,我叫個更合適的人幫你回荀陽看着可好?”
歸晚嘴角抽了又抽,林千夜若是去做生意,絕對是個大奸商。他把她犯的錯,一樁樁,一件件都算得極其清楚,趁着這兩日獨處,一一在她身上討了回去。唯獨子言,當日,她不就是說了一句子言是她的情郎嗎?他沒對子言如何,倒是每見到子言跟她親近一次,他就會變着法兒地欺負她一次。
如今她身邊的人只有子言一個,不見面是不可能的。沒辦法,只好找個藉口叫子言回荀陽暫且避一避風頭,這事她本是悄悄吩咐的,怎麼就叫他瞧出了端倪?
“不用了。”她笑得很是虛弱,笑話,子言若是留下來,豈不是他日日都要找她算好幾回的帳?可惜腰上緩緩往上滑的手叫她無法專心,口中說着拒絕,卻一時想不出什麼好理由。
林千夜似是真不知道她的意圖,隨手拿起外裳給她套上:“爲了叫你放心,還是找個更合適的人吧!”他彈了彈衣袖,作勢起身就要喚人。
他的體貼叫歸晚欲哭無淚,子言已經在打點行裝了,明日一早就要出發。被林千夜叫了人來,豈不是功虧一簣?
這段時間,絕對不能叫林千夜離開!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見他挑高眉毛似笑非笑,一時情急,雙手攔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脣。
林千夜幽深的眼底閃過一抹詫異,繼而嘴角輕揚,他原本不過是想逗逗她,看她着急的樣子,卻不料她竟是想了這麼個好法子留人。他從不會跟自己的好運氣作對,好心情地配合着她尚嫌生澀的吻,在她不知所措之時,不動聲色地指點了一番,她果然乖乖受教。只是到底臉皮薄,待瞧見他身上的最後一件衣裳落了地,她只瞧了一眼,便呆住了。
林千夜低笑:“薇兒,繼續?”
歸晚咬脣,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泛起了點點水光,她不知所措,往後縮了縮:“我,我不會……”
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誰瞧了都會心軟,她企圖喚起他的同情心矇混過關。
林千夜低低一笑,握住她的腳踝將她緩緩拖近,曖昧的語氣叫人心底發慌:“薇兒,接下來該做什麼,總還記得吧?”
兩人加起來芙蓉帳中的春風渡了沒有幾十回,也有十幾回了,但此時瞧着他大尾巴狼似的神情,她肯定會連骨頭渣渣都不剩的,她抖抖索索地垂死掙扎:“我真的不會……”
“本來今天是想讓你休息的,不過我家薇兒寶貝先主動要求,我只好勉爲其難地教你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我還要泡藥浴!”原本是極度排斥的藥浴,現在倒成了逃避“蹂躪”的理由。
哦,這倒是個好藉口。林千夜悶笑,從善如流地幫她裹了件外衣:“那現在就去泡吧!”
被放進寬大的浴桶裡,溫熱的水包圍着,歸晚方纔鬆了口氣,只是素來嫌棄的藥味涌了上來叫她白了臉。正在此時,林千夜一腳跨進了浴桶,歸晚顧不得身上光溜溜的跳起來阻止:“你別進來!”給她治病的藥無非就是壓制毒性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林千夜已跨了進來,一把抱起她坐下,口中調侃道:“連洗個澡都這麼不安分,我不看着你怎麼行?嗯?”
歸晚掙扎着:“你出去,快出去!”這混蛋,明明這些藥水都是他自己配的,他不知道這些東西對常人而言都是毒藥嗎?
林千夜抓住她亂動的雙手:“乖,我陪着你。”
歸晚頓時怔住了,原來她對這些毒藥的厭惡與恐懼,他都是看在眼裡的。看出她的不情願,瞧出她的排斥,他便用這樣的方式陪着她。即便是毒藥,他也心甘情願地陪着她一起嘗。
“這樣是不是就不害怕了?”
“嗯……”歸晚點頭,縮進他的懷裡,雙手攬住他的肩頭,小孩似地拖着軟軟的哭音,“不怕了。”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所以,千夜,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