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右相打翻醋罈子了
有了楚正良的前車之鑑,楚家其他人終於不敢再吭聲。誠王妃跋扈的名頭是衆所周知的,得罪了她可落不到好。
明面上不敢,私底下總是要抱怨幾句的:“有什麼好囂張的,這麼多年了連個蛋都沒下,可見是個不受寵的。看過幾年她還能不能這麼張狂!”
步星月的耳朵極好,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掃了過去:“方纔可是有人編排本宮的不是?”
“刷”她四名隨扈的劍已經出了鞘。
出言不遜的人當即白了臉,心有不滿的人連嘀咕也不敢了。誠王妃雖則不怎麼受寵,但體面卻是十足的,誠王似乎並未在外人面前說過她一句不是,反倒諸多回護。再不受寵的王妃,那也是王妃呀!
“若再叫本宮聽到一句閒話,就留下你們的舌頭。”她的話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威脅。
耍威風耍到楚家頭上了,是不是做得太過?別說楚家人,就是馬藺等人也皺了皺眉,但事不關己,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們本就覺得楚正良說歸晚就是辛薔薇的話荒謬,被步星月這麼一鬧,更是隻覺得步星月太不像話,把關於辛薔薇的話茬給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唯獨石敬一臉若有所思,他也不信楚正良的鬼話,不過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利用這個流言打壓一下沐歸晚。
分家總算是順利進行,既然楚蘭敏這一房已經分了出去,其他房頭的人本就是指望着他們這房過活,再揪着不放也沒什麼意思,乾脆大家都分開,各過各的。
楚大夫人瞬間似是蒼老了十歲,挺直的腰板也傴僂了下來,楚家真的是敗了。只恨她生了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爲了一個女人,把百年家業毀於一旦。
“母親……”楚蘭敏嘴脣動了動,要去扶她。
楚大夫人一把推開他,只說了一句話,叫楚蘭敏臉色煞白:“如果你大哥還活着,楚家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世人都認爲他是敗了楚家的罪魁禍首,連他的母親都這樣看他。
歸晚拍拍他的肩膀,楚蘭敏擡頭望着她:“沐師姐……”
歸晚鼓勵一笑:“鳳鳴,你能做到的。”
楚蘭敏眼睛一亮,重重地點了點頭。他不會輸,破釜沉舟,這只是第一步!
歸晚不再多言,點頭告辭,追上了步星月:“今日謝謝你。”
步星月淡然道:“我不是幫你,只是不想他再牽扯上你。”悅寧好不容易再次穩住根基,她不想他因爲這個女人再出了什麼岔子。
歸晚一笑:“不管什麼原因,你幫了我總是事實。”
步星月慢慢地瞧了她一眼:“我若是你,就不會輕易把這個謝字說出口。”她指的是當年的仇怨。
歸晚仍自笑道:“你放心,我素來記仇。不過一碼歸一碼,你幫了我,我總是要謝一謝你的。”
步星月亦是笑了:“這樣最好。”
相逢一笑泯恩仇?這樣無聊的把戲從來跟她們無關。有些人,註定只能是敵人,成不了朋友。
多年前的步星月,雖然張揚跋扈,卻是直來直往,有什麼說什麼,從不會這樣陰陽怪氣。歸晚望着步星月遠去的馬車搖頭。
小十九一臉迷茫:“誠王妃真是個奇怪的人。她平日裡與素不相識的人相處倒好,一遇到相熟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了誠王面前更是變本加厲,她若能改改性子,何至於叫誠王嫌棄成這個樣子?”
歸晚愕然,在客棧第一次跟步星月見面,她雖則冷淡,卻比茜袖要明理多了。上次在街上幫老人撿梨,之後又給花娘請穩婆,那真心都不是假的。
仔細想了想,又是恍然:“大概,是因爲她太驕傲了吧!”
步星月知道北悅寧不是真心娶她,在北悅寧心目中她就是個張揚跋扈,愚昧無知的女人,她在他面前做什麼都會被視作惺惺作態。所以,她就從他所願,跋扈給他看。
步星月會幫她,歸根結底是爲了北悅寧。她是真的愛他,只是這份愛慕被她藏了起來,恐怕她是準備一輩子都埋在心底了吧?
楚正良說沐歸晚就是辛薔薇一事,有流言傳出,卻沒引起軒然大波,換得的只是旁人置之一笑。人家堂堂沐家嫡女,怎麼會跟一個已經死去的風氏後人扯上關係?
林序聽到這個流言時,也有些擔心。悅寧卻只是望着那跳動的燭焰,澀聲問道:“你說,一個貴女會想到用燭臺挑斷手上動脈這樣的自殺法子嗎?”
林序詫異地頓了頓,而後搖頭:“大概不會,她們會選擇吞金或者燒炭。”總歸會想個體面的死法。
悅寧眼底最後一點希冀也弱了下去。是了,若不是被逼到了絕境,誰會想到用這樣狠決的辦法結束自己的生命?沐歸晚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貴女,她怎麼編造得出這樣的謊話來瞞騙他?
薔薇真的死了,身受劇毒,而又挑斷了動脈,誰能活得下來?
他只是,將薔薇的一個故人,錯認成了她。
…… …… …… ……
楚蘭敏請辭的摺子很快被送到了慶昭帝的案頭上,慶昭帝大發雷霆,對楚蘭敏失望至極,撤了楚家的皇商之位。但他終究顧念舊情,只下了聖旨把楚蘭敏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留了幾間無關痛癢的鋪子給楚家,沒全部收回。
百年的皇商,支撐起一個城池繁華與榮耀的世家,就在這樣的輕描淡寫中轟然倒塌。旁人只是嘆息一聲,於楚家人,卻是切膚之痛。
他們一聲聲地咒罵着沐歸晚這個妖女,這個掃把星,勾引了楚蘭敏,謀奪了楚家的家產。
沐歸晚風頭正旺,本是朝野上下追捧的大紅人,如今被這流言給蒙上了一層灰跡。慶昭帝順手將原本屬於楚家的鹽鐵酒之經營之權,全部交給了天下商會。乍看之下,沐歸晚成了此事最大的獲益者。謠言更是越演越烈。
當然,慶昭帝也是樂於見到這樣的流言的,官聲,乃是官員平步青雲的關鍵。沐歸晚身上被潑的髒水越多,官聲越不好,才越不可能爬上高位。
何況楚家家業何止是龐大兩個字來形容,外人都瞧着沐歸晚眼紅。可是一樣東西,既然傳承了百年,其穩固的根基豈是一時能動搖的?它的積弊又豈是一時能糾正的?它這個香餑餑太大了,吞得下的人自然受益,吞不下的就會被噎死。
不管有沒有那個能力,沐歸晚驟然接下這麼個攤子,定然會陣腳大亂,再加上因爲流言名頭不好,威信必然會下降。之前他派去的石敬和樑克建都被那個丫頭片子壓得死死的,趁這樣的大好機會,也該翻翻身了。
林千夜難得地上了一次早朝,下朝後就被陸太傅給攔住了去路,陸太傅一張老臉似笑非笑:“右相大人的愛徒果真好本事,不過半年,就將楚家收入囊中了。”他這話不可謂不惡毒,明裡暗裡就是指楚蘭敏被沐歸晚的狐媚手段給迷昏了頭,纔會叫歸晚佔了這麼個天大的便宜。他素來睚眥必報,在大比之前被歸晚狠狠地落了面子,又從主考的位置上被拉了下來,成了諸多同僚的笑柄,如今有了這麼好的機會,他豈能不出口惡氣?
可惜他找錯出氣的對象了。
林千夜面具下的紅脣勾出一個靡麗優雅的弧度:“怎麼?陸大人對那個爛攤子有興趣?本相倒是可以替你提一提,想來我家晚晚很樂意把那個位置讓給你。”
楚家偌大的家業,半個出雲國的命脈,落到了林相口中,便輕描淡寫地成了爛攤子。
陸太傅肅了一張老臉:“右相大人,國家大事,豈可如此輕浮?”
林千夜低低一笑,眼底似有揶揄:“原來陸大人沒興趣?那真是可惜了。本相還打算從大人的弟子裡調幾個人到荀陽,看來是本相多心了。”
陸太傅眼角一抽,他的弟子,就是太子伴讀,那些都是太子的人。其實他素來以爲行商坐賈都只是小打小鬧,根本成不了大氣候,太子的人去不去荀陽,根本無所謂。只是……林千夜是太子一心想要拉攏的人,他的意思是,要拉攏他,就必須先討好沐歸晚那個丫頭片子?
他如今是太子太傅,太子登基後就是名正言順的帝師,那是何等榮耀!於情於理,他都該在這時候爲了太子向林千夜服個軟,可惜到嘴的好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他幾次張口欲言,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林千夜嘴角微勾,話他已經放出去了,就看太子句芒夠不夠聰明瞭。
“右相大人,把楚家的基業交給商會,目前對歸晚來說,有害無益啊!”見陸太傅走了,沐清流疾走幾步上前搭上了話,好歹那是他家侄女,他可不能眼睜睜地看她被人算計了,“商會剛剛建立不久,先前牙行裡的幾項舉措又推得急,根基還未穩就想吞下楚家,實在是太冒進了些。”
哎,年輕人,總是太過氣盛,考慮得不太周全。她在荀陽任意妄爲,哪裡知道,她那麼多的舉措一樁樁一件件,多虧了右相大人在朝中斡旋才能不出亂子?
林千夜彈了彈手指,輕哧一聲:“不過是小丫頭心軟的毛病又犯了。”
他還不知道她?對楚蘭敏諸多維護,爲了那個毛頭小子,想出了這麼個釜底抽薪的法子,揹負狐狸精的罵名賭上官聲和前程不說,還把楚家的那個爛攤子攬上了身。以她的聰慧,又豈會不知此舉有多冒險?
“啊?”沐清流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右相大人的意思是,歸晚此舉,完全是爲了救楚家?”他後知後覺地想到楚蘭敏愛慕歸晚的事,訕訕笑道,“那丫頭,太任性了,知道有右相大人在,就這麼有恃無恐。”
林千夜似笑非笑:“所以本相也打算以後就置之不理,叫那不知好歹的小丫頭載個更頭,好記住教訓。”
沐清流想抽自己一嘴巴。他怎麼忘了,右相大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大方的主。歸晚那丫頭竟敢當着他的面,這般迴護另一個男人,他豈有不打翻醋罈子的道理?
“那……右相大人,只要稍微教訓一下就好,那丫頭被嬌慣壞了,怕疼。”沐清流違心地道,那不叫人省心的丫頭唷,如果此次右相大人再不護着她,還不知道會摔得多慘。她自求多福吧!
林千夜揚了揚眉,要教訓那個小東西,他怎麼可能假他人之手?她有多嬌氣他豈會不知?
他已經半個多月沒收到小丫頭的信了,是太忙了,還是因爲其他?荀陽的風言風語他也知道一些,想來北悅寧也開始猜測她的身份了,不用猜也知道北悅寧會對她說些什麼。
那小丫頭,就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自以爲很兇悍。其實誰對她好一點,就能輕而易舉地把她拐走。對楚蘭敏如此,對北悅寧更是如此。當日在尚書檯還敢說出“若說辛薔薇對誠王沒有幾分情意,誰都不信吧?”這樣的話來。他敢肯定,當年若不是北悅寧最後放棄了她,可能現在她就真的心甘情願做了王妃了。
他是不是該把她栓在身邊才保險?